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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安思雨聽到巨響,立刻下車察看,又從後面扶住餘頌,道:“你沒事吧?冷靜點,救護車已經來了。餘頌?餘頌!看着我,你聽到了嗎?”

餘頌怔了怔,才回過神來。悲傷洶湧而來,一陣天旋地轉,她兩腿一軟,直接癱軟進安思雨懷裏。緊接着寧曉雪母親也沖下樓來,悲痛欲絕,跪地大哭。

之後的事情,餘頌都很恍惚,全是安思雨幫忙料理的。救護車趕來時寧曉雪還有氣,送去醫院急救。警察也到了,問了口供後确定是家庭糾紛。寧曉雪抱怨太累,不想再練小提琴,甚至想休學一年。寧母罵她沒出息,争吵時打了她一耳光。寧曉雪便甩開她跳樓了。寧母也承認自己不服氣,她是大學學歷,家境又好,自認要高出餘頌母親一頭。可如今餘頌得獎風光無限,寧曉雨卻連音樂學院的面試都困難。她又急又氣,只得在女兒身上找原因。

寧母已經狀如瘋魔了,嘴裏不停道:“我不想這樣的。我不是這個意思。為什麽會這樣?我不想的。”而寧曉雪的父親公派在荷/蘭,一年只會過四五次。荷/蘭又有時差,警察要打電話通知,第一時間也沒打通。

連寧曉雨在醫院動手術的費用,都是安思雨先墊付的。手術整整五個小時,他全程等在外面,既要看着寧曉雨母親,生怕她一時想不開。又擔心餘頌太累,為她披了外套,勸她在長椅上靠着自己小憩片刻。

到淩晨一點,醫生才出來宣布寧曉雨已經脫離危險。但殘疾是肯定的,最好的結果,她下半生也是離不開輪椅的。寧曉雨母親也從癫狂中恢複些,千恩萬謝着勸他們早點回去休息。

但如此驚魂一夜後,餘頌實在太過清醒。安思雨也是一樣。他們便索性繞着醫院散步,夜風微涼,路燈昏黃,陰寒中有一絲凄涼。安思雨原本就是有話要說的,終于開口道:“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把她逼到要跳樓?”

餘頌道:“壓力大吧,一時沒想開。她媽媽也太緊張了。不過今年音樂學院确實競争很激烈,面試就是三百個人裏要兩個,獎學金的話更是一千個人裏只要一個。”

“你覺得這是很正常的事嗎?”

“沒有辦法的事罷了。規則也不是我來定的。這個圈子就是這樣。只能接受。”

安思雨忽然一把将她抱進懷裏,緊緊摟住,道:“你能不能去日/本留學,就當是為了我?”

“只是為了你嗎?”

“是啊,如果你去日/本留學,壓力會小很多,經濟上也不用擔心,我去找你也會很方便。我可以為了你不去美/國留學,去日/本也一樣,再學一門語言而已。”

“就這麽簡單?就是為了談戀愛,你就想讓我放棄。在日/本留學,我畢業後最多也就是去大學教琴。你是不是有其他原因想讓我放手?你可以直接說出來。”

“沒有。”

“那不可能,我不會去日/本,除非你給個更合理的理由。”餘頌輕輕推開他的懷抱。

安思雨也惱了,嚷道:“還要什麽理由。寧曉雨的事還不夠嗎?你一定要我說實話嗎?我覺得你們都是瘋子。這就是我不想讓你去美/國的原因。之前我對古典音樂界不了解,可是看過你的比賽後,我覺得你們的圈子很壓抑扭曲。你們表面上是在享受音樂,其實也不過是争一個出名的機會。你們無時無刻不在競争,稍微有一點失誤就會承受巨大壓力。你去日/本吧,當普通人也能幸福生活的。別當職業鋼琴家了。”

“安思雨,你很幸福。你有一對好爸媽。很多人沒有,我沒有。古典音樂圈子确實壓力大,可是真正的壓力是家人給你的。哪個父母不想望子成龍,越是無能的父母,越是要把出頭的夢想寄托在子女身上。就算我不學琴,正常學習工作,我媽也希望我讀最好的大學,有最好的工作,賺最多的錢,出最大的名氣。這麽一看,當藝術家反而是捷徑,至少給我一個好理由能夠遠離她。”

“不要這樣,這樣的人生不會快樂。”

