78 小家
小家
睡在地鐵站裏?!
我實在想不到,就在我挖空心思套現、找民宿的時候,關雎洲也在找遮風擋雨的洞口,就像我們風餐露宿找大部隊彙合的那幾天一樣。
關雎洲很滿意今天的落腳處,他跑到最末尾的站臺,席地而坐,靠在玻璃屏障上。
“這下面還怪涼快!”在大夏天走了一天,地鐵站的室溫确實比較宜人。
我還是有點不甘心,不過關雎洲已經脫了鞋,打着哈欠伸了個懶腰,昏昏欲睡。
他一直帶着那件殡儀館制服。他見我呆站在扶梯口,招呼我過去,拎着那件白色制服抖了三都:“長勝哥,過來睡吧,這件衣服給你蓋着。”
我沒禁住誘惑,走過去坐下。
站臺末尾是一個僅容兩人的角落。我們并肩坐着,右手邊是漆黑的軌道,左手邊是職員室,現在已經鎖門。從這裏看站臺空空蕩蕩,不想我印象中總是擠得密不透風,有點新奇。
我這一落座,頓時覺出一天的疲憊,小腿酸痛,腳底像踩着棉花,竟完全站不起來了。
一件制服當被褥,我勻出一半給他。關雎洲閉眼仰着頭,呼吸均勻,看着很快就要入睡了。
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是,直到昨天晚上,我還在複習靈魂參數的資料,計劃在今天的葬禮儀式中偷天換日。
我跨出了一大步。但是此時此刻,我跟關雎洲在外露宿,突然間把我拉回偵察連的日子。關雎洲還是留着清爽的短發,烏溜溜的眼睛機警而天真。他沒有受傷,一窮二白,但是眉眼間從不憂慮。好像什麽都變了,但是什麽都沒變。
“你到底...去了哪裏,又是從哪裏回來的呢?”
我低聲呢喃,将制服拉過肩膀,也準備休息。
“我感覺...我一直待在一個黑黑的洞窟裏,很長很擠像迷宮,牆壁是軟的。”關雎洲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我看見他半睜着眼回憶,“後來,我似乎聽到有人叫我,白光一閃,我擡頭就看見長勝哥在對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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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眼瞅我,嘴角微微勾起,是那個熟悉的腼腆笑容。
“不過,長勝哥長得跟以前不太一樣了...皮膚白了,也沒有胡子。但我知道你就是長勝哥。”
“外面也不一樣,到處都是人和大樓。我好像在做夢...”
“不是做夢。”我環抱住他的肩膀,讓他枕在我右肩,“都過去了。以後會越過越好的。”
關雎洲是被早上六點的早班地鐵吓醒的。
他搖醒我,嚷着“被發現了”,拉着我一溜煙跑出地鐵口。
現在才早上六點,地面上人煙稀少。
我被這一鬧清醒過來,和關雎洲在公共廁所洗臉漱口。
今天我有兩個任務:買金首飾套現□□,然後找一個便宜的公寓暫住。
清晨比夜裏看得清晰,我們身在郊區,地鐵口外面就是老房子,現在進出的都是早起買菜的大爺大媽。
小區門口有一排蒼蠅館子。我內心放空,雙眼随意掃過去,停在一個招牌上。
“二狗早餐鋪。”
關雎洲見我停下,皺着眉看了看早餐鋪,問我:“怎麽了,長勝哥?”
我指着那倆字,張口結舌:“二,二狗!”
“什麽?哪裏??”關雎洲也是一震,反應過來我說的是招牌上的字。
我們火速進入店裏。
那是個車庫改造的鋪子,裏面有六張桌椅,都空着。餐桌後面是一個C型餐臺,此時只有幾個空餐盤。店主在餐臺後面的開放廚房準備早餐。我們隔着餐臺往裏看,廚房裏烤爐、油鍋、大蒸籠齊全,地面幹淨,店主圍着塑料圍裙、頭戴廚師帽,正在擰面團下鍋炸成油條。
聽見有人進店,他忙回頭招呼:“來了啊!先坐,馬上出餐!”
店主是個體型健壯的中年人,三十歲出頭,慈眉善目,聲音洪亮。他對着油鍋幹活,滿臉汗津津的,見我們兩個望眼欲望地盯着他,以為是餓急眼了,忙不疊把剛出鍋的六根油條端出來。
“只有油條哈,包子還得等一等。那邊有小鹹菜,随便拿。”
他并不是曹二狗,只有寬闊的前額跟二狗有幾分神似。他說話也沒有口音。
關雎洲還是不死心地叫了一聲:“二,二狗哥?”
“什麽?”店主不明所以。
我按住關雎洲,輕輕搖頭。曹二狗即便還活着,也已經是102歲的高齡了。
“沒什麽,您這店名,跟我們一個熟人很像。”我笑了笑說。
“二狗嗎?哈哈哈,是不是很土?我是農村出來的,做生意實誠,适合起一個接地氣的店名。”
“沒有沒有,是個好名字!真的,特別好!”我真心實意地說,“老板,你們這吃飯能刷卡嗎?”
“能!掃碼也行。”
我跟關雎洲坐在門口,吃豆漿油條就鹹菜。
店主幹活很麻利,只有一個人開攤,不到十分鐘就陸續把餐臺擺滿了。
“二位,既然你們有熟人跟我這店重名,咱們也算有緣,贈送一碟糖火勺給你們吃!”
糖火勺是一種面食,半個手掌大小,烙得兩面金黃,入口酥脆,內餡是流淌的紅糖漿。
“好吃。”關雎洲啃了一口,吸溜一口紅糖。
“好吃吧,這是我太奶奶傳下來的手藝,別家早餐鋪可沒有呢!”店主自豪道。
我也吃了一個。真的好吃。我記得當年曹二狗就心心念念家裏做的糖火勺,寫信還要提。
現在我和關雎洲吃着糖火勺想他,我們三人竟是以一種奇妙的方式聚首了。
吃完結賬出來,我心念一動,在小區門口的告示欄找了找,果然有房屋出租。
我最後把信用卡套現出五千塊錢,給我和關雎洲辦了假的身份證。
我找到房東,在“二狗早餐鋪”毗鄰的老小區租了一套小兩居,今天就入住了。
傍晚,我們在樓下超市采購日用品,雖然破舊,我們總算是有個小家了。
以後每天早上都能去“二狗早餐鋪”吃飯,一想到這個,我和關雎洲都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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