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章
第 77 章
青蘭離世後褚意茶飯不思,用忙碌麻木自己,眼見她一日日虛弱消瘦下去,旁人卻毫無辦法。
褚意其實也不希望身邊的人擔心她,可她控制不住內心的難過,實在是吃不下,也睡不着。她看見飯菜一點胃口都沒有,若強行逼着自己多吃點,反而會想吐。她每晚躺在床上都毫無睡意,難受得輾轉反側又怕吵到墨臺璟,左右為難,渾身猶如爬滿螞蟻一般難受,徹夜難眠。
她怕旁人看見她難受的樣子,因此常常獨自待着,可待着待着就容易記起青蘭,不免陣陣難受,于是就會獨自偷偷流淚,淚幹腸斷。
郁郁寡歡又寝食難安,褚意的身子不是鐵打的,哪裏能受得住。墨臺璟擔心不已,欲讓衛大夫給褚意診治,可褚意卻總說自己沒事,說自己是控制不住傷心,只要過了這段時間就會好。
沒辦法,心疾難治,墨臺璟只能讓衛大夫開些補身子的藥膳給褚意,盡量保住褚意的身體。
而褚意見墨臺璟擔心,就更努力讓自己忙起來,因為只有忙起來,她才沒空去多想,才不會傷心。
在這期間,固然褚意的身體不太好,但她還是去看望過病倒的秦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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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秦書程在大火中“離世”,秦母就一病不起。
秦父有三房小妾,除了秦書程,還有四個女兒,自然不缺女兒照顧秦母。可秦母心中的女兒只有秦書程,積郁成疾,卧病在床。
秦母見到褚意時比見到其他女兒更開心,仿佛只有從褚意身上才能看到秦書程的影子。
秦母也是吃不下,睡不着,面黃肌瘦。這樣的她看到褚意面容憔悴,心疼得很,反而擔心起褚意,噓寒問暖好一陣,還讓褚意天寒地凍的就別來看她了,等天氣暖和了再來。
褚意清楚要把自己養回原來容光煥發的狀态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她怕秦母看到她的模樣擔心,于是應下了,說等自己養好身子,天氣暖和了,一定常來看望秦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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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着,小寒的時候,褚意的精神好了些。盡管看着飯菜還是沒胃口,但衛大夫開的藥膳她努努力也是能多吃幾口的,盡管依然夜不能寐,不過白日實在累得慌時,還是能小憩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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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過後,十皇子和十皇子妃的兒子要舉行滿月禮。
褚意和墨臺璟自然是被邀請了,可近日墨臺璟跟幾位皇子事忙,去不了,于是墨臺璟也不希望褚意去,畢竟十皇子和十皇子妃不是善茬。上一次兩人都在那裏受了傷,對于兩人來說那不是個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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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不了,我總得去的,不然太沒禮貌。你別擔心,我身子已經好多了。”褚意坐在桌邊,捧着手爐,虛弱的身子剛開始恢複,格外怕冷。
“你的氣色是比前幾日好些,可始終沒有完全恢複,依然體弱需要休息。”坐在褚意身邊的墨臺璟伸出雙手覆住褚意的手,“旁人多少聽聞了你遇到的傷心事……對外就說你卧病在床,這一次,不去也罷。”
褚意明白墨臺璟是心疼她,她笑了笑,搖搖頭,“正因為這樣,我更該去。九皇子妃都這麽可憐了,還要被九皇子逼着去參加宴會,就為了九皇子府的面子,這可是讓某些人放心的好機會啊。”
“可……”
“你放心,我又不是失憶的狀态。”褚意露出輕松的神情,“如果在宴會上我不開心,我走了便是,這點我還是能處理好的。這場戲,我總得登場演一演,旁人才能相信呀。”
“好吧……”墨臺璟是相信褚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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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這日,褚意去得比較晚,因為再說要做戲,她也不想跟某些烏合之衆待在一起太久。這些日她心情本就不好,她不想再因為別人生氣,她不想氣壞自己的身子。