“這就是生活,安思雨。多數人的生活就是不快樂。你是少數人,應該好好享受自己的快樂。”

“那我們沒什麽可說的了。你覺得我幼稚,我也覺得你偏執。”餘頌別過頭去要走,安思雨伸手去攔她,想要再勸說幾句。

她卻冷冷揮開他的手,用一種哀求的口吻,道:“安思雨,求你了,讓我走,別逼我對你發火。”

安思雨順從地收回手,但他的目光帶着一絲刺痛。他好像從未真正認識過餘頌。他始終将她作為受害者同情。她沉默着忍耐不幸,平靜地接受委屈,對好運又有一絲受寵若驚的懷疑。蒼白的面頰一如雨中的脆弱的茉莉花瓣。但他從未看清她的底色。支撐她前行的并非理想,而是隐忍的怒氣與陰郁的野心。

餘頌知道他總有一天會看清自己的不堪,卻未曾想來的如此之快。她平靜道:“鋼琴是高貴的樂器。我彈鋼琴,但不代表我是個高貴的人。”她說完立刻便轉身,生怕他看到自己眼中含淚。

天蒙蒙亮時,安思雨才回到家,已是身心俱疲,整整睡了一天。他到下午才醒,又聽到樓下有動靜,原來是他父親回來。

下樓打了個招呼,許是由己及人,他竟莫名覺得父親看起來格外憔悴。他忍不住,道:“爸,你很累嗎?”

安父笑道:“你媽剛才說你懂事了,我還不信。沒想到已經會體諒大人了。”

安思雨哼哼兩聲,有意做到他對面,不讓他摸自己的頭。“我媽又在亂說什麽啊?”

安母插話,道:“可不是亂說。我在你爸說昨天的事。我本來以為餘頌是個有出息的孩子,能能克服家庭的劣勢。現在看來還是不行,她昨天和她親爸吵架的樣子,真的不行。你還是和她保持些距離吧。”

安思雨道:“她爸是她爸,她是她。她肺炎住院,她爸也沒去看過她。這件事也是我不對,早知道就不讓她爸來了,我本來想熱鬧一下,趁她心情好的時候,提讓她去***的事。現在是全沒戲了。”

“她去***不是很好?你反正也要去***留學,到時候也更近一些。”

安思雨道:“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她……這很複雜,我一時間也解釋不清,反正我覺得當鋼琴家不好,古典音樂圈子很壓抑。”

“既然你大了,就自己拿主意吧。只是有一樣,你自己做的決定,自己要負責到底。”安父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我有點累了,飛機上沒睡,我去上樓睡一會兒。”

穿過走廊時,他瞥見地上的購物袋,無奈對妻子笑道:“你以後少買一點東西吧,家裏都放不下了。你有幾只腳啊?買那麽多鞋子。”

安母沒當真,笑着撒嬌道:“怎麽了?花你的錢心疼了,又不是付不起。”待安父上樓後,她卻收斂笑意,讓保姆把沒拆過的商品都拿去二手店專賣,又對安思雨低聲,道:“這兩天你別去煩你爸爸。他剛吹了一筆大生意,正累着呢。”

等待,是餘頌最擅長的事。慶功宴鬧過一場後,安思雨沒讓她繼續去家裏教琴。她也不願與他尴尬相對,便把多出的時間都用來練琴。她甚至比以前更刻苦,樂譜随身攜帶。比賽的獎金她全存進銀行裏,只花了一小筆,買了一副好的耳機,方便在騎車回家的時候聽音樂。除了演奏外,好的鋼琴家也要善于從其他人的演繹中探求風格。

周修達能看出她的決心,也意識到她是作為強弩之末在硬撐。她已經申請了幾家一流音樂學院,要麽沒有回應,要麽不願意提供全額獎學金。要是再沒有好消息,她也快支撐不住。

但周修達只有個壞消息要先告訴她,道:“姜宏出國了,他被我爸托關系介紹給一個維也納音樂學校的教授,昨天已經通過面試,接下來只要辦完簽證,他就能入學。”

周修達簡單給她看了介紹,餘頌自我安慰般,道:“他這個老師好像也不太出名啊。”

“一流鋼琴老師,不一定是一流的演奏家。會教不一定會彈,當老師關鍵要靠人脈。他這個老師很不錯。奧/地/利的音樂家在歐洲音樂界本就有一席之地,就算再要去美/國,也會更方便些。我爸給他介紹的關系算是很用心了。這對他未來的發展很有幫助。”

