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喂？

喂？

“詩芬尼斯？”我不确定地又叫了一聲。母獅打了個哈欠，露出尖利的後槽牙。它甩動沒有鬃毛的腦袋，似乎是嫌我太啰嗦。

“哈，我在想什麽呢。”我自嘲。哪有那麽多死而複生的奇跡。

“那就叫你詩芬尼斯吧。”我撫摸母獅的脖頸，手感粗糙。“詩芬尼斯，我們沿着水源向下游走，但願我們能找到水草茂盛的地方。”

我雙腳邁開步伐出發。詩芬尼斯跟在我右手邊，大大的肉墊踩在地上沒有一點兒聲響。

我們一人一獅暴走趕路，從正午一直走到傍晚。

沙漠的白晝似乎比較長，我們徒步了很遠，我感覺腳底已經痛得失去知覺。腳下的細沙變成了沙礫，仙人掌植物被駱駝刺、沙棗等取代，土地有了濕意。再走不遠，地上竟然長出了青草。

“看來我們到草原邊界了。”

我挨着一截枯木坐下休息。我把腳掌翻過來，看見沙土已經深深嵌進肉裏，形成了泥沙“鞋底”。

詩芬尼斯在枯木樹幹上蹭臉和後頸，對熱帶蚊蟲的叮咬不勝其煩。

找到草原後暫時不愁食物，我把所有沙棘果塞進嘴裏。還剩下一些蘆荟塊，我擠出汁液喂給詩芬尼斯。

天快要黑了，我最好能在天黑之前解決晚飯和住宿問題。

草原廣闊，沒有叢林的影子，而夜晚是肉食動物的活動時間。我需要找到掩體過夜。我四處遠望，眼球太陽落山的地方地平線突起。

我找過去，這裏是岩石覆蓋，鼠兔和狐獴等小動物會在此做窩。

我搜腸刮肚，在附近地上刨坑，就近利用野草和樹枝做陷阱。然後我匍匐在遠處等待。

但是小動物發現我遠比我發現它們要容易，我等到天色更黑，明白我的時間經不起這樣浪費。我得動用人類的智慧取勝。

有了，我可以用煙熏，把小動物從窩裏逼出來。

而且能弄出火的話，晚上就可以吃風味燒烤，給詩芬尼斯也改善改善夥食。

我振奮起來，掰下幾根幹樹枝，在岩石上磨尖，然後圍攏一圈幹草做引子，坐在巢穴旁邊奮力鑽木。這完全是個力氣活兒，我兩手搓得飛快，也看不到一點兒火星子。

詩芬尼斯悄無聲息地來到我身後。

我弓着身搓木頭，一邊用嘴吹氣。“別急，詩芬尼斯，馬上給你弄肉吃。”

按理說原始人都能做到的事應該不難，我急得滿頭大汗，空有一身蠻力使不出。我想我可能搞錯了，鑽木取火需要用油脂豐富的木材，這種沙漠裏的朽木行不通。

我有點沮喪，轉身去看詩芬尼斯。母獅坐在地上，面前丢着一具新鮮的兔子屍體。

它望我的眼神充滿憐憫。

“好強！”我肅然起敬，果然叫詩芬尼斯的都不是好惹的女人。

雖然吃不上燒烤，喝點動物的血也可以補充蛋白質和水分。我感激地抓起兔子，從詩芬尼斯咬死兔子的傷口處吮吸鮮血。

“嘟嚕嚕嚕嚕～”

岩石縫裏突然響起一串鈴聲。詩芬尼斯一驚，背上體毛炸開，迅速退後。但我作為現代人有種寫入DNA的意識，就是聽到鈴聲先找手機。

我把手擠進岩石縫裏摸索，抓住響鈴的東西掏出來。

竟是一只沙漠蜥蜴。

“嘟嚕嚕嚕嚕～”蜥蜴在我手中掙紮，鈴聲正是來自它的肚皮。

我抓着蜥蜴貼到耳邊，蜥蜴頭對着我的嘴。我猶豫地應了一聲：

“喂？”

“晚上好～您過得如何？”

蜥蜴肚子裏傳出烏洱姆激動的聲音，跟蘇珊娜記憶中一般無二。

“烏洱姆？”

“正是鄙人。鄙人忘記往生态缸中放入發聲器官了，只能給您打電話。”

“在給我打電話之前想想我是被誰關起來的？”

“您是在跟鄙人開玩笑嗎？您已經很久不跟鄙人開玩笑了。”

“因為你也很久不會好好聽人說話了。”

我想起上次見面，他化身怪物，一出現就引起山崩地裂，濃黑的血液污染了水源。再上一次見面，他把蘇珊娜的哥哥剁碎，将肉塊埋進家附近的地下，又揮舞電鋸砍下詩芬尼斯的頭顱。

現在想來，都是很遙遠的記憶，我像是電影觀衆一樣冷眼旁觀。

“當您能用理性對待鄙人，鄙人也會恢複理性。”

“如果你能把你唯心主義的特質解釋清楚，我就能完全相信你。我們之間就不會有誤會。”

蜥蜴肚子一陣沉默。

“您一日不相信鄙人，就一日無法從鄙人口中得知真相。”

我用肩膀夾着蜥蜴打電話，手上用力撕下兔子肉，塞進嘴裏咀嚼。“你就是這樣我才無法相信你。”

“但是鄙人一直相信您。不如先從最基礎的問題開始解決如何？您過得好嗎？”

“非常不好。”我開始向他抱怨：“你把我丢到野外生存，至少要給我一套探險者裝備，解決吃飯睡覺的問題。”

“噢......您的建議非常合理。鄙人會為您準備的。”

死兔子的屍體漸漸變僵，詩芬尼斯充滿敵意地瞪着蜥蜴電話，不敢上前。我為了讓詩芬尼斯安心吃飯，匆匆跟烏洱姆道別：“回聊吧，我先挂了。”

我剛一放下電話，蜥蜴便驚慌逃竄，沒有留給我思考“挂機鍵在哪”的時間。

一輪彎月輪廓柔和，原來是菱角形的耳朵挂在夜空中，發出皎白的光。詩芬尼斯吃肉喝血，我爬到岩石頂上看月亮。這裏高出地面兩米多，幹淨平整，我一躺下就不想起來了。

周圍除了詩芬尼斯大快朵頤的聲音再無其他。曾經有人叫我放下工作，多出去旅游，我說“一定”。現在勉強算是兌現了吧。

我上一次望夜空，是什麽時候、跟誰在一起呢？

詩芬尼斯吃飽之後，貼着石壁蜷縮入睡了。

我睡不着。我想到烏洱姆那句話：“但是鄙人一直相信您。”

信任明明是相互的，我不信任他，我又憑什麽獲取他的信任呢？是因為他是比我更高維的生命，他了解我的本質，所以從不恐懼、從不懷疑嗎？

我覺得這是一個突破口。要信任烏洱姆，首先要明确他對我的态度。要相信他對我的态度，首先要知道我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