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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利蘭站在病房門口,看着病房裏站在床邊的工藤新一的背影。
在她暈過去的時候,多虧暫住在工藤新一家裏的沖矢昴先生和及時趕到的目暮警官,他們和工藤新一聯手解決了那兩個黑衣組織的不速之客,然後大家将已經冰涼的灰原哀的屍體送到了醫院。原本應該放在停屍房的,但是工藤新一不讓別人動她的屍體,執意将她放在病床上讓醫生救她。
現在工藤新一已經在灰原哀的屍體前一動不動站了幾個小時了。
“新一……”毛利蘭猶豫着走上前,嘴唇嗫嚅着。
眼前的工藤新一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這樣的失神,這樣的無助。
此時此刻,她不知道自己除了努力用無力的“新一”二字,呼喚工藤新一的神志,呼喚從前那個自信高傲又不可一世的推理狂,她還能做什麽。
可是,她連這二字都不敢發出聲來,最後只餘內心誰也不曾知曉的吶喊號叫。
“灰原哀和柯南關系一向很好,我知道的,他們經常在一起偷偷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
“新一就是一個那樣重情重義的人,所以我才喜歡他,所以我才從小就喜歡她。”
“若是我死了,他也會這樣的。”
也?
“所以,我在他心裏并無不同嗎?我們只是從小長大的朋友嗎?”
“他和灰原哀認識半年之久,他們經歷了很多我不知道的危險,他們暗中策劃了很多我不知道的行動,他們知曉彼此的身份,他們對對方完全坦誠。”
“可是我,我一直被蒙在鼓裏,我什麽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假裝成江戶川柯南住進我家,他為什麽不告訴我他就是新一,他是怕我不相信嗎?”
“我怎麽會不相信呢?難道他連這樣一點信任都不能給我嗎?”
毛利蘭想起工藤新一的夜色下的背影,就是在游樂園,工藤新一沖她揮揮手,離她越來越遠的背影。
要是當時我追上去就好了。
毛利蘭苦笑。
原來命運之輪從那時就開始轉動了。
*
“我真希望死的是我。”毛利蘭突然輕聲自言自語。
旁邊沉浸在悲痛中的阿笠博士被毛利蘭小聲的自言自語吓了一跳:“小蘭,你說什麽?”
聽到阿笠博士的聲音,毛利蘭的思緒從回憶中回到現實,扭頭看到阿笠博士臉上的淚痕,又回過頭繼續看着工藤新一的背影,她沒有回答阿笠博士的問題,卻問:“博士你也是最開始就知道新一就是柯南吧?”
“嗯。”
“那宮野志保呢?她也将自己的身份告訴了您嗎?”
“嗯,是。我看到小哀暈倒在新一家門口,就把她帶回家了,之後才知道她是從組織叛逃出來的。”阿笠博士的眼睛裏爬滿了血絲,“小蘭,你去勸勸新一吧,這樣下去不行的。”
灰原哀的死去,不僅工藤新一捱不過去,阿笠博士也難以接受這個結果。原本只是出于好心收留,可是漸漸的,灰原哀的經歷讓他同情憐惜,灰原哀的懂事妥帖讓他欣慰依靠,灰原哀現在已經成為了他身邊最親近的人,這種親近感不亞于與他忘年交的工藤新一,而她的去世,無異于老年喪女。
毛利蘭仿佛沒有聽到阿笠博士的話。
以前她不知道,所以沒有想過,可是現在看到這樣的工藤新一,毛利蘭再裝傻充愣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灰原哀,不,是宮野志保,是和工藤新一都為大人的宮野志保,就算他只是将宮野志保看作同伴戰友,但那也絕對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随着宮野志保的逝去,他的一部分已經被帶走了,而剩下的部分,還有多少是留給她毛利蘭的呢?
“阿笠博士,宮野志保在黑衣組織中是不是曾經擔任過很重要的位置,所以黑衣組織這麽久了還沒有放棄對她的追蹤?”
“大概是吧,因為那個讓身體變小的藥是小哀一直在跟進的,他們應該是不願意放棄,而且小哀從小就在黑衣組織,她知道的秘密太多了,黑衣組織不可能放任她在外面的。”阿笠博士有點奇怪毛利蘭的關注點,但是還是如實告訴了她。
“所以,黑衣組織現在還不想殺她,對吧?”
