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到了完全康複那天，周知知選擇了回家。

此時此刻，她身無分文，就連手機跟證件也都留在家裏，那天大吵後的暈厥，讓她直接去了醫院，根本沒機會帶走重要物品。

從醫院到家中，需要乘坐一小時的公交車，很偏遠，但卻是回家的路線，很熟悉。

站在熟悉的大門前，周知知猶豫片刻後還是輕輕敲響了房門，等了很久也不見有人來開門，只能先推門進去，直接上樓回房間拿手機。

她本不想回來，因為前世被家人傷害的記憶還歷歷在目，如同刻在心裏的烙印，沉痛的代價讓她無法忽視。

卧室跟離開前一樣。

除了，地上被雜碎的手機，以及被剪成兩半的證件，甚至連她那一頁戶口本都被撕碎扔在地上。

看着地上唯一能證明自己身份的幾樣東西良久，周知知不禁失笑出聲。

“我本想挽回，想阻止沒發生的一切，看來是不可能了。”

以後再心平氣和的回到這個家，也不可能了。

撿起地上的碎片，周知知只收拾了幾件衣服，這次她決定要離開這個家，這個冰冷到對待子女只有利益的家。

“你還知道回來！”

還沒走到門口，父親周崇尚的怒音就率先落地。

潘之琳跟在後面，也是怨恨的看她一眼，沉默着認同周崇尚口中的一切辱罵，絲毫擔憂的心思都沒有。

周知知深吸口氣：“爸，訂婚的錢我自己會還，你們花掉的那部分就花了，婚是我也退的，後果我也會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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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承擔幾個錢？”周崇尚瞪着雙眼，瘋了般的罵道，“你看看你這樣子，都二十幾了還這麽挑，人家哪裏對不起你？以後你就是死都找不到那麽好的!”

“周知知，我看你就是讀書讀傻了，整天看網上那些毒雞湯看魔怔了，連好賴都分不清。”潘之琳緊跟着附和。

周崇尚憎惡道，“你給我有多遠滾多遠，不争氣的東西，養這麽大連個本錢都撈不回來。”

前面的辱罵，周知知早有心理準備，也聽過很多次，可周崇尚的最後一句，真的讓她感到可悲。

于是，周知知拎着屬于自己的背包，毅然決然選擇離開。

前世的家庭悲劇，這一次還是如實上演，沒有半分挽留的餘地。

走了也好。

暮色降臨，郊區小道上靜悄悄的，每家每戶都在家中吃着晚飯，偶爾也能聽到孩童稚嫩爽朗的笑聲，笑的令人向往。

公交車倒是還有，但她沒錢。

周知知漫無目的的走着，望着遠方清冷的皎月，一步步往前走。

寂靜的夜色下，身後傳來了輕微腳步的沙沙聲，像是在有意克制什麽般。

一瞬，各種可能在周知知腦海中閃過，她不由加快腳步，想要快點走到熱鬧的人群中，想要走到明亮之處。

“知知。”

似是見她走的急了，身後的人終于忍不住出聲。

“別怕。”

“……”

別怕。

溫柔又堅定的兩個字。

周知知站在路燈下，慢慢轉過身。

身後不到兩米處，穿着件單薄衛衣的謝柏舟正站定在原處，像是急匆匆出門一般，腳上的棉拖鞋都沒來得及更換。

跟記憶中的似乎有些不一樣，前世的她是被迫趕出家裏，也沒有遇到謝柏舟，只是找了個小賓館窩了幾天後就得到姥姥病重的消息，然後跑回了家中，最後也認了命，跟謝柏舟和好、結婚。

機械般的人生流程，正一幕幕在眼前閃過。

“你……一直都跟着我嗎。”周知知喉嚨幹幹的，說出口的聲音也意外的幹啞。

謝柏舟點了點頭，提步向她靠近。

“你想去哪？我送你。”

“我……”

還沒想好。

短短四個字，讓周知知怎麽也說不出口，只能怔怔的卡着謝柏舟。

謝柏舟故作怕冷的搓了搓胳膊，“我車子在這附近，我們先去車裏坐着行嗎？等你想好去哪後，我再送你。”

“不用了，我去朋友家就行。”周知知拒絕。

“劉冉家嗎？”謝柏舟自然接過她手中的背包，“有點遠，我送你過去。”

他自顧自的向前走了兩步，回頭才發現周知知還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知知，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說，你先跟我去車裏坐坐，暖和一點也好談事。”

“你想跟我說什麽？”

“很重要的事。”

“謝柏舟，我知道你想幫我，可……”

“知知，你已經讨厭我到不願意跟我說幾句話的地步了嗎。”

