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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這幾年不見,餘母看着老了許多,可衣着打扮卻又時髦些,新燙了個頭,穿一件帶毛領的外套,臉上頗有一種久貧乍富的拘束感。既想向人炫耀,又不想被看出是炫耀。

餘頌哪怕回國,基本也不回家,只是斷斷續續寄錢回去,早就和家裏人無話可說。平心而論,周修達和虞詩音才更像她的家人。這次回來辦演奏會,她甚至沒通知母親,沒這個必要。于是此刻見到母親守在酒店門口,餘頌也略詫異,道:“你怎麽會找過來的?”

餘母道:“還是別人和我說的,說你在市中心辦演奏會。去了你那套房子,看你不在。我想你大概住酒店,附近這幾家酒店。前兩天我等在對街那家,沒等到你。今天就過來碰碰運氣。”

餘頌看了一眼安思雨,臉上有掩飾的難堪,道:“你為什麽要這樣?你可以打電話過來,或者去音樂廳找我。”

“不麻煩了,你忙你忙。我不想打擾你。”餘母賠笑,道:“你要是方便的話,我們去你房間說話。”她這句話把安思雨也捎帶了進去。

他們三個人擠在同一部電梯上樓,沉默到頭,像是三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餘頌住的是個套間,一進門,餘母就忙着四處張望,欣喜道:“是不是請你來的人出錢啊?住一晚也挺貴的,他們對你可真好。”

餘頌道:“你過來到底為了什麽事?”

餘母道:“我就是想問問你,最近有沒有空?方不方便這個周末回家吃飯,你爸也要過來,我想一家人聚一聚。”

餘頌面色陡然一冷,道:“他和我算什麽一家人?他早就再婚了,又沒有離婚,有自己的家庭。”

“話也不能這麽說,總是有血緣的。”

“哦?你以前是這麽和我說的嗎?”餘頌抱着肩笑起來,抽了一把椅子坐下。餘母也不敢搭腔,就拿了房間裏的熱水壺去燒水。她想幫着收拾房間,體現些自己的用處,可房間裏很幹淨,環顧四周,她也能把桌上的一本書擺正。安思雨冷眼旁觀,只覺得母女的關系恰好倒轉。記憶裏餘母是個潑辣的厲害角色,就算不占理也要鬧三分,餘頌再反抗也是理屈詞窮。可現在餘母對着餘頌卻有些畏懼,時不時打量她的臉色。

餘母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熱水,又開始勸說,道:“我知道你爸以前對你不好,可現在不一樣了,你厲害了,誰也要上趕着巴結你。過去的事可以放下了。到底你和你爸也是有血緣的,總是有這層親。你是出名了,可也不能斷親。你看,連小安不是都再和你見面了?我都不知道你回來了。”

餘頌立刻道:“我和安思雨是偶然碰上的。沒什麽關系。別誤會。他現在日子過得很好,不用和我扯上關系。”

安思雨笑笑,故意道:“那倒也不一定,我還挺喜歡和人攀關系。”

餘頌知道他是故意打岔,沒忍住拿餘光掃他。他依舊裝着傻,不動如山。畢竟他可不怕她,寧願吵架。

餘母拿捏不準他們的關系,像是在打情罵俏,又憋着一股氣。她也不敢介入,便繼續道:“你爸真的改好了,我現在背的這個包,就是你爸買給我的。”她特意把包擱到餘頌腿上,讓她能細看。

餘頌随意掃了兩眼,道:“這可是個大牌子。挺貴的,我爸舍得花這個錢?”

“是高仿貨,不過我爸也實話說了,也要四五千,不便宜了。你看,是不是和真的一摸一樣?”餘母把手一松,想讓餘頌把包拿近些,不料包太沉,餘頌一時沒拿穩,包翻倒下來。她匆忙去抓,卻覺得手心猛地一痛。

包裏的東西稀裏嘩啦撒了一地。餘頌愣愣低頭,包的五金件有個銳口,在她左手手心劃出一道極長的口子,從掌根一路到中指底部。地上鋪着淺色地毯,血一滴滴落在上面,格外醒目。

安思雨立刻撲過去,一把捧着她的手放在胸前,大聲重複道:“沒事的,沒事的,你別怕,沒事的。”

餘頌原本一愣,見他這樣反應便笑道:“我知道沒事,你才別怕。”