“嗯……是的。”
毛利蘭點點頭,擡腳走進了病房。
工藤新一就在毛利蘭的旁邊,他現在的身高只到毛利蘭大腿的位置,這在他們的成長中是從來不存在的情況,毛利蘭經常是要仰着頭看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的,可是現在,他在她的身邊,如此幼小,如此破碎。
毛利蘭垂眼看着。
工藤新一沉浸在悲傷中,似乎沒有察覺毛利蘭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在靜悄悄地看着他。
毛利蘭蹲下身,讓自己可以平視面前的工藤新一,然後将自己的雙手搭在他的肩上。
工藤新一沒有反應,毛利蘭将他的身體轉過來,讓他看着自己。
工藤新一沒有流淚,但是眼睛已經血紅了,毛利蘭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新一。”毛利蘭輕聲叫他,“你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夢嗎?”
工藤新一聽到毛利蘭的話渾身一震,眼睛突然亮了,但是僅僅一瞬,就又暗了下去。
“人死不能複生。我知道。”工藤新一的視線穿過毛利蘭,看着病床上的灰原哀,“小蘭,你和阿笠博士回去吧,我沒事,我只是想一個人待一會,等會我還要和目暮警官讨論一下今天的事情,我想讓她看到我将那些人繩之以法,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了。”
“那些人害死了她一家人,我答應會保護她的,可是我卻沒做到,至少……我至少得讓她瞑目。”
毛利蘭看着工藤新一,工藤新一看着病床上的灰原哀。
兩人沉默了良久,仿佛在暗暗對峙着什麽。
最後,毛利蘭放下自己按在工藤新一肩膀上的雙手,站起身,語氣淡淡,幾不可聞:“新一,你喜歡她嗎?”
此話一出,病房裏的空氣突然凝滞了,工藤新一帶着幾分不可置信,幾分怒氣看向毛利蘭,但是最終他壓下了自己的情緒,目光重新回到灰原哀的身上,沉聲道:“沒有,你明知道我喜歡你。”
“新一,你……”
“你回去吧,別想胡思亂想。”
“工藤新一。”
“最近目暮警官會派警員保護你們,今天我有點累了,不送你回家沒關系吧?”
“我能救她。”毛利蘭沒有離開,而是坐在了另一張病床上,“而且現在,只有我能救她。”
門外的阿笠博士聽到毛利蘭的話,激動地沖了進來:“你說什麽,小蘭,你能救小哀,你要怎麽救?為什麽只有你能救她?”
一旁的工藤新一眉頭微蹙,看了一眼毛利蘭。
“我之前和新一說過我做過的那些夢,還有我死去再重生的事情。”毛利蘭看着工藤新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了,就在剛剛,在工藤新一看向灰原哀的眼神中,她已經得到了答案,她根本不用問那句話也知道了他的心思,他們曾經是那麽親密,他難道以為自己的心事她看不出來嗎?
真的沒必要再騙自己了。
毛利蘭心中一直繃着的那根弦斷了。
繼她那不成器的父親和母親分居的打擊之後,又一根支撐着她樂觀面對生活,積極面對生命的弦,斷了。
她聽到她說:“所以,現在,只要殺了我,今天就會重新開始,宮野志保就能活過來。”
她感到自己聲帶的震動:“工藤新一,我希望你能親手結果了我。”
毛利蘭從自己腰間抽出一把水果刀,這是之前為了防身在阿笠博士家的果盤中拿的,沒想到這把刀沒有用于對抗黑衣組織的殺手,卻在這時派上了用場。
毛利蘭自己捏着刀尖,将刀柄的一端遞給工藤新一。
“小蘭,你說什麽呢?”阿笠博士震驚不已,他不明白毛利蘭和工藤新一之間究竟為何要這樣,也根本聽不懂那些重生死去的話,他将毛利蘭的刀推開,用一個長輩的身份對毛利蘭道,“小哀去世了,大家都很傷心,我們要齊心協力把黑衣組織繩之以法才能給小哀報仇,才能讓更多的人免于被害。小蘭,今天的一切事情都發生的太突然了,你應該給新一一點時間,他會恢複過來的。”
“我說的是真的,工藤新一。”毛利蘭又将刀柄往工藤新一手裏推了推,“你試試便知。”
工藤新一沒答話,蹙着眉看着毛利蘭,然後将刀柄接了過去,輕輕放在了病床旁邊的櫃子上:“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會那樣做。小蘭,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更不會去傷害你。”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毛利蘭有些無力。他讓她離不開他,也讓她恨不了他,真相不就在他心中了嗎,他為什麽要欺騙她呢?
“我會想辦法弄清楚一切的,你今天也受了驚吓,早點回去休息吧。”工藤新一對毛利蘭道。
“我們回去吧,小蘭。”阿笠博士喚毛利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