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
第 29 章
這日一早,遼晨河木橋被沖壞的消息就傳到了驿站。然而,和這個消息一同傳來的還有另外一個更不幸的消息——一賣油翁落橋被河水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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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晨河的木橋是昨晚被水沖壞的,今日一大早出行的人見橋出現破損後都不敢再從橋上過。沿着河流往下走四五裏有另外一座小橋,不能過車,但能過人,于是大家紛紛往那處去了。
可是挑着兩大缸油的賣油翁見天色不好,怕不久後又會開始下雨,雨會淋壞他的油,他一心着急趕時間,于是走上了那座危橋。
結果河水太湍急,橋上濕漉漉的,風還大,賣油翁一個不小心,腳一滑,連人帶油落入了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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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消息傳來時,褚意和墨臺璟正在驿站吃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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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找着那賣油翁了?”褚意正在喝粥,她急得瞬間放下手中的勺子。
“這就不知道了。”來傳消息的驿站夥計抓了抓自己身上的衣服,“倒是有人順着河去追了,可昨日下了大雨,河水湍急得不得了,怕是難救了。聽在場的人說,那賣油翁落入水中時還顧着他的油呢!明明那油缸落入水中肯定就會倒出來,他再怎麽抓油缸也沒用啊,還不如顧着自己呢!也是可憐。”
“這事可報給官府了?可以讓官府派人去找啊。人命關天,可不能耽擱啊!”青蘭怕褚意的反應太引人注目,趕緊也表現得非常擔憂,如此盡量給人一種女子們更容易擔心人安危的感覺。
“報官了,可官府的人哪兒能去得那麽快?等人到了,也只能去下游搜搜,那時候恐……”驿站夥計閉了嘴,畢竟後面的話不好聽。
“或許缸裏的油倒出去,賣油翁就能抓着缸浮起來了呢!”知月也開了口,她既是懂了青蘭的目的,也是真的關心賣油翁的安危。
“或許吧……”驿站夥計撓撓頭,“這事兒,只有等消息。”
“夫人就是心善。”照晴一般是不會主動說話的,但今日情況特殊,“夫人不必太擔心,當初夫人落水被救上來了,這賣油翁也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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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被沖壞,走不了,那便派幾個人去幫着尋一尋賣油翁吧。此事我們既已遇上,也該出手幫一幫。”這次開口的是墨臺璟,“還有,趕緊派人去細探橋損壞的情況,确認一下是否能盡快修好。若不能,我們就繞路前行,絕對不能耽誤行程。”
“大人仁慈,小的這就去辦。”驿站夥計很會說話,領命後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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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意的早膳吃得食不知味,她心裏如石壓一般難受,因為她出的主意,害了一個無辜的賣油翁。賣油翁本就為了生計四處奔波,過得很辛苦,這無妄之災實在不該讓其承受。
驿站飯堂裏還有旁人,褚意再難過也不能表現出來,她很努力地淡定吃飯。
好不容易吃完早膳,她終于可以回自己的房間了,結果一到屋中,她就忍不住将剛吃的東西全給吐了出來。陪着她回屋的知月和青蘭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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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沒事吧?”知月拿着手絹幫褚意擦嘴,十分擔憂,“小姐,你趕快坐下休息休息!”
青蘭已經倒了茶水來,她直接将水遞到褚意的嘴邊:“小姐,用茶水漱漱口吧,免得嘴裏的味兒讓你更難受。”
褚意的确難受得很,低頭喝水漱了漱口。接着,她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一言不發,雙眼空洞無神,右手搭在桌子上,左手放在腿上,身子呈現蜷縮的狀态。
知月和青蘭都清楚褚意這是在自責,兩人心裏也難受,誰都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
“小姐,或許賣油翁沒事呢。”知月蹲在褚意身邊,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搭上了褚意的手,“小姐,要不你再睡一會兒吧,反正……我們應該會留在這裏幾日了。”
褚意依然目光怔怔,仿佛沒有聽到知月說的話。
“小姐,世事難料。”青蘭也蹲下身,“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沒法再改變。或許,我們能做些別的事去補償。”
褚意又愣了一會兒,用紅紅的雙眼看了看知月和青蘭:“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吧,我想靜一靜。”
“咚咚咚——”
褚意的話音剛落,敲門聲響起。
“夫人,奴婢可以進來嗎?”門外說話的是照晴。
聽到照晴的聲音,青蘭邊起身邊拉了拉褚意的手。
褚意很快會意,也許照晴是有重要的事,她正了正身子後朝着門外揚聲道:“進來吧”
照晴推門入內,關上門後走到褚意身邊,俯身在褚意耳畔輕聲說道:“大人讓奴婢來告訴夫人,我們的人到遼晨河時,木橋已經壞了,而且比我們想弄的程度更嚴重些。之後我們的人留守在橋邊,本是為了暗中觀察隊伍中去查看橋的人的反應,結果遇見賣油翁落水,我們的人跟随着去救了,但目前還沒有消息傳回。請夫人不必自責,一切都是天意。”
聽完這話,褚意的右眼皮跳了跳,她不禁左手握拳:“那橋可還能修好?會不會要繞路前行?”
