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顧蓉廚藝了得,楊清河站在一旁像個木樁,唯一的用處就是品嘗,随後很認真的告訴顧蓉味道非常好。

顧蓉把醬菜和醬牛肉放進保鮮盒裏包裝。

“你會做飯嗎?”

楊清河搖頭。

顧蓉眼睛彎着,“阿旭手藝很好,以後有機會你可以嘗一下。”

“他會?”

“這孩子,似乎什麽都會一點。”顧蓉笑了兩聲,“阿姨可不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我也覺得他什麽都會。”

說起來可能略顯俗氣,蓋世英雄,楊清河覺得就是用來形容他的。

顧蓉清理完廚房已經是傍晚,餘晖漸斂,西邊雲霞瑰麗,火燒雲綿延千裏,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整個廚房都染上了一層緋紅。

楊清河幫她把碗筷放入櫃子,瓷碗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手上還沾着濕漉漉的水。

她攤開手,紅色的光流淌在她手心,水珠漾着光澤。

她在美國不做家務,十指不沾陽春水,現下的這份安寧與舒适也是從來沒有過的。

顧蓉手機響,她擦擦手走到客廳接聽。

“好,我知道了,現在過來。”

“二十分鐘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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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蓉回到廚房說:“我有幾個學生最近在搞一個科研,論文出了點事,我去趟學校,可能晚點才能回來,麻煩你幫阿姨跑一趟,把小菜送過去行嗎。”

楊清河自然樂意。

顧蓉把趙烈旭地址和門鎖的密碼寫紙上塞給她,“你直接進去就好,把菜放冰箱上面那層。”

“好。”

學校和他的住處是兩個反方向,顧蓉匆匆忙忙開車離去,楊清河在小區門口打了輛車,兜兜繞繞,到趙烈旭住的小區時已經天已經是華燈初上。

城市繁華,走哪都亮堂無比,夜空看不見繁星,就連夜色也成了深藍色。

也許是錯覺,楊清河總有一種顧蓉故意把她往他那邊塞的感覺。

趙烈旭小區所處的地段并不是很中心,是一所有點年代的小區,就連路燈都少得可憐,這塊區域黑得像墨,和兩條馬路外的霓虹街道形成對比。

小區周遭有遛狗的,散步的,跳廣場舞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人,莫名有種安靜閑适的惬意感。

彎曲的小路兩側種滿了梧桐樹,闊葉長得茂盛,路燈孤零零的擠在中間,夏日的夜晚因為成群的梧桐樹顯得很清涼。

十二棟一單元。

楊清河邊走邊對照着樓道的标識找。

咚——她走路沒注意迎面撞上了個人,一袋子的小菜都滾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楊清河道歉,蹲下撿東西,小菜密封的很好,沒有灑出來。

撿起最後一盒時,那人還站在她面前。

穿着一雙破舊的回力鞋,赤裸着的小腿膚色是醬油色,瘦得像皮包骨。

楊清河慢慢站起來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那人不動。

她目光漸漸上移。

只見那男人猛地撩開包裹住自己身體的外套,成大字型,呲咧着牙張牙舞爪的笑着。

他裏面什麽都沒穿。

楊清河愣了一秒,那些片段就像走馬燈般一閃而過,胃裏頓時翻江倒海。

她倒退了兩步,扭頭就跑。

風呼哧過耳,像一張密密麻麻的網籠罩住她,困住她,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後面男人踏踏踏踏的腳步聲一直在逼近。

楊清河回頭望了眼,男人咧着笑在追她。

前面健身器材區有幾個老人在鍛煉,楊清河奔了過去。

再回頭,那人已經不在了。

幾個老人見她氣喘籲籲,面色泛白,友善的問道:“小姑娘沒事吧?”

楊清河喘得說不上話,只是搖頭。

那人赤裸的身軀浮現腦海,喉嚨裏像有根線在提動,楊清河捂住嘴轉頭對着草坪一陣幹嘔。

“這是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啊?”

“老張,快給口水喝。”

楊清河無法控制住自己,嘔吐都雙腿發軟,她一個撐不住跪在了草地上,泥土髒了白色的裙子。

好心的奶奶遞給她水,她接水的手顫抖不止,剛喝一口又立刻吐了出來。

微涼的水撒在她手上,指甲扣進泥裏,泥濘不堪。

她雙手撐在地上,弓背顫栗,邊上的老奶奶幫着順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楊清河才緩過來,她的目光異常的冷靜,像是習以為常。

老人攙扶着她起來,“小姑娘你沒——”

楊清河輕輕搖頭,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請問,十二棟是哪邊?”

老奶奶指指西邊,“前面停着轎車旁邊的幾幢就是。”

“謝謝。”

楊清河拎起袋子走向西邊,心口留有餘悸,步伐不自覺加快。

灌木叢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不敢回頭。

“喵——”一只貓從裏頭鑽了出來。

四下寂靜,就連貓叫都顯得格外詭異。

她幾乎是小跑進那樓裏,樓房是五層樓的老公寓,沒有電梯,楊清河一口氣登頂,找到501室,翻出顧蓉給的紙條,按下密碼。

砰——門關上的瞬間,她靠着門背定在了那裏,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屋內漆黑一片,安靜的只有她的喘息聲。

楊清河順着門背漸漸滑下,雙手抱膝埋頭,十指死命的扣住自己的臂膀,手心的泥弄髒了她。

晚風從窗戶湧進,吹起她幾縷發。

沾染上的泥土腥氣被擴大。

“楊清河,你真窩囊啊......”她輕聲呢喃着。

......