知月和照晴陪着褚意一同趕赴宴會。照晴依然像是個監視的人,不怎麽做事,就默默守在褚意身後,而知月一直扶着面色不太好的褚意,神情擔憂,時刻注意着周圍的風吹草動。
一個身子不好的人還要被逼着前來赴宴,褚意看起來是相當可憐,旁人除了譏諷兩句,倒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來傷害褚意。
褚意明白嘲諷是不可能少的,但聽過了就完了,如今的她沒那麽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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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小世子的滿月禮,客人當然要去看看十皇子妃和小世子。褚意去看望的時候五皇子妃、六皇子妃和七皇子妃也在場。
小世子剛好被奶娘抱走喂奶去了,帶着抹額的十皇子妃坐在貴妃椅上,五皇子妃、六皇子妃和七皇子妃坐在兩側,幾人嘴上說的是客套話,但始終是吉祥話,因此氣氛很融洽。
褚意見狀問候完就說自己近日身子不适,不宜陪伴說話,欲離開此處,去別處待着。
現下陪在身邊的幾位皇子妃可都是厲害的主,十皇子妃心情甚好,不想跟褚意多說,于是任褚意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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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的褚意自然是往人少的地方去,但她也不敢去偏僻的地方,畢竟這裏是十皇子府,指不定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而且還會怪她自己不小心。
褚意到十皇子府也算是故地重游。上一次她被謝淺然帶的人欺負,被推入水中差點喪命,不過卻也因禍得福,恢複了記憶。
她還陰差陽錯得知跟她傳書信的神交是墨臺璟,誤打誤撞救了墨臺璟一命。
要是能找到十皇子府的秘密就好了,南邊那處荒廢的小院一定不簡單。不過也就是想想,十皇子府必然守衛森嚴,她現在的狀态能安然待過今日就算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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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意一直在一處廊下坐着,她對小世子的滿月禮沒興趣,儀式再隆重再熱鬧,她都不想去看,只要沒人打擾,她能坐到宴席開始。
沒想到的是,今日真是平平安安,直到宴席開始,沒有一個人來打擾褚意,沒有發生任何不好的事,褚意還有點不習慣。
然而,入了席,盛宴開始才是褚意受難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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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喜慶的水袖舞結束,大殿裏響起輕緩的箜篌聲。
與此同時,婢女們端上新的熱菜。
這道菜本是藥膳白肉,可是端到褚意面前的這碗,皮厚肉肥,毛也沒拔幹淨,甚至都沒煮太熟,藥膳還少得可憐,根本壓不住腥味,聞着難受,看着惡心。
褚意身子本就沒好全,這些日吃食非常講究,都是些清淡爽口的食物,忽然面對這樣一碗糟心的藥膳白肉,她自然萬分不适,不由得一陣幹嘔,她都來不及拿出手帕掩面。
一旁的知月看到如此反胃的菜品,也是惡心得不行,趕忙俯下身去欲端走這碗藥膳白肉。
“哎,九皇子妃這是怎麽了?”十皇子妃裝作不知情而驚訝的樣子,“怎麽吃着吃着開始惡心幹嘔呀?可是飯菜不合口味?”
“哎呀,看到吃的東西惡心幹嘔,九皇子妃該不會是有身孕了吧?”不知是誰說了一句。
“真是有可能啊!”十皇子妃趕忙接過話,“雖說我懷昭兒的時候惡心嘔吐不嚴重,可有時看到油膩的食物還是會犯惡心,就跟九皇子妃現下是一樣的狀況。”
接着,大殿裏好幾個有過身孕的女子都開了口,一時間熱鬧得很。
“是的了,我有孕時惡心嘔吐特別厲害,莫說油膩的吃食,就連百合蓮子羹這類不見油的東西都能讓我惡心。所以啊,聞到這藥膳白肉的氣味想吐也是正常的。”
“對啊,看九皇子妃面容消瘦的樣子,定是有孕了吃不下、睡不着,孩子在肚子裏折騰娘親呢,跟我當初是一樣的,難受得很。”
“九皇子妃你可得注意身子啊,別小瞧有孕後惡心嘔吐,容易落下病根兒的。我生我家老大時就是沒太注意,結果生的時候可難受了,大夫說是嘔吐太多,身子虛弱導致的。嗐,我可是生了一天一夜才把我家那大胖兒子生下來呢!”
“九皇子妃如今這般瘦弱,可禁不起折騰呀!”
“對對對,九皇子妃讓大夫看過了嗎?有孕是喜事也是大事,千萬得仔細着點!”