餘頌沉默不語,怒氣卻如浪濤拍打礁石,洶湧澎湃。她不甘心。憑什麽姜宏能占盡好運,遙遙領先她一頭。她卻要被看低,連一個施舍來的去日//本的機會,都被看作是恩賜。她并不覺得他強過自己多少。無非只占到一些先機,有個教鋼琴的親戚,入門早,指導多,家裏還算富足。她不甘心自己的努力一遍遍被生來的好運打敗。憤恨之中,她的眼眶已發紅,竟然是嫉妒惱火得快要落淚了。

周修達看她神色不對,立刻握着手勸道:“你冷靜點,來日方長。就算以後你留在國內求學,老師比他差。你也不一定會輸給他。有件事我要告訴你。那天你和姜宏打賭,在手背上放一枚硬幣,他看似贏了你,其實是作弊了。”

餘頌輕蔑道:“我知道。”

“你知道?”

“放硬幣的演奏,我讓虞詩音也做過一次,她才彈到一半硬幣就掉了。姜宏不可能勝過她這麽多,他肯定是作弊了,我只是沒想明白他是怎麽做的。”

“其實很簡單,他不是一直吃口香糖嗎?拿嚼過的口香糖粘一點在硬幣上就可以了。小花招。”

“那你為什麽當時不揭穿?”

“現在揭穿不是更好。他為什麽要作弊?因為他沒有必勝的把握,他也擔心你會贏過他,他其實很清楚你的實力。所以他一直拼了命打擊你,不想讓你出頭。你只要找到個好老師,再有一些好運,一定能勝過他,有很好的前途。你千萬不要怕。”

“我就是怕我沒有好運。一直以來,我都是個很倒黴的人。我已經夠努力了。憑什麽?憑什麽!”

周修達怔一怔,竟然單膝跪下,撐着桌沿,盡力與她平視,柔聲勸道:“你聽我說。人的運氣本就是有起起伏伏,我出名的時候才不到二十歲。萬衆矚目,我以為自己的好運才剛開始,其實快收尾了。很快就查出來得了這種病,所有人都離開我。我已經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但最後我還是收了你當學生。有時候好運氣就像是堵車,會略晚一些才到。但只要一直不停下,總是能等到的。”

“我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再等等,我陪你等。”周修達又摸了摸她的頭,“我已經托人再聯系了,下個月柯蒂斯和茱莉亞都會開始招生,我盡量幫你安排面試。實在不行,去伊利諾伊的鋼琴系也不錯。”他起身時不用拐杖,而是手撐在牆壁上,慢慢艱難發力。

餘頌頓時無地自容起來,周修達已經時日無多,又為了她的前途勞心勞力。她實在不應該再用自己的情緒逼迫他什麽。他真的已經盡力。或許她當真不如自以為的那般優秀,才會尋不到另一個伯樂賞識。她佯裝樂觀地點頭微笑,不再多言。

或許心中積怨太深,餘頌隔天就開始牙疼,臉也腫了一塊,随便挂了個號去看。醫生說她是發智齒了,配了點止痛藥就打發了。周修達這幾天都不在,沒說具體原因,只說放了她大假。她已經太刻苦了,他都寧願她懈怠一些。

餘頌閑在家裏無事,也是讀書看譜。安思雨的電話打來,滿腔委屈,道:“你不來找你,你也不來找我嗎?喂,我等你很久了,你不來教我彈琴嘛。”

“那我今天來。”

“你好冷淡啊,就沒有其他話要說嗎?”

“我說不出話,我牙疼。”

“真的假的啊?該不會是你想找借口不理我吧。”

餘頌直接挂斷了電話,受不了他。安思雨那股唯我獨尊的脾氣,在無事時顯得很活潑可愛,可如今她正心煩意亂,連帶着對他也有些遷怒。不過她還是抽空打扮起來,能見到安思雨終究是件開心事,就算小小的拌嘴幾句也不壞。

這次餘頌特意換了裙子,不方便騎車,又因為手裏有點閑錢。她罕見奢侈起來,叫了出租車去安家。司機不認路,車停在外面,餘頌也就沒走正門,而是從偏門繞路進花園。安母喜歡花,兩片的杜鵑花都要盛開了,燒紅一片。她留了點閑心欣賞春色,就聽見客廳裏安思雨在母親閑聊,聲音不大,但能聽清。

