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章

第 32 章

陸信耳朵好像聽不見了,所有的聲音全部逐漸消失在他的耳邊,他腦子跟不上手腳,腳在跑。寒風要把耳朵凍掉了,已經凍得疼,他回過神來時,他坐在手術室外。

他看見血從手術一點點從們門縫裏湧出來,他被血液包裹在一起,堵住了口鼻耳,他無法喊叫,他看見滿是血的手術臺,上面是他的母親。

空空蕩蕩的手術室門外,外頭是鬼哭狼嚎的冬風,一下一下撞擊着窗戶,他無意識地從噩夢中蘇醒,他睜開了眼睛,看向窗戶。

老人進洗手間,到了冬天腿腳不好,沒站穩摔了,頭撞了浴缸。陸遠靠在陸信身上睡着了,陸信擦了擦他臉頰的淚痕,在他身上裹多一件外套。

陸靈靜站在手術室旁無聲地流眼淚。

一切發生的很快,陸信只覺得自己停滞了,他聽不見任何聲音,但心髒聲音好像在無限放大,他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刺目的紅一直沒有熄滅。

紅燈熄滅,醫生緩慢地走了出來。陸靈靜反應一下抓住醫生,醫生司空見慣。陸信把陸遠放好,走到醫生面前,抓住陸靈靜發抖的手,讓她松開醫生。

醫生搖了搖頭,陸信恍惚間覺得利刃從頭炸穿到腳心,他聽見肌肉撕裂開的聲音,可他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切按下快進鍵,他感知不到一切,他突然覺得說話不難了,面對穿着黑色衣服前來哀悼親戚,他安排好一切,按照之前村子裏的習俗,老人家都要帶回家鄉安葬,奏響三天的哀樂,請廚子給有關系的親戚吃飯,犒勞他們上山拜祭。

陸信穿過唢吶,銅鑼,長號,二胡奏起的音樂,他走到陰涼靈感前看着眼前小小的骨灰盒,他手指平靜的撫摸過木質光滑的盒子。

陸信駐立這麽久只說一句話:“媽,你變小了。”

他看着外頭圓木桌上的人,從來沒見過他有這麽多親戚,但一切都都不想計較了。

雪開始落的很大,四海茫茫,他恍惚看向四野荒茫的樹林,枯黃的幹涸的田野,響徹的哀樂在他耳邊震耳欲聾,震動地全部體內器官跟着在顫動。

陸靈靜眼睛一直都是發紅,他遞了一個碗給陸信,陸信推開。陸靈靜看着陸信,自打簽名後,也沒有見他哭,沒有任何情緒,如同平常一般。她抓着他的手說:“你從那天開始就沒有吃什麽了,吃點吧,等會還要爬山。”

陸信沒說話,沒有任何饑餓的感覺,也沒用任何想要發洩的感覺。

他平淡說了一句,他遞給陸靈靜一張紙:“我不餓,別哭了。”

陸靈靜年歲眼角爬了幾條魚尾紋,沒有了化妝品的遮掩,露出來她憔悴。

陸信安安靜靜收拾好這場餐桌。親戚在小孩兒四處跑。陸信和陸靈靜跟着幾個年紀大點親戚一同上了山。

重複奏響的樂曲一直在這山野間飄蕩,有人在哭,有人沉默,但陸信卻想快點結束,太吵了。

他的母親,喜歡清靜。

最後一場,陸信點了一支香煙,坐在以前住過的老房子門檻上,陸靈靜給他遞水,他看見的是飄落的雪還有香煙上的花火。他沒有接過水,兩個人沉默了片刻。

唢吶還在吹。

陸信沒有看陸靈靜,平靜地吐出一口煙說:“把陸遠,帶走吧 。我不要他了。”

陸遠還小,不能總是跟着他過這樣的日子,媽沒了,誰來照顧陸遠,小孩吃飯生活問題怎麽辦,總不能讓小孩總跟着自己又上頓沒下頓,吃那些營養的外賣快餐吧。

他不能總麻煩沈崇巍。

他現在沒有多的精力多出來照顧一個小孩。

陸靈靜能給他更加優越的環境,讓他生活條件好上百倍不止。況且這孩子聰明啊,成績那麽的好,留在這個小城市裏算怎麽回事,這不是耽誤他的大好前途嗎。

更多的是他現在的自私,他不想再那麽無私,那麽偉大,他現在泥菩薩過河,保不了自己,還要拖陸遠下水嗎?他的胃從進醫院那一刻開始就沒有停下來疼

陸靈靜點了點頭問:“你呢?”

陸信沉默站起身來,重新開始吐煙,他往大堂走,陸遠站在門口後面,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走了過去,陸靈靜牽起他的手說:“小遠,我們先回去收拾點東西。”

陸遠甩開她的手,頭發剃了短寸,鹵蛋腦袋光光的,眼神卻沉的厲害,他問陸信:“你不要我了,是嗎?”

陸信微微低頭看他,藏起自己的不舍得,僞裝起冷臉說:“是,趕緊走吧,我養你浪費錢,難道你,你不知道我......沒錢養一個小孩了嗎?”