手上的傷口不深只是長,拿紗布綁了兩圈就止血了,不用縫針。但顯然是不能彈琴了,明天的演奏必須要找替補來。餘頌應對突發事件的經驗最足,反倒是最平靜的一個,忙着給助理和經紀人發消息。餘母則是被吓得面無人色,半晌沒有說話。

餘頌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平淡道:“你回去吧。我給你轉了兩萬塊,你去買個真包吧。這個假的也太容易壞了。”

“真的更容易壞。”餘母嘟嘟囔囔,眼睛擡起來又垂下,欲言又止,最後卻只是輕描淡寫,道:“你小心點,傷口不要沾水,也不要吃醬油的東西,會留疤的。”

餘母一走,安思雨就道:“她應該對你道歉。”

餘頌苦笑道:“她不會的,父母是沒有對孩子道歉的習慣。”

“我爸媽會道歉。”

“那你運氣。這件事我已經知道。”餘頌眼帶一絲輕蔑,道:“你剛說過不會管我的,你也回去吧。路上小心。不管怎麽說,我真的很高興能再見到你。”等安思雨走到門口,她又叫住他,道:“你明天還會過來嗎?”

安思雨背對着她,道:“看情況吧,我明天還有個會。挺忙的,估計來不了。”

自從開了公司,安思雨就搬出來獨自住。兩室一廳不開燈,也顯得冷清。他回家一把外套脫掉,他就立刻泡咖啡提神,打定主意要熬通宵。他把明天的工作日程調出來加班處理掉,這樣明天上午的會可以提早結束,下午就能抽出空看餘頌彩排。

工作上的事都很順利,白淼的嘴夠快,繪聲繪色描述昨天的一番經歷。公司裏的知道安思雨認識餘頌,都覺得他頗為深藏不露,有關系也不提前知會。他也不多解釋,有心假公濟私,帶着專業的錄音設備就出去,說要再做幾遍反射音檢測。

他到了音樂廳,本以為彩排已經開始了,結果卻是臺上臺下一片兵荒馬亂。餘頌站在臺上,手上綁着紗布,低頭對他苦笑,旁邊助理在不停打電話,嗓門氣沖雲霄,道:“為什麽不來了?不是說好了今天過來彩排,怎麽說不來就就不來了?什麽理由?”

餘頌跳下臺,對安思雨解釋道:“原本今天來替補的鋼琴家趙先生不肯來了。現在有點麻煩。”

安思雨道:“是忽然說不肯來嗎?這樣很反常啊。”

“我本來也覺得奇怪,後來稍微打聽了一下,就不覺得奇怪了。”餘頌依舊很平靜,好像這完全是別人的事。“你說的沒錯,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敵人就沒路走。是我不夠小心。”

助理那邊打完電話,一臉垂頭喪氣過來,道:“不行,趙先生那邊說有急事,今晚肯定來不了。讓我們另外找人。”

“趙先生是不是和姜宏很熟?”餘頌微微一笑,道:“我和姜宏先生有些過節。趙先生不來也正常。”

助理道:“他不來昨天晚上就應該說的,為什麽昨天答應得好好的,現在卻變卦。另外兩個替補都聯系不上。現在退票都來不及,這樣對您的影響很大。”

餘頌對國內鋼琴家不熟,替補名單都是主辦方确定的。她也不算什麽名家,給她選的替補也就三四個人,竟然一時都不方便過來。今晚的票則一個月前就開售了,臨開場就幾個小時,這時候再退票場面上也難看,這又是餘頌在國內的首次演出,影響深遠。

晚上負責伴奏的樂隊已經悉數到齊,一時弄不清現在的情況,忍不住交頭接耳,大廳裏一時嘈雜如菜場。餘頌重新上臺,擲地有聲道:“大家聽我兩句,不好意思我的手受傷了,原本要來替補在路上耽擱了,麻煩大家再等半小時。現在先随意些吧。”

她又安撫住助理,道:“沒事的,會彈琴的人多着呢。我叫其他人過來就好,麻煩你派個人出門去接一下她就好。她不太認路。”

餘頌到底在外歷練久了,自有一種八風不動的沉着氣質。樂團的人都照着她的指示散開了,助理的面色也稍有緩和,可依舊躊躇,道:“可是替補的名單都是老板找專家定的,我沒有資格臨時再叫人來,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餘頌知道她是不敢擔責,笑道:“你負責去接人就好,你們老板那邊我回去說的。他會很高興的,畢竟這是他原本想請沒請到的人。”

