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高維滲透

高維滲透

烏洱姆曾說過人類世界是三維世界，第四維是時間，四維以上對人類來說就是高維生命。而意識隧道可以跨越時間，意識相當于第五維。我作為純意識體是五維生命，但我只能在人類的身體裏生活，本身沒有自由跨越時間的能力。

烏洱姆和奈亞來自高維，但是他們之間有一個最大的不同。

烏洱姆的形象會随着我的印象而改變，奈亞卻不同，他并不會受人類意識的影響而改變。他們的存在形式有什麽根本的區別呢？

想到這裏，我突然有個很有趣的想法：如果我死了，烏洱姆還會繼續存在嗎？

進一步說，我會死嗎？

毛茸茸的大腦袋在蹭我的後背，我聞到一絲腥臭的氣味，睡眼惺忪地伸出手去。詩芬尼斯跳上石壁，蜷在我背後，我昨天夜裏不知什麽時候睡着了。

“啊...我真是好久沒睡過覺了。”

早上醒來後神清氣爽，睡覺原來是很舒服的一項活動。

我翻過身，胳膊圈住詩芬尼斯的脖子。母獅身上充滿塵土和野獸的臭味，我猜想我也差不多。

“離開人群後，我好像就只是一個普通人了。”不能随意穿越意識的話，我只是寄宿在陌生身體裏的弱小靈魂，沒有超能力，也沒有保護自己的手段。

我的特殊之處，是人群賦予我的。但人群需要我做什麽呢？

“詩芬尼斯，你還記得嗎？你說我的存在必然有意義。”我撫摸母獅後頸，它的體毛像松針一樣紮手。“和你分別後，我一直在追尋那個意義。如果你能看到的話，為我加油吧。”

烏洱姆真的送來一套裝備。

我跳下石壁，發現一個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丢在地上，緊挨着兔子殘骸。我欣喜若狂地打開裝備。我現在有一套迷彩服和靴子、睡袋、打火機、手搖手電筒和繩索等基本物資，食物方面配備了水壺和一些壓縮餅幹應急。

我簡單清潔了身體，綠色眼球照耀着我，生态缸裏的小人換上了新衣服。

“第七天是休息日，詩芬尼斯。我們可以慢慢走。”我招呼詩芬尼斯起床，突然想起她說過她是基督教家庭裏的無神論者。不過想來母獅子不會在意，畢竟動物們不會為了宗教異端這種無聊的理由屠殺同類。

詩芬尼斯跳下來，搖頭擺尾地往前走。

“如果我們能走到世界的盡頭......嗯，我是說，這個生态缸邊界。”我邊走邊想，“我們打碎玻璃，也許就能離開生态缸了。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可以趴在玻璃上往外看，體會一下巨人國是什麽樣子。”

“你知道怎麽打碎玻璃嗎，詩芬尼斯？”詩芬尼斯沒有理睬我，顯然那是我需要考慮的課題。

我們來到草原深處，腳下有了綠意。高草叢間若隐若現粼粼波光，我撥開水草，見到一灣河流蜿蜒而下，水鳥從中掠過。河邊不時有成群水牛和羚羊前來飲水。詩芬尼斯埋伏起來尋覓午餐。

我沿着河岸走，一腳踩空，險些陷下去。我彎腰觀察，這似乎曾經是水鳥的巢，現在被破壞得亂七八糟。交錯的纖維從上到下編織成三層，越往下越密集。我蹲在地上挖掘到最下方，驚奇地發現最下面被寬大葉片接住，河水滲透進水鳥巢被過濾，葉片上的河水很幹淨。

我用手舀起來喝，從背包裏拿出小鍋，打算燒開了盛滿水壺帶走。

我汲取水鳥巢過濾下來的喝水，腦中模模糊糊生出一絲靈感。這好像與我昨天思考的一個問題有些相似。

水...高處...滲透...低處......

高維生物......滲透......投影......

我靈光一閃，可能困惑了我許久的問題在細枝末節中存在答案。

類比來說，三維世界的客觀實在構成了我們的生活經驗，我們經過重塑将這些經驗投射到二維世界，成為創作作品，所以二維世界的客觀實在是從三維滲透下去的。

同樣，烏洱姆本體的維度高于五維，他通過我的意識滲透到三維世界。因為他不是三維世界的客觀實在，他的形象再次滲透進別人的意識中，加上別人的生活經驗進行重塑，就變成了別的形象。

但他的所有形象随着我的印象改變。我認為他親切，別人看到的就是帥哥或明星。我認為他恐怖，別人看到的就是怪物。這就是說明，他正是從我的意識滲透到三維世界的。

而奈亞存在了太久，在三維世界有衆多受害者甚至教團，他被人群的恐懼與狂熱重塑，形成一個難以擺脫的恐怖現象。

“嘟嚕嚕嚕嚕～”

河水中冒出一串氣泡，我聽見熟悉的鈴聲，立刻伸手進水裏，摸到一個滑滑的東西。

我抓到一只□□，它背部的腺體往外冒出白色黏液。我忍着惡心，翻過□□将腹部貼近耳朵。

“喂？”

“太棒了，您已經走到草原了！接下來您會進入叢林——生态缸裏最豐富的生态環境！”

“哦，謝謝。”我習慣性地要說些客套話，突然想起我沒必要在這裏過家家。

“你玩夠了嗎？趕緊讓我出去，我的時間很寶貴。”

“為什麽？鄙人制作生态缸就是獻給您的。這裏一個人類都沒有，您再也不會受到傷害了。”

“你為什麽覺得我會被人傷害呢？”

“從鄙人再見您以來，您一直被那些平庸的人類蠱惑、被‘獵犬’追逐，被奈亞玩弄，這是鄙人不願看到的。但是沒有地方能保護您，只要有人群，您總會在意識隧道中迷失。鄙人決定，打造一個只有您一個人類的小世界，您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

我仰頭看太陽，翠綠色的眼球也在望着我。“你說得不對，那些不是傷害，那是成長。”

“不過多虧了你的‘阻撓’，讓我在生态缸裏靜下心來思考，我現在有點明白高維生命是怎麽回事了。我想你的所有行為，是因為我潛意識裏認為自己還太弱小、需要保護。如果我能自己走出生态缸，就可以擺脫這種潛意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