陸靈靜帶走陸遠,陸遠留個陸信的最後一句是:“我恨你。”

他故意說狠話,因為只要稍微猶豫,陸遠一定會吵鬧地留下來。外國多好,這輩子他都走不出這麽個地方,不能強行讓陸遠為了自己,在這裏被埋沒,他該去更遠的地方,擁有更廣闊的世界。

他沒有夢想了,不能讓陸遠也不能實現夢想。

陸信咬着香煙濾嘴,看着那輛停在田野邊,跟這裏破敗不一樣的黑色轎車,他連車是什麽牌子都說不出來。

車子在橋頭成了個黑點,消失了。

天黑了,沒有黃昏漫天,一下子就郁成下來。三天結束了,聲音沒有了,一切恢複到原來村裏空寂的狀态。

雪成了水,淅瀝瀝地泥濘了不平坦的土地,也染濕了陸信站在門口的外套。路燈沒有幾盞,陸信麻木地伫立着,接起來電話。

沈崇巍從三天前就開始給他電話,陸信關機全部都用在忙搪塞過去。他看到沈崇巍不加思考,接起來。

風聲呼呼,凍得陸信手腳冰涼。沈崇巍聲音夾帶溫暖的氣息:“陸信,你還在忙嗎?”

“不忙。我一直都不忙。”陸信看着腳下幾個煙蒂。

那邊沈崇巍正欲說什麽,陸信繼續開口道:“沈崇巍,你知道我最讨厭的是什麽嗎?”

“你知道的,對吧。你以後是不是還要經常參加比賽?”

“陸信……我可以很快回來。”

“說實話。”

“是,以後還有很多地方我需要出去,但……”

“行了,可以了。現在聽我說完,我現在沒有時間跟你浪費,我不喜歡分開,異地戀隔三差五來一次。所以……”

沈崇巍在那邊急促喘着氣,陸信聽見了玻璃破碎的聲音,他吸了一口香煙,望着前頭不盡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他平靜地說出來:“所以我們分手吧。”

“我不同意。”斬釘截鐵的聲音。

“我不同意……陸信。我不同意……你不可以這樣……”

陸信覺得愛情這種東西很糟糕,讓人可以溫柔,也可以變得很殘忍,讓人都言語行動都都失常,失去理智,意氣用事。別人說愛人是與生俱來的,人們總是這樣說,人生目的是要找一個合适的歸屬。但他們不知道,弱者不擅長愛。

他可以過的很好,不想要他犧牲,也不想要他難過,也不想讓他替自己分擔什麽,他都覺得累的事情,為什麽要讓他愛的人一起覺得難過憂愁。

他好像是大度,實際是自私。

害怕自己的一切都比不上沈崇巍,害怕所有人的鄙視眼光。

他沒有圓滿的家庭,沒有成功地事業,人生已經過三分之一,碌碌無為。

愛這種虛無缥缈能支撐幾年,沒有門當戶對,他也沒有青春本錢。

他現在只想要一個人待着,像是讨厭至極這個世界,沒有一處值得自己留念。

陸信挂掉了電話,在沈崇巍再次打過來之前關機了。他移動自己僵硬的肢體,回到了靈堂前,燭火晃動,飄起來縷縷白煙。看着新增加的相框,沒說話,磕了幾個頭。沒有起來,他就這麽跪着,低着頭。

“我應該是挺讨人厭的,從小到大都是,對嗎,媽。”

眼前照片是黑白色,他說:“我覺得彩色更好看,這樣顯得老,但他們說就應該用黑白。可我知道你應該喜歡彩色,你老嚷嚷着要看起來年輕。”

陸信搖搖晃晃站起來,腦子昏沉困乏,料理完這些事情,身體成了漏風的手風琴,風吹穿過他的身體,他機械的移動到他曾經睡過的小房間。灰塵滿面撲來,床上放着一件大衣。

他想到今天上午去了就近城裏買東西,櫥窗裏的衣服,黑藍條紋的女士大衣。他買過衣服給母親,但母親永遠只穿一次,逢年過節,就拿出來顯擺這是兒子買的。

他走進了店裏,摸了摸這件衣服要買這件,服務員問:“要多大碼的?”

陸信想了想不知道,下意識發消息給母親,消息發出去沒人回。

他被一只手拽回來了現實。

他死死地抓住了手機,悲傷鈍痛如同潮水一般湧來,開了閘門。之前手術室前在劃開的傷口,血水從傷口流出來,疼痛傳遞到他的手指頭上。他呼吸變得難受起來,呼吸變粗。他看着附近人,戰栗抖動起來,抽搐神經麻痹了他,神經質地搓揉的發紅的手指關節。

他只想要逃跑,好像有人在議論他的眼睛。

好多人。好多人在看他。

眼睛好醜陋。他不會是神經病吧。

他聽見了。

他口腔裏感受了一股子血腥味,他咬破了自己的舌頭。

服務員看着他,連忙說:“先生,你沒事吧,你……哭了。”

陸信感覺到綁紗布的眼睛在灼燒的發疼說:“就這件,包起來吧。”

他抓着袋子就跑了。

陸信抓起來抱在懷裏,他無知無覺觸摸着衣服,聞見上面殘留着一些塑料味。他抱着衣服,混亂的思緒淹沒了他,外頭寒雪在不住的下,他躺在了床上,擁緊了衣服。

好冷。

媽,我好累,你怎麽能就這麽走了。我把陸遠也推走了,他應該跟他媽媽走的,他們才是最親的人。我連一個親人都留不足,怎麽到最後都是我一個人。

但他不想動,思想被低溫給凍住,拉着他往往夢境裏走。

他在夢裏旋轉,哭泣,呢喃着:沈崇巍,對不起,我不想成為你身邊的拖累,不值得你對我這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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