衆人各有事情要忙,尤其是餘頌根本無暇敘舊。安思雨成了個多餘的人,就扛着設備去外面抽煙。

沒想到餘頌一回國就鬧成這樣的亂子,姜宏也确實是小心眼,按理說他現在到各檔節目裏混了臉熟,給幾部熱門影視劇彈奏過主題曲,又有商演可接。就算被主流古典音樂界視作不走正道,他也算是賺得盆滿缽滿,沒必要再和餘頌有競争。可他依舊抓緊機會使絆子,這種敬業程度,安思雨都嘆為觀止。畢竟連他也只是昨天才和餘頌重逢。

安思雨抽出一根煙點燃。他對姜宏的印象并不深刻,模糊記得姜宏不過是個狡猾的自私鬼,雖說不讨喜,但也不至于趕盡殺絕。或許是他成年後更倨傲,又或者他們身處的圈子本就容易把人逼瘋。

局外人。他擡頭吐出一口煙,不知道他是作為局外人能旁觀者,還是作為局外人,對餘頌的遭遇都無能為力。

“這裏能抽煙嗎?”忽然有人在叫他,是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就氣勢洶洶的。安思雨以為那是指責他,立刻掐煙道歉,不料緊接着對方便道:“能吸煙的話,借一個火,我也要來一根。”

一只彈琴的手伸了個過來,都說鋼琴家的手修長,其實是臆想,多年來艱苦訓練的肌肉,只會讓手指結實粗大。與手相對,她卻有一張極妩媚的臉。略上佻的狐貍眼,直鼻勾嘴,只是皮膚曬得有些黑,頭發又蓬亂,不細看品味不出五官的精致。安思雨認出這張臉來,笑着拿打火機湊近幫她點煙,道:“虞詩音,好久不見了啊。”

虞詩音一臉莫名看他,道:“你是誰?我認識你嗎?”

“哈哈,我是安思雨,說名字你肯定不記得我了。但說另一件事你肯定還記得。”他捏着嗓子,拿腔拿調道:“我的泡芙才不給笨蛋吃。”

“哦,是你啊,看着好像聰明點了。”虞詩音打量他兩眼,沒多停留,兩指夾着煙就由助理引路進大廳。

音樂廳禁煙,可虞詩音滿不在乎地長驅直入。助理跟在後面倒很為難,遙遙朝餘頌抛了個眼神求助。餘頌笑笑,算是會意,跳下臺與她打招呼。

“怎麽才分開兩天手就受傷了?說你什麽好,是不是身邊沒有我就不行啊?”虞詩音叼着煙抓着她的手,輕輕一拽,就順勢抱住,道:“那你可要多愛我一點。”

餘頌也拿她無可奈何,笑道:“我已經夠愛你了。”她順手把她嘴裏的煙夾了丢掉,“別在音樂廳裏抽煙,影響不好。”

虞詩音哼哼唧唧抱怨兩聲,卻也聽話,爬上去對着交響樂團打招呼。一坐上琴凳,簡單試了音,整個大廳便是她的天地了。她脫掉鞋,方便踩踏板,道:“我看過曲單了,我想再加一首曲子,請先彩排這首吧。我想彈李斯特的《梅菲斯托圓舞曲》。”衆人看向餘頌,她微笑着默認了,自然地在旁幫忙翻譜。

虞詩音的《梅菲斯托圓舞曲》加在倒數第二,名副其實的壓軸。白淼晚上又來幫忙拿設備,她不懂樂理都聽出差別,湊近安思雨道:“這首曲子是不是昨天沒有的?”

安思雨解釋道:“對,是加了《梅菲斯托圓舞曲》,這是李斯特非常炫技的一首曲子。梅菲斯托是《浮士德》裏魔鬼的名字,基本上你能彈好這首曲子,和鬼也差不多了。”

虞詩音的炫技是從頭開始。開始的一串音,她是直接用單手彈的,臉上漫不經心,手上的力道卻不松懈。很快就是一段刮奏,也就是手掌豎立,用指甲快速刮過琴面,飛快滑出一段音。刮奏對手的傷害很大,因為琴面太硬,不少人練習刮奏時會受傷流血。要非常娴熟的技藝和麻木的痛感才能掌握。曲譜上還要求演奏者一手刮奏,一手負責音階演奏。