安母道:“小餘這個脾氣,感覺不能和你長久。你也別太執着。談戀愛嘛,就像是試衣服,先試最喜歡的那件,不行再換啊。”

安思雨道:“那就等我找到了更喜歡的再換,現在還不錯。”

他說的随意,餘頌卻是心底一沉,蹑手蹑腳繞到正門,裝作剛來的樣子與安母打招呼。安母熱情與她寒暄,她卻只覺得假惺惺,連帶着對安思雨都有一瞬敵意。

他還是渾然不覺,伸手把她的口罩一扯,笑道:“你真的是牙痛啊,好腫啊。臉都像倉鼠一樣了。”

餘頌點頭,道:“所以我是真的不方便說話。”之後一下午的鋼琴課,她也全程一言不發,只是一味挑安思雨演奏的錯處。她不是存心為難,而是她進步的速度遠遠快于安思雨。他本就是拿彈琴當餘興,三心二意,練習也時斷時續。可他并未察覺這點,只當餘頌在賭氣,有意和他過不去。

他頓時也來了脾氣,罷手不彈,不耐煩道:“是不是我做什麽你都不滿意?”

餘頌有些莫名,道:“你怎麽了?你确實是彈錯了。”她拿手指在譜子上點,“這裏,這裏,還有上面兩處,你今天根本就是心不在焉。彈得亂七八糟的。”

“好了,我知道了,反正我都錯,你都對。我好心勸你去日/本,也是我不對。”

“這是兩碼事。我對你沒什麽意見,是你看我不耐煩了。”

“對啊對啊,我是對你煩了。從來只有別人哄我,沒有我哄別人。我已經夠照顧你情緒了,你卻總是想什麽做什麽,都悶在心裏不和我說。”

餘頌無言以對,她對人始終做不到全盤信任。先前她有意把安思雨單獨列出,認為他坦誠,他們幾乎能到無話不說的地步。可這幾天的矛盾重重,又聽到他那句話。她天性中的敏感多疑又占了上風。她沉默良久,只是道:“那你是要休息一下,還是要繼續練琴。”她的眉峰纖細鋒利如刺,說話時總是淡淡蹙眉。過去安思雨見了常常是滿心憐惜,這一刻卻覺得這根刺卡在喉嚨裏,隐隐鈍痛。

他徹底鬧起別扭來,道:“不練了,以後也不練了。我看你一副很忙的樣子,那也就不多打擾你了。你明天不用過來了。”

餘頌道:“好吧,那我把多出來的學費退給你。”

“不用了,你不是缺錢去留學嘛。這點錢就當我贊助你好了。”話出口,他便有些後悔,餘頌似乎把頭低了一點,但因為戴着口罩,也看不出是不是更蒼白了。但她說話的語氣是很平靜的,道:“那謝謝你的錢,要不要我給你寫一份借條,以後我把錢還給你。”

安思雨站起身,氣得有些發笑,砰的一聲把門帶上,咚咚咚就下樓去了。安母看出他們是鬧了別扭,但她本來就不好看這段關系,于是并不點破。安思雨喝了口茶,冷靜下來,有些後悔,又上樓去找餘頌道歉。但房間裏并沒有人,保姆這才告訴他,餘頌早就走了。鋼琴旁還确實壓了一張借條,上面寫道:“我因故欠安思雨先生一份人情,數筆款項,改日發跡後,必然加倍償還。”

寫借條時餘頌也是賭着氣的,冒着風趕回家,倒是平靜下來,也有些悔恨。畢竟他們只是話不投機,沒必要鬧到如此生疏到地步。但她已經走上樓了,不方便再回去,只能寄希望于一會兒打電話道歉。她也是要鼓起勇氣去低頭,如果是安思雨先打電話來,她則是一切都願意諒解的。

但一開門,她立刻就忘記了安思雨。因為周思邈正坐在客廳與餘母說話。餘母回頭看她,頗為慚愧地笑着,明明知道周修達和周思邈鬧翻了。她還是期望兩頭均沾。

周思邈沒起身,只淡淡和餘頌打了個招呼,依舊不改居高臨下的語氣,道:“我正和你媽說你的事情。既然你來了,就也聽一聽。我有個朋友在上海音樂學院教書,可以給你安排一場面試,不是一定能成功,也要看你表現。你要不要去試試?”