因為是暑期,學校都在假期,陳冀通過校方聯系到郭婷的班主任,再由班主任找到郭婷室友的聯系方式,登門拜訪了兩位,卻一無所獲。

住一個寝室并不代表關系融洽,對郭婷平時的動态她們都搖頭表示并不清楚,要論和郭婷走得比較近的就屬寝室裏另外一位女生了,但那位回了老家,暫時聯系不到。

裝潢公司規模小,只在大門口裝了監控,趙烈旭用了一下午排查當天請臨時工的監控錄像。

具裝潢公司的經理表示,那天來的五位臨時工年紀大約都在四十歲以上,也許是因為是底層階級,常年辛苦工作面貌都比較蒼老,但并沒有特別突兀的人。

監控只拍到了他們進門的一瞬間,短短幾秒。

工人穿着藍色的制服,交談時神情自然,只是走在最後面的一位頭戴迷彩帽子,穿着長袖外套,完全沒有臉。

警隊人員把臨時工的身份信息再次核查了一遍,聯系到本人做了筆錄,其中有一位叫做陳國峰的男人說自己并沒有去過那家裝潢公司。

趙烈旭把頭戴迷彩帽的男人的照片貼白板上,“根據裝潢公司經理和其他臨時工的描述,此人年齡在五十歲左右,體格偏瘦,右臉有顆大痣,技術部門根據目擊者的描述在做肖像複原。再看這裏,這人戴的迷彩帽子和穿的迷彩外套市面上比較常見,但一個年近五十的男人,自己會購置這樣的衣物嗎?”

陳冀摸下巴,“這衣服瞧着真眼熟。”

趙烈旭淡笑,“我們國家各大高校,開學之際都會有軍訓,而學生會統一着裝,最常見的就是綠色的和藍色的軍服。通常,在軍訓結束後學生會把衣服扔掉,學校的保潔員等類似職位的員工會把這些衣服撿來穿。”

陳冀拍桌,“還真別說,我樓下賣馄饨的阿姨也穿過。”

趙烈旭:“此人外貌平庸,年齡與郭婷差距大,經濟能力低下,做些不起眼的工作,身處郭婷周圍,十分了解郭婷,也許...他們每天都可以遇見。”

他在照片邊上寫下兩個字:校園。

“也許是校園內,也許是校園外,但八九不離十。”

蔣平:“趙隊,你上午說的不會收手是指......”

趙烈旭扔下油性筆,側頭看向照片上的這個人,“就像你說的,如果只是一個普通人,見到屍體都會驚慌失措,可他沒有。”

也許郭婷是他早就瞄準的目标,只是郭婷的死亡在他的計劃裏以意外的方式提前了。

趙烈旭回過頭,“明天你們幾個跟我去一趟中際大學,散會。”

陳冀伸了個大懶腰,“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啊,來我家吃火鍋怎麽樣?”

幾個同事紛紛點頭。

蔣平:“趙隊,你也來。”

趙烈旭:“算了,昨晚沒休息好,不湊熱鬧了。”

陳冀抖眉,“我可都聽說了,劉副廳給你介紹了個美女,昨天是不是淩晨回去繼續約會了?”

美女?

陳冀不提這茬,他都快忘了早上收到了張蘊的短信。

這女人倒也直白,問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幾個人一齊走出警局,趙烈旭點了支煙,他抽煙時會習慣性的皺眉。

陳冀也點了支,說:“我也算和你出生入死了,作為好兄弟可真得提醒你,單身太久可不是好事,白天整日對着屍體和懸案,晚上家裏有個女人等着你,看到燈火和飯菜,這心裏就暖洋洋的,再苦再累也有個支撐。劉副廳介紹的姑娘鐵定好,好好處一處,兄弟們都在想快點喝你喜酒呢,再單着怕是要破警隊最長單身狗的記錄了。”

趙烈旭笑得淡然,“寧缺毋濫。”

“诶喲我去,我他媽雞皮疙瘩掉一地。”

陳冀和他警校同一屆畢業,雖然不是同班,但後來機緣巧合倒成了同事,趙烈旭這號人警校時他就聽過,各項測試永遠的NO.1。

當時剛入隊,上頭派下來個任務,有人走私槍支彈藥,到現在他還記得,那次一共出警七十八個刑警,一路從淮城追鋪到雲南邊境。

交戰時趙烈旭一舉擒獲頭目,抓到人才發現他身中兩彈,左臂肩膀一槍,小腿一槍。

這人的毅力和忍耐力非比尋常人。

打那時起陳冀是真的欽佩他,破案的思路也比常人敏捷。

這城府啊,也比常人深。

沒人猜得透他到底在想什麽。

也難怪局裏的姑娘都迷得要死要活的。

陳冀一夥人嚎着戰歌風風火火的離去。

趙烈旭坐在車裏抽完了一支煙。

張蘊又發來短信,時間掐的很好。

她說,可能我有點唐突了,如果不方便也沒事。

他快速打下一行字,發送。

‘最近比較忙,抱歉。’

張蘊秒回,‘注意身體。’

趙烈旭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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