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趙烈旭按密碼鎖時遲疑了一秒,随即按下密碼。

家裏的燈亮着。

玄關處有一雙女性涼鞋,顏色明亮幹淨,款式大方。

他換鞋進屋。

卧室傳來流水聲。

趙烈旭沒進去,走到廚房倒水喝,打開冰箱,裏頭有四盒醬菜。

除了四盒醬菜,冰箱裏空到連一粒米都沒有。

仔細想想,他已經吃了半個月的外賣了。

他端着水杯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看卷宗。

都是些已破的陳年舊案。

楊清河從卧室出來時就看見沙發上坐着個人,穿着黑T恤,低頭,神情專注,颚骨線條硬朗。

楊清河輕手輕腳的挪到他背後,想吓一吓他。

剛伸出手,還沒捂住他眼睛,就被拽住了手腕。

小姑娘手腕涼涼,身上都是沐浴露的香味,趙烈旭松開手。

“我媽讓你來送東西?”他的視線還停留在卷宗上。

楊清河擦了擦頭發,繞到跟前,在他邊上坐下,“對啊,阿姨下午給你做了醬菜,但是臨時有事就讓我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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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在我這裏焚香沐浴?”他說得不輕不重,像是開玩笑又像是故意損她。

“焚香沒有,沐浴倒是真的。順便,借了你的衣服穿。”

聞言,趙烈旭轉過頭。

小姑娘頭發濕漉漉的,發梢還在滴水,穿着是他的一件黑色T恤,衣服套在她身上顯得特別寬大,長度快到膝蓋那,領口微垂,露出漂亮的鎖骨,她沒穿拖鞋,赤裸的雙腳十分骨感幹淨。

他目光一沉,但稍縱即逝,随而回頭繼續看卷宗。

楊清河解釋道:“這個小區太黑了,找樓的時候沒看清路摔了一跤,我穿的白裙子,髒了。哎呀,你都不知道,可丢臉了,那些老爺爺老奶奶都看我。”

“楊清河,有沒有人告訴你別在警察面前說謊?”

楊清河故作驚訝,“這你也知道?”

趙烈旭笑笑,懶得和她對戲,話峰一轉,問道:“不回去?”

楊清河往沙發一靠,懶洋洋道:“等裙子幹呢,我要是穿你的衣服回去阿姨得怎麽想。”

“小屁孩還想挺多。”

“小屁孩餓了。”

趙烈旭把手機遞給她,“點自己喜歡吃的。”

按亮手機屏幕,張蘊的那條短信正好顯示在解鎖頁面上。

只是一串手機號,沒有備注。

楊清河想了想,把手機還給他,“阿姨說你手藝很好,我有這個榮幸能嘗一嘗嗎?”

趙烈旭是真覺得她得寸進尺。

就和六年前一樣,不認生,甚至有點厚顏無恥。

但卻無法讓人生厭,特別是看到她眼睛的時候。

楊清河看着天花板眨眼睛,“我記得六年前,你只會做蛋炒飯......帶蛋殼的那種,你後來是去了新東方嗎?”

那天他正好得空,回了家,顧蓉因為學校裏的事情忙的不可開交,雖然家裏食材一應俱全,但他卻束手無策。

那時候楊清河也如現在一樣,坦然自若道:“警察叔叔,我餓了。”

趙烈旭打開冰箱,愣了一會很自然的拿出三個雞蛋。

打蛋的時候力道太大,蛋殼碎了掉進碗裏,又碎又小,他倒騰了半天也撈不幹淨。

楊清河盤腿窩在沙發裏在看動畫片。

“我代表月亮消滅你——”電視裏傳來少女正義的聲音。

他回頭望了一眼,楊清河看的投入。

家裏有隔夜的冷飯,先炒飯還是先炒蛋?

思忖半響,趙烈旭把雞蛋和米飯一起放入了鍋裏。

鍋裏嗞嗞嗞的冒煙氣,他手忙腳亂的開油煙機。

水冰月消滅敵人時楊清河面前多了碗蛋炒飯。

有點焦,有點幹,有點獨特。

趙烈旭在斜對面的沙發坐下,“将就着吃。”

楊清河哦了聲開吃。

他時不時瞄她一眼。

楊清河都吃完了,随後從牙縫裏摳出一小片蛋殼,中肯的評價道:“如果放點鹽味道會更好。”

趙烈旭:“......”

“警察叔叔,其實,你會開火就已經很棒了。”

“......”

那天顧蓉回來後得知了這件事,笑得不能自已,時不時嘲諷他一下。

後來想起來他自己也覺得是個笑話。

“你想吃什麽?”他出奇的問了這麽一句話。

楊清河:“牛排!”

趙烈旭放下卷宗,站起身,拿上車鑰匙,“我出去買菜。”

楊清河從沙發上跳起來,“我也去。”

他視線從她頭掃到腳,意思不言而喻。

“都到膝蓋了,而且我有穿打底褲,別人也不認識我。”

“也對,不認識你,我送你回去。”

“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等等我。”

趙烈旭笑着,在玄關換鞋,楊清河走得急,腳底打滑直直的向他撲了過去。

趙烈旭下意識的伸出雙手,寬大的手掌穩穩的抓住她兩臂。

楊清河腦袋撞在他胸口,男人的胸膛結實而硬朗,隔着衣料也感受到了身體的炙熱,似乎男人天生比女人熱一點。

趙烈旭低頭看她,瘦瘦小小的,又和以前不太一樣。

到底哪不一樣,他說不上來。

他扶正她,松手,揶揄道:“我同事他一歲的兒子就這麽走路的。”

楊清河:“人家都有兒子了,你怎麽還是單身?”