餘頌道:“不,謝謝了,我暫時沒有這個興趣。”

周思邈笑道:“你媽可不是這麽想的,你現在還算是未成年,應該多聽聽大人的意見。”

餘頌扭過頭,瞪了母親一眼,極強硬道:“我媽又不懂音樂。我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做主。”

餘母讷讷,确實沒有反駁的意思。周思邈便又道:“那你也不要太自私。你知不知道周修達為了你在***,現在正四處低聲下氣求人托關系。他都病成這樣子了,你的良心能過意的去嗎?你不要再自以為是了,你如果真的有才華,十一二歲的時候就顯露出來了,那時候出國更合适,現在你年紀大了,算了吧。”

“我知道自己不算有天賦。”

“知道你就打個電話給周修達,讓他快點回來吧。你留在國內讀個四年,我會找朋友多照顧你的,到時候你表現好一點,說不定還能留學任教,有個編制,你這輩子也算穩定了。”

餘頌盯了他片刻,竟也笑了,道:“為什麽不是你給周修達打電話?你是他爸,我和他又不熟。他也不一定聽我的。”

她也不傻。周思邈的心思是昭然若揭了,生怕餘頌将來有發展與姜宏成為對手。每年歸國的藝術家有不少,看着風輕雲淡,其實競争極其激烈。像是幾大唱片公司,在亞//洲一般只簽兩三個鋼琴家,簽過一個中國人,合約到期前不看其他人。至于回國演出也是類似的邏輯,同一類型的只挑最好的,剩下的人裏,第二和倒數第一毫無差別。

餘頌又在牙疼,不方便多說話,直接就要轟人。周思邈退到門口,索性就撕破臉,道:“你不要再做夢了。好好為你家裏人考慮吧,看看你媽這樣子,連套自己的房子都沒有,吃的穿的都那麽破,以後都沒錢養老。你要是出國回來不能成名,欠下一大筆債,你對得起她嗎?做人不能這麽自私,不要讓你父母為你的理想買單。”

餘頌道:“說的對,但這不是我的理想,是我媽的。我根本就不想彈琴。”強硬關上門,她扭頭去看母親。

餘母眼神閃閃爍爍的,顯然已經被周思邈說動了。她吞吞吐吐道:“其實我也不一定要你出名。随便找個老師混日子,對你是屈才了,但是在***其實不錯。那個日//本教授很愛才,不然也不會來找你。你還是再考慮一下。”

餘頌道:“不可能,我不會去日//本讀書的。我必須要去最好的學校,找最一流的老師,這樣才能混出頭。”

“我也是為了你好,你上次肺炎都咳血了,這是會死人的病啊。我不想你在外面出事。”

“這就不是大事。我現在又沒死。”

“我心疼你啊。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現在說這話太晚了。”餘頌卷起自己的褲管,強迫她看向那一道道舊傷。最新的一道傷口甚至還沒有完全變成白色的疤痕。“你以前打我的每一下是為了什麽?你毀了我的童年,毀了我的快樂,把你的夢想強壓在我身上,現在你告訴我,你要放棄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沒有退路。如果将來我成名,你就是鋼琴家的媽媽。如果我失敗,我們也是一起完蛋。媽,我們在一條船上。你退出不了了。我要去美//國,你要支持我。這件事就是這樣。”

“你怎麽會變成這樣子啊?”

“你逼我的。”

餘母以難言的愕然緊盯住她,嘴唇顫抖。她終于忍耐不住情緒,蹲在地上,痛哭起來,道:“媽媽也想幫你啊,可是我做不到啊。去美//國學琴要好多錢,獎學金也不夠。萬一你沒有學出個結果呢。萬一呢?我輸不起了。媽媽錯了,我也不想這樣的。”

在母親的哭聲中,餘頌收獲了一種慘淡的勝利。她一直期待着母親認錯,但沒想到竟然是這種以退為進的時候。母親終于承認自己是個普通人,無力再供養一個天才的女兒,想要半途而廢。可她卻已經背負着母親的夢走了太久,無力再從鋼琴家的迷夢中的醒來。

餘頌沉默良久,等着母親的哭聲漸漸停了。她才開口,道:“我也不逼你什麽了。我知道你也幫不上我什麽。我出去走走。你有空可以幫我求神拜佛,只要有人瞎了眼選中我,出全額獎學金,你就不用花一分錢。”她比安思雨更能壓抑脾氣,要走時沒摔門,而是輕輕帶上,很平和的心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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