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章

第 61 章

關于褚尋的事，褚意和墨臺璟兵分兩路。墨臺璟負責找褚尋、查書院那邊的情況；褚意負責去跟趙姨母聊一聊。

趙姨母這邊，不只是褚尋的事跟她有關，褚振的事也跟她有關，褚意必須抓住這個機會，想辦法探出些有用的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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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姨母被判了死刑，行刑前一日傍晚，褚意帶了好些吃的去大牢見她。

趙姨母待的牢房算是相對幹淨的了，不過畢竟是牢房，髒亂臭是肯定的。褚意一進大牢就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她不由得捂住了鼻子，但走到趙姨母那間牢房前，她還是放下了掩鼻的手。

獄卒在開牢門時，坐在板床上的趙姨母将頭往裏扭，望向了牆面高處那扇小小的鐵窗。

褚意走進牢房，倒也不急着說話，而是先讓青蘭知月将帶來的飯菜擺出來。

趙姨母坐在板床上一動不動，褚意示意青蘭知月直接把飯桌移到趙姨母面前。

青蘭知月擺好飯菜和碗筷後便和獄卒一起離開了牢房。牢房中只剩褚意和趙姨母，褚意坐到了趙姨母的對面。

趙姨母依舊望着高高的鐵窗，并不想跟褚意說話，也不想吃褚意帶來的東西。

趙姨母以往最愛打扮，可此時蓬頭垢面，衣服又髒又破，真真讓人唏噓。

褚意坐下後也看向鐵窗，窗外的落日餘晖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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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趙姨母冷笑一聲：“哼，我都要死了，你還專程來看我的笑話？怎麽，看到我淪落到這般慘的下場你就特別開心？哼！真是小人得志。”

褚意沒有接話，收回望着窗戶的目光，轉而看向趙姨母。

趙姨母輕蔑一笑：“哦，也有可能你是為了做做樣子，讓旁人見識你的大度，見識你的豁達，見識你的以德報怨。用将死之人做面子，這招可真是高明。”

褚意毫無表情地看着趙姨母，等着趙姨母說完了以後她才緩緩道：“我母親離世後父親想娶趙氏做續弦，我很不喜歡趙氏，趙氏怎麽哄我都沒用。我第一次見趙姨母你，是你和趙氏一起來褚府，你送了我一條馬鞭做見面禮，趙氏嫌你不懂規矩，送的禮物奇怪又不夠貴重，可是我卻很喜歡。”

“小時候看到哥哥練習騎術，我特別感興趣，你聽說了這件事，所以送了我一條馬鞭。”褚意邊說邊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酒，“就沖那條馬鞭，我也要敬你一杯。”

說完，褚意端起酒杯，對着趙姨母敬了一下，然後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哼，什麽馬鞭，我早就不記得了。”趙姨母嫌棄地瞥了一眼桌上的酒杯，一點也不領情，“你少假惺惺地說一大堆，我不吃你這套！你到底想幹什麽？”

褚意輕輕放下手中的酒杯。

“你不會是有求于我吧？”不等褚意開口，趙姨母又似笑非笑地繼續說道，“找人幫忙得有本錢，要有交換的，不然憑什麽幫你？找一個将死之人幫忙，你可知要付出什麽代價？”

“你想要什麽？”褚意從容地順着趙姨母說。

“我想要什麽？一個要死的人還能想要什麽？”趙姨母仰頭大笑幾聲，然後盯着褚意的眼睛，“我無牽無挂，孑然一身，你是找不到可以威脅我的東西，所以才出此下策來求我吧？能讓你一個高貴的九皇子妃親自來這惡臭肮髒的大牢，想必是件很重要的事吧？”

“你想活命？”

“你辦得到嗎？”趙姨母偏了偏頭，揚起下巴，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可她那雙充滿渴望的雙眼出賣了她。

“如果他真的犯了錯，就算是你，也幫不了他，如果他沒有犯錯，大理寺會還他一個公道。”褚意知曉趙姨母想活命後便不再跟着趙姨母的話走，“我這次來，就是來看看你，給你送頓飯。”

“褚尋那個沖動無用的大傻子，犯事是遲早的，聽說他現在就出事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告訴你，如果你求我，或許我真能幫幫他，否則，他就是死路一條！”趙姨母雙目瞪得很圓，咬牙切齒，“褚澤已經死了，你們褚家可就只有褚尋這一個血脈了，如果你讓褚家的血脈斷在此處，讓褚家絕了後，那你就是褚家的罪人！你死了可沒有臉去見褚家的列祖列宗！”

“我死了……”褚意覺得太好笑，不禁笑出了聲，“我死了有資格入褚家的祠堂嗎？入不了褚家的祠堂還怎麽見褚家的列祖列宗？”褚意其實還想嘲諷趙姨母因罪而死，哪裏的祠堂都入不了，但她忍住了，今日她主要的目的可不是來膈應趙姨母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趙姨母突然瘋狂地大笑起來，張大嘴巴，仰天大笑。

褚意默默看着趙姨母，等對方笑個夠。

趙姨母甚至笑出了眼淚，笑了好一會兒，終于停了下來，她快速抹掉臉頰上的淚痕，端正坐好：“一開始我真的想活，很想很想。我還不老呢，憑什麽就這麽死了？可是後來啊，在這暗無天日的惡臭大牢中待了幾日，我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便想明白了，人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得死，我還比你們先行一步呢！所以啊，我告訴你，如今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動搖我了！我不怕死！”