趙烈旭彎腰把拖鞋擺好,楊清河拍拍他後背,說:“沒關系,不用自卑,我也是單身。”

他搖頭一笑,把她的涼鞋拎過去放在她腳跟前,轉而出了門。

楊清河腳往裏一蹬就追了出去。

......

兩人去了附近最近的大型超市,晚間黃金時間,超市裏熱鬧非凡。

楊清河推了個手推車。

她走在前頭,趙烈旭雙手插袋跟在後頭,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

“我們是不是要買點這種菜椒,裝飾在牛排上會很好看。”楊清河自說自話,把一紅一黃的菜椒放入推車。

走了幾步又問道:“光吃牛排吃的飽嗎?水果沙拉吃嗎?”

水果區域顏色亮麗,很抓人眼球,水果散發着果香。

楊清河松開推車跑過去,很認真的挑選。

趙烈旭接住她遺棄的推車慢悠悠走到她身邊。

“櫻桃吃嗎?”

“嗯。”

“小番茄呢?”

“嗯。”

“你有什麽不吃的嗎?”

趙烈旭:“榴蓮。”

“別的沒有了嗎?”

“一般都能接受。”

楊清河挑了幾個蘋果,“很久沒逛超市了,竟然覺得有點新鮮。”

趙烈旭拿袋子給她裝,“國外開心嗎?”

她笑了聲,“開心啊,要什麽有什麽。”

趙烈旭對她母親那邊的狀況不太清楚,如今看來,至少經濟條件不錯。

“回來做什麽?”他問。

楊清河手裏握着紅彤彤的蛇果,“你猜啊。”

“國外的學校不好?”

“咦...算了算了,以後再告訴你,你總會知道的。”

趙烈旭:“還要什麽水果嗎?”

“不了。”

趙烈旭把她手裏的蛇果放入推車,拿到稱量處稱重。

“這光買肉不舒服,得來點飯後點心。”陳冀說。

幾個漢子推着車來到水果區,也不懂水果好壞,撈上一點就走。

蔣平:“大哥,這得稱分量,不能直接結賬。你等等,我想再拿個西瓜。”

陳冀比了個ok的手勢,一扭頭眼睛都瞪大了,他揉了揉眼睛确定沒看錯。

稱量處擠了好些人,在隊伍的中央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個頭大,一個側面就英氣非凡,邊上的女人瘦小性感,女人仰頭看着他似乎在說些什麽,陳冀沒看清她的臉,只瞧了個背影,但莫名覺得很配。

他像做賊般招來蔣平,“這女的就是劉副廳介紹的那個?”

“卧槽!”蔣平結巴道:“這這這...這不是趙隊嗎!”

“廢話。”

“不是啊,劉副廳介紹的姑娘個子高多了,頭發是黃的,不是這個。”

陳冀:“我說呢,平常一有案子就加班,今兒個怎麽要回去休息,原來是談戀愛了!”

蔣平:“這姑娘怎麽有點眼熟呢?”

“嘶......是有點眼熟。”

陳冀:“走走走,稱分量去!”

幾個漢字如游蛇般穿梭人群排在後頭,時不時往前張望,生怕錯過了人。

稱重完兩人剛回神就聽幾聲熱烈的隊長,惹得其他人紛紛投來目光。

楊清河認得其中兩個,發現屍體的時候他們兩個在,偏胖的男人當時還一起坐了電梯。

陳冀:“好巧好巧!诶,這位是......”

演技有點造作劣質。

楊清河和那天裝扮不同,沒淋雨,幹幹淨淨,頭發是披着的。

蔣平仔細盯了會,拍手激動道:“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這不是住有女屍那間房的女孩子嘛。”

幾個男人同時奧了聲,音調轉了三個彎。

陳冀擠眉弄眼,靠近趙烈旭,“合着那天這女孩在警局要等的人就是你啊,行啊,趙隊長!”

趙烈旭:“入警多少年了?”

陳冀一愣,掐指一算,“六年多。”

“推理能力還停留在六年前嗎?”

陳冀捂着胸口心中一頓痛。

趙烈旭不遮掩,簡單清楚的介紹道:“楊清河,以前認識的一位朋友。”

大夥冷冷的瞧着,表面上看是信了。

蔣平撓頭,“我怎麽沒有這麽可愛的朋友。”

楊清河和趙烈旭站一起,顯得個頭小,瘦弱的模樣讓人很有保護欲,她生了一雙漂亮的眼睛,清澈明亮。

陳冀:“真朋友?”

趙烈旭:“你說呢?”

陳冀多看了楊清河幾眼,忽然笑了,頗有深意的講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回去的路上楊清河想起這幾個人的模樣不知怎麽笑了出來。

她說:“你的同事都挺幽默的,和我想象的警察不同。”

“你想象的警察是怎麽樣的?”

“嗯......中年,啤酒肚,一板一眼,眼睛犀利有閱歷。”

趙烈旭也笑了聲,她形容的倒是像劉副廳長。

楊清河望着窗外,車裏的電臺放着張國榮的千千厥歌,她跟着哼了幾個音。

像是無聊,她輕聲問道:“如果是別人,你也會對她這麽好嗎?”

“什麽?”

“如果你遇到了別的類似我的人,你也會這麽對她嗎?”

“會吧。”良久,他這麽回答。

楊清河切了聲,“可沒有別人了,只有我。”

趙烈旭眼尾上挑,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靠在車窗上,不語。

張國榮的嗓音低沉又溫柔。

來日縱是千千晚星

亮過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這宵美麗

都洗不清今晚我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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