“能修好,盡量趕工的話應該四五日能修好。”照晴如實道,“去查看橋損壞情況的人共有三人,當中有一個是大人的人,不管旁人怎麽說,他會堅持回報橋四日左右能修好,這樣就不必繞路前行了。”
“如此就是好的。”褚意心裏仍然無法釋懷,但表面上還是要裝作輕松的樣子,“你們都先下去吧,若有新的消息傳回,告訴我一聲就行。我有些累了,想再小睡一會兒。”
“是。”知月和青蘭随照晴一同退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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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墨臺璟說了遼晨河的木橋是被水沖壞的,但褚意對此半信半疑,不排除是墨臺璟為了寬慰她而編了個善意的謊言,又或者就是想完全撇清此事。
褚意萬分悔恨,可悔恨無用,她唯有默默祈求上蒼保佑那名賣油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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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分外漫長。褚意難受得連午膳都吃不下,但不能讓旁人瞧出異常,因此她依然很努力地吃了些東西。
就在午膳快要結束時,驿站夥計來傳消息說賣油翁找着了,是被一個路過的俠士救起。賣油翁吃了不少水,受了好些傷,不過好在命保住了。
“知道了。讓所有人全力修橋,越快越好。”墨臺璟雲淡風輕,說罷夾起一夾茄子慢慢吃下。
褚意松了口氣,臉色頓時好了不少,她也趕緊繼續吃飯,舀了一勺豆腐,終于吃出些味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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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午膳,褚意和墨臺璟都準備回房休息。可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騷亂的聲響。
“大人!大人救命!請大人為草民做主啊……”
……
聽到聲音的墨臺璟停下了腳步,側頭對身邊的萬影道:“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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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傳來的聲音明顯是在求救,百姓來驿站求官員做主是偶爾會有的事。雖然墨臺璟一行人隐藏了真實身份,但來住驿站的都是朝廷官員,何況墨臺璟一行人陣仗不小,怎麽看都不是個小官。
不出意外,是有冤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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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影走出房間,發現驿站的守衛正粗魯地拖走一個竭力掙紮的少年,少年的嘴被守衛随便找的破布給勒着,無法說話,看來方才喊話的正是少年。不遠處還有一個老翁和一個老媪被守衛攔着。
“等等。”萬影上前幾步,“怎麽回事?”
“官爺,是誤闖驿站的刁民。”守衛領頭彎着腰上前給萬影回話,“我們這就将他們趕出去。擾了大人用膳,是我們失職,還望官爺恕罪。”
“方才聽到有人求救,可是他在喊話?”萬影盯着被拖拽的少年。
少年見屋中出來了人,掙紮地更厲害,雙手不斷拉扯,衣袖都被扯破了,拖在地上的雙腿不停地踹動,一心想停下來,想跟從屋中出來的人說話。
“是他。”守衛領頭瞪了少年一眼,将腰彎得更低,對萬影道,“此人蠻橫得很,萬萬不能将其放開,不然傷了官爺就不好了。”
“那就只把嘴巴放開,我得聽他說說到底有什麽事竟然敢硬闖驿站。”
“官爺,這鄉野村夫說話粗鄙得很,恐污了官爺的耳朵。要不小的将他帶去僻靜的地方,問好了再來回禀官爺。”
“大人就在屋裏等着,耽擱不得。讓他說,我能聽。”
守衛領頭見萬影态度堅決,實在沒法糊弄,只好不情願地揮揮手,讓人松開少年的嘴。
“官爺!求官爺救命!我妹妹要被方縣令給弄死了……還有……還有好些小孩,他們都很慘……都是些十歲左右的小孩……方縣令草菅人命啊……”
“一派胡言!”守衛領頭憤怒地打斷了少年,還拔刀試圖威脅對方,“大家都知道方縣令向來勞苦勞心,為民做事,你如此誣陷方縣令,可真是個刁民!”
“砰——”緊閉的房門打開,京雨從屋中走了出來。
“大人有令,讓來人進屋細說,任何人不得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