褚意算是明白十皇子妃想做什麽了,就是想把她架得高高的,然後再将她踩入泥中,狠狠羞辱。成婚大半年依然被夫君冷落、好友和貼身婢女接連離世,父親卧病在床難以痊愈,弟弟還跟命案有牽扯……這些加在一起,不僅能狠狠嘲笑愚弄,還能侮辱褚意是個不祥之身。
十皇子妃就是想報仇,給上次在九皇子府丢臉報仇,給謝淺然的死報仇。
然而褚意真的煩死了用這種家長裏短來侮辱踐踏人。方才知月端開那碗十皇子妃特意為她準備的藥膳白肉後,她已經好了不少。于是她在衆人的目光中緩緩站起身,然後朝着十皇子妃揚聲說道:“多謝各位關心,多謝十皇子妃關心,我并無身孕。只是前段日子好友意外離世,陪我長大的一個貼身婢女也病逝,我性子軟弱,禁不起這般打擊,所以病了好些日。身子虛弱,自然聞到油膩的吃食就容易惡心幹嘔。是我掃了大家的興,今日我實在是身子不适,無法繼續陪各位用膳,恕我無禮,先行告退。”
褚意說完朝着衆人鄭重地行了個禮,然後由知月和照晴攙扶着往大殿外走去。
十皇子妃臉色極其難看,她可是還有一場讓褚意難堪的大戲沒演,她本想阻止褚意離開,然而十皇子卻先用眼神阻止了她。她只能眼睜睜看着褚意走出大殿,恨得牙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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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意坐上了回府的馬車,大殿上發生的事的确勾起了一些回憶,物是人非,難免感慨,不過她已經不會像前些日那般動不動就傷心流淚,哀痛欲絕。
她平複心緒後撩開馬車窗戶的簾子,想透透氣,結果發現馬車行駛的這條街離她和秦書程喜歡去的那家面攤不遠,于是她叫停了馬車,說想下車走一會兒,透透氣。
知月和照晴想着褚意願意出門走走也是好的,于是兩人陪着褚意下了馬車,在街上慢慢走。
車夫将馬車駕駛到這條街盡頭的一處空地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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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禮在上午舉行,宴席自然是午宴。天潢貴胄用膳早,而且褚意根本沒吃多少就離開了十皇子府,因此時辰還早,街上正熱鬧。
路上人來人往,有相約一起出門買東西的婦人,一邊挑選東西,一邊談論家事;有奔跑玩耍的小孩,拿着樹枝,拖着竹竿,你追我趕;有游手好閑的人,東看看,西瞧瞧,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晃悠着;還有不少匆忙的人,送貨的腳夫、趕路的行人、收工後着急回家做飯的婦人……
路兩邊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伴随聲音的還有陣陣香味與騰騰熱氣,一段路上是茶香,一段路上是酒香,還有一段路上是包子面條香。
濃郁的煙火氣讓冬日顯得暖暖和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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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意等三人慢悠悠走到面攤坐下,要了三碗肉臊面吃。
褚意特地讓老板将其中一碗弄少點,因為她知道自己吃不完一整碗,怕浪費。老板很爽快地答應了,還說要少收一半的錢,畢竟算是熟客了。
記性好的老板娘還問了另一個姑娘今日怎麽沒一起來。
知月和照晴聽到這個問題擔心又無奈,然而褚意卻很爽朗,說另一個姑娘出遠門了。
随後三碗面很快端了上來。
肉臊面看起來就比先前特制的藥膳白肉美味很多很多,褚意還真有點餓了,開開心心地吃起了肉臊面。
知月和照晴見褚意心情還不錯,于是也放心地埋頭吃起了面。
知月吃下一大口熱乎乎的面條,滿足地擡起頭,邊嚼邊看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突然,她的眼睛一亮,接着趕緊嚼爛嘴裏的面吞了下去,然後朝褚意道:“夫人,方才有賣蠟梅花的走過去,我去買點蠟梅花,放屋裏香香的,你聞着舒心些。”
“去吧。”褚意喜歡花,冬日裏花少,帶些蠟梅花回去也是好的。
知月立刻放下筷子去追賣蠟梅花的小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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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蠟梅花回來的知月特別開心,笑容滿面,嘴巴都快咧到耳朵處。她抱着蠟梅花不肯放手,甚至吃面的時候都是一手拿花,一手吃面,也不嫌不方便,反而一臉喜悅。
褚意看見知月開心,她的心情也變好了。
三人吃完面後帶着蠟梅花坐馬車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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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我們一起去把蠟梅花插上好不好?”回府後知月更是興奮異常,撒嬌似的拉着褚意往屋裏去,“窗邊紫檀桌上的青瓷插蠟梅花正好。”
“好。”褚意淡淡一笑,跟着知月往屋裏去。
天寒地凍,褚意從外面回來當然要喝點驅寒的湯水,照晴便先離開去拿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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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月瞧着照晴走開了,一進屋立刻轉身關上門。
“你是有什麽事要跟我說呀?”褚意看知月的狀态就知道知月定是遇見什麽喜悅之事了,“還神神秘秘的,把門都給關上了。”
關上門的知月轉過身看向褚意,激動得淚流滿面:“小姐,大少爺還活着……要……要回來了……”
方才在街上,知月看見的賣花人正是褚澤留的暗線,她匆匆趕去買花和暗線接頭,結果就得到了這樣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一路上她已經很努力地壓制內心的激動,現在,終于可以把好消息告訴給褚意。
“哥哥……還活着……哥哥……要回來了……”喜悅的淚水從褚意的眼眶中溢出,劃過臉頰,滴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