但虞詩音完全沒有刮奏,而是右手迅速地把刮奏的音彈了出來,同時左手繼續保持演奏,緊密配合,交織出一串細密的音。因為她彈得極快,後幾排的觀衆根本看不清她的手法,只能聽到她順暢的滑音。可安思雨看得很清楚,他吸取了昨晚的教訓,特意戴了一副眼鏡看清臺前,暗暗驚出一身冷汗。虞詩音天資過人,過去他只聽到個名聲,現在才是見到了實相。餘頌那穩紮穩打的努力在霞光滿天的天賦面前就顯得相形見拙了。

白淼也偷偷道:“今天這位彈得比昨天的餘小姐好。”

安思雨道:“你憑什麽這麽說?你不是不懂古典樂嗎?”

“不是總監你說,只要感情上有理解就好了嘛。我覺得今天的演奏比昨天有觸動。”

安思雨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求她适可而止,拿手一指前排,餘頌就坐在他們正前方,顯然全聽到了。不料餘頌忽然轉過身來,對白淼道:“是的,我也覺得今天的演出比昨天的好。所以我今晚也學到些東西。”

到謝幕時,臺下的掌聲比昨晚熱烈許多。虞詩音随是臨時救場的替補,卻完全擺出主角氣派來謝禮。她倒是習以為常了,可按她和餘頌的交情原本是不該這樣張揚,完全是踩着餘頌出風頭。

燈一亮,觀衆漸漸散去,安思雨就看到前排的餘頌低着頭不動。原本擔心她心有芥蒂,可他湊近去看,她其實正忙着在一本小冊子上塗塗改改,旁邊還畫了簡筆插圖,依稀能看出畫的是虞詩音,不過也只是個粗略人形。

安思雨道:“這應該不是你的日記吧?”

餘頌着把冊子收起來,道:“當然不是,是曲單和小記。演奏會又不能拍照。每次我去聽別人演奏,我都會把他們的選曲記下來,順便畫一下他們的彈奏時的姿勢,研究一下發力。再記一下當時的感受,時常看看,會有幫助的。”

“你畫畫真的很爛。我小學畫的都比你好。”

“那也沒見你小學當過美術課代表。”倒忘了這茬,他們還是小學同學。

“那不一樣,你小學不也沒當過音樂課代表。”

餘頌說不過他,微微臉紅,不自在道:“我知道我不會畫畫,你別偷看嘛。我又沒讓你看。”

“抱歉了。”安思雨也有些不自在,他們這樣的關系近也不是,遠也不是,忽然輕松下來也對不起那些眼淚。他道:“虞詩音這樣臨時加曲子,還是自己優勢的曲目來炫技,你不在意嗎?”

“在意什麽?”餘頌愣一愣才反應過來,笑道:“你把我看低了。虞詩音來幫忙本就是仗義了,是我欠她的人情。今天觀衆更喜歡她,是我技不如人,要更努力才多。怎麽能怪別人呢?”

場子基本是走空了,可餘頌卻讓安思雨和白淼先留下,似乎是另有安排。可還不等她解釋,就有個男人上前與她搭話。細邊眼睛,長頭發,臉上有一層過于精雕細琢的油光,是略有些發福的姜宏。

餘頌認出他來,卻故意坐着不起身,道:“好久不見啊,姜先生,聽說你近來過得很好。”

“還行,靠本事吃飯,也是一步一個腳印。”姜宏見她不站,索性也就坐了下來,道:“怎麽回國巡演才第二場就找人替補啊,餘頌,你這樣傳出去不好聽,別人會說你太愛搭架子了。”

“我再怎麽搭架子,您不是也來捧場了。要過來聽我演奏,和我說一聲就好,送您幾張票,難為您還破費了。”

“客氣了,你的票也不是太熱門,随便買買也有了,這場子都沒坐滿。畢竟你一個女孩子混出頭也不容易,我來給你熱熱場子。”

“謝謝啦,百忙之中抽空來,我還以為您要上電視很忙的,要化妝,候場,給小明星和主持人點頭哈腰。您最近還有空練琴嗎?”