“那吃些好的再上路吧。”褚意拿起趙姨母面前碗上放着的筷子，為趙姨母夾了幾塊鵝肉，“我記得你喜歡吃鵝肉，這燒鵝皮脆肉嫩，趁熱吃吧。”

趙姨母盯着碗裏的鵝肉，良久，她伸出右手摸了摸碗唇，下一刻，狠狠将碗砸碎在地上，筷子、米飯和燒鵝被甩飛，散落在髒兮兮的地上，她怒目圓睜：“我明兒就要死了，還吃什麽燒鵝啊？我要變成餓死的厲鬼，我要纏着你們，讓你們日日不得安寧！”

“變成厲鬼？你是受了冤屈還是無辜橫死？你有機會變成厲鬼嗎？”褚意并沒有被趙姨母突如其來的摔碗行為給吓到，她毫無波瀾，“你是覺得我應該怕你？可我為何要怕你？還是你覺得我該謝你？謝你給我吃茼蒿餅？又或者謝你送香料給趙氏？”

聽到“香料”一詞，趙姨母身子瞬間繃緊。

褚意猜得沒錯，趙姨母果然是知情的，知道香料有問題。畢竟趙姨母那樣一個喜歡貴重物品的人，若自己得了珍貴的香料，怎麽可能舍得送給別人。所以香料一定不是她自己弄到的，而且她知道香料必須送給趙氏，還得讓趙氏把香料給褚振用。

“給我下毒也是你給趙氏出的主意吧？”褚意說得很輕松。

“是她想你死！”趙姨母立即吼道，“你和褚澤不死，她那個沒用的兒子哪裏能有出路？她恨死你和褚澤了！她做夢都希望你倆早些死！”

“怎麽？我哥哥的死也跟趙氏有關？”

“呵呵……”趙氏冷笑垂眸，她意識到自己該一直裝什麽都不知道，不該因為生氣而順着褚意的話回答，于是她準備不再說話。

褚意當然知道趙氏沒有能力控制邊境之事，趙氏都說過褚澤的死訊是皇後說的，她這麽問是想知道更多關于背後操控者的事。趙姨母不願再說，她自然不會繼續問。

趙姨母這種無牽無挂的人，只要她不願說，即便是用刑也沒用。

來大牢前褚意派人仔仔細細查了趙姨母，她也清楚趙姨母脾氣硬，不能硬來。

“唉……物是人非啊。”褚意嘆了口氣，“想當年，趙姨母你也是安京城內有名的才貌雙全的官家小姐，多少王公貴族家的公子傾心于你。”

趙姨母的眸光閃動了一下，她擡頭望向鐵窗，窗外的光在漸漸變弱。

“其實我聽聞後來趙姨母你即使是一人也有在好好生活的，可為何最後會變成這樣？”褚意的語氣充滿惋惜，“趙姨母你最擅長打扮，永遠都是大方得體。聽聞你每月都會去繡岳布莊做一身新衣裳，繡岳布莊的布料可是出了名的華貴，能去那兒做衣服的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趙姨母還是望着窗外，仿佛聽不見褚意在說什麽。

“滿芳樓你也常去，他們家的鳳尾魚翅做得可是一絕！不少從外地來安京的人都會去滿芳樓品嘗品嘗，人多的時候還不一定能吃到呢！”褚意盯着趙姨母，很認真地觀察趙姨母的神情和動作，“還有湖畔茶坊，那兒很特別，從老板到跑堂，皆是女子。”

提到湖畔茶坊，趙姨母的身子微乎其微地動了動。

“我也喜歡去湖畔茶坊，怎麽就沒碰到過趙姨母呢？”褚意注意到對方的變化，她自然要多說幾句，“嗐，去茶坊的人太多，要碰見也不容易。話說茶坊的老板莫娘是個見多識廣的奇女子，每次聽她說話都好有趣，趙姨母肯定也認識莫娘吧？”

趙姨母沒有說話，她雖仍然望着窗口，可她的眼神沒有方才那麽淡定，甚至有點飄忽，一直觀察着她的褚意将她所有的變化都看在眼裏。

褚意派人查了趙姨母會接觸的人和會去的各種地方，今日她就是要把所有地方說出來，看看趙姨母的反應。她沒想到趙姨母竟然會對湖畔茶坊有反應，不過她很淡定，說完湖畔茶坊還繼續說別的地方，最後她發現趙姨母真的只對湖畔茶坊反應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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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不早了，一直我一個人說也沒意思。”褚意已經得到了她想知道的，但她表面上還是裝作很無奈的樣子，“我該走了，趙姨母，你還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趙姨母一直望着窗外，她的脖子早就疼得不行，可她不想也不敢看褚意，所以再疼她也努力忍着，忍着忍着就麻木了。

“這些飯菜已經冷了，別吃了，吃壞了肚子人會不舒服。”褚意站起身，“你若餓了，跟獄卒說一聲便是，已經打點好了，會有熱飯熱菜送上來。再晚些時候還會有幹淨的衣服送來。要走，也要好好地走。”說罷，褚意邁步離開。

直到牢房門再次被鎖上，褚意徹底離開，趙姨母依舊望着窗外。

窗外，沒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