周知知的話音被謝柏舟打斷，而他的問話也讓她無法回答。

讨厭沒有，可喜歡也沒有。

“那好吧。”最後一次了，周知知在心底裏告誡着自己。

謝柏舟的車暖氣一直開着，從未熄過火。

暖烘烘的氣流讓周知知感到舒服不少，人也莫名放松下來，就連難過的情緒也在短時間內得到了治愈。

就在她忘卻了短暫傷痛的同時，一張欠條被呈現在她眼前。

“二十萬？”

“嗯。”

周知知驀的來了精神，伸手就要抓過那張欠條仔細查看。

謝柏舟不疾不徐道:“叔叔跟阿姨說悔婚的是你，所以這錢得由你來還，至于我之前給出的那些，就當是借走了，以你的名義。”

“……”

周知知無言，她知道兩個月內謝柏舟給家裏花了不少錢，卻怎麽也沒想到粗略一算就有二十萬，甚至不包括潘之琳跟周崇尚否認的那些消費。

二十萬。

整整二十萬就将她輕易拴住。

“知知，我不是要給你壓力。”謝柏舟眼中閃過一抹不忍，“這錢你可以慢慢還。”

只要還有欠條作為羁絆，他就能多一天留在她身邊照顧着她，哪怕只是默默陪伴。

周知知認真的看完欠條，“你有筆嗎？”

“有。”謝柏舟從車內拿出支筆。

還不等他詢問要筆做什麽，就見周知知幹脆利落的在欠條角落上簽了名。

謝柏舟一愣，他沒真想要這筆錢。

“給你。”周知知嘴角微揚，“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以後只要你開口，我也願意跑去照顧你，給你幫忙，權當是用朋友的身份晃這份人情了。”

他的心思，她也懂，卻無以為報。

“好。”

一個極其輕淡的字音從謝柏舟唇間送出，餘音在溫暖的車內慢慢消散。

……

“你真跟父母鬧掰了？”

劉冉站在窗邊看着馬路上的那輛黑車，忍不住回頭看向一言不發的周知知。

她是她唯一的好朋友，也明白如果不是真的遇到問題，周知知不會連夜帶着簡單的行禮來投奔她。

茶幾上放着溫熱的白開水，周知知将冰冷的指尖輕輕覆上杯壁，“嗯，鬧掰了，明天我去補辦身份證，然後還得找一份穩定的工作，最好是高薪的，累點也沒關系。”

“你這小身板能幹多累的活。”劉冉輕拍拍她的肩，“依我看，你這錢也不急着還，人謝柏舟明擺着想用欠條吊着你，壓根沒打算讓你還。”

“我不想欠他太多，再說這些錢跟人情我本來就該還，不然謝柏舟豈不是遇人不淑？那他太倒黴了。”

劉冉忽然笑了，“謝柏舟愛而不得，本來就倒黴。”

“你能不能別補刀。”周知知心累，即便經歷過一次跟家人的決裂，卻還是覺得窒息，那種原生家庭帶來的輕視、壓迫，都讓她想要反抗。

劉冉輕嘆口氣，走到衣櫃前抱出一床厚被子，“也不知道你怎麽就不想結婚，也不知道謝柏舟那小子怎麽會這麽喜歡你……”

她的輕聲自語，清晰無比的落入周知知耳中。

捧着杯子的手忽的一頓，周知知不由陷入沉思……

是啊，謝柏舟怎麽會這麽喜歡她。

深冬的夜晚，洋洋灑灑的白雪從頭頂的漆黑中墜下，又被路燈照亮，白白絨絨的一片，很快就在車頂上積滿薄薄的一層。

謝柏舟從口袋掏出煙盒，正要點燃，腦海中卻忽的閃過一副畫面，他雖然記不清是發生在什麽時候的，卻清楚的記得當時周知知看見他抽煙時，輕輕皺了下眉頭。

記憶結束，謝柏舟将煙盒重新放回口袋裏。

這又是第幾次輪回了？

他也記不清了。

謝柏舟猶還記得那一世周知知被家人傷害的有多深，那時，他們離婚了。

他也清楚的記得她是因為自己的一次忽視，而導致最後奔赴的結局是慘痛的。

自那之後，他的世界就不停的重複，而每次回到以前的時間段也都不同，可能是婚前，也可能是婚後。

可是不管他掉進時間的漩渦中重複來過多少次，周知知的結局都沒有變過，或多、或少，都有他的因素參與其中。

謝柏舟想扭轉這一切，他想保護周知知，想讓她平平安安走到最後，不想看到她一次又一次的陷入痛苦掙紮中，所以他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守護。

終于在上一世，他選擇了早早妥協，簽下離婚協議書，也為周知知想好了以後的退路，可惜意外還是率先來到，那一晚過後，因為心理壓力，周知知意外的沒有醒來。

每一世的葬禮，都只有謝柏舟跟劉冉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