“二流的選手才整天練習,到了我這個年紀,融會貫通更重要。餘頌你也不要整天下苦力氣,你看看,頭發都白了,才幾歲啊,二十五都不到。周修達要是還活着,看你這樣也會難過的。”

“不一定,等我打敗你那天,他就不難過了。”果然一提周修達,餘頌就變了臉色,她也不願在大庭廣衆下與他争吵,正巧虞詩音在臺上叫她。她便借故離開,道:“抱歉,我還有事。我們接下來有些正經事要做,這個廳要清場,麻煩姜先生先出去等着,一會兒我請大家吃宵夜。您要是餓了,等會兒也可以一起。”

姜宏哈哈大笑,拍拍餘頌的肩膀,道:“你真是越來越像我表哥了。挺好玩的。可惜周修達風頭最勁的時候,沒人壓在他上面。你怎麽上面還有人?”

餘頌道:“我上面有誰?我上面不是有您,時時幫襯着。改日在登門道謝。”

姜宏擺擺手,笑而不語,顯出潇灑姿态,轉身便走。待他出了門,虞詩音便問道:“你剛才在和誰說話啊?”

“姜宏。”

“他還活着啊。好久沒聽到消息,我還以為他轉行了。”

“他現在混得不錯,只是不算完全的古典音樂家,他和一些電視劇合作,彈一些愛情劇的主題曲,在國內挺有人氣的。”

“那和死了沒兩樣了。”虞詩音打了個哈欠,揉揉耳朵。

安思雨與白淼全程站在角落,存着一只耳朵聽着,但也不敢插話。白淼只偷偷朝安思雨使了個眼色,悄悄道:“我還以為音樂家都不食人間煙火的。”

餘頌估計是猜到他們的腹诽,但也只是笑而不語。她要他們留下是因為多加一場演出。她已經和樂隊的人說好了,會在空場的情況下演奏《c小調第二鋼琴協奏曲》的第三樂章,方便安思雨收音,多一些測試比照的數據,總是更容易後期建模。連同虞詩音在內,所有人都是義務勞動,完全是賣餘頌的面子。

安思雨暗暗稱奇,餘頌也不過是初來乍到,短短幾天彩排,她竟然從上到下和每個人都攀了點交情。而虞詩音的現場演奏又是一奇,拉氏的協奏曲本就是她的招牌,又有樂隊從旁伴奏,配合之下簡直是激昂澎湃,餘音繞梁。

白淼收完音也忍不住道:“我的耳朵裏現在都有回音。太震撼了。”

安思雨卻不置可否,只留神看餘頌道表情。她凝視臺上的虞詩音時竟不見絲毫嫉妒,只有片刻的寂寥惆悵。

到分別時,他終于忍不住問她道:“你怎麽讓他們同意幫忙的?”

餘頌笑道:“人總是要有些優點吧。除了你之外,我還是挺擅長和人搞好關系的。這次我幫了他們,以後有商演,我也會幫他們介紹的。”

“你這麽八面玲珑,看來我們的關系出問題責任在我了?”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她伸出手來,想和安思雨握一下手。安思雨故意把手朝上一擡避開,道:“我和你用不着這樣。”可等她悻悻把手收回時,他又用力握緊,順勢一拽,單手摟住了她。

餘頌正要掙紮,他又輕輕松開,道:“怎麽了,虞詩音是你的朋友,可以這麽和你打招呼。我就不行?喜新厭舊可不好。我認識你的時間可比她長多了。”他裝得有恃無恐,笑得一臉得意就離開,可只轉個身,笑意淡去,又變回落落寡合的樣子。

他在積雪裏慢慢踱步,卻見餘母正站在後門,一臉張望的樣子。他立刻回頭去叫餘頌,餘母卻攔着他,小心翼翼道:“今天順利嗎?”

安思雨道:“順利的,有人來救場。餘頌就在前面,你去找她吧。”

“不要不要,她和一堆人在一起,我過去會讓她難堪的。我就來看看,一切都好嗎?”助理聽到動靜過來,好奇餘母身份,便問道:“阿姨,演出結束了。你是過來找誰嗎?”

餘母連忙否認道:“沒有,我就住在附近,過來看看熱鬧。這裏在演什麽啊?”

“是很厲害的鋼琴家的演奏會,阿姨你對古典樂感興趣的話,下次可以買票過來。”

”是啊,能在這麽好的地方彈琴,肯定是很厲害的人。演出一定很成功吧。”餘母眼前一亮,似乎專程就為了聽這一句話。生怕餘頌趕來撞見,她扭頭就走,幾乎是落荒而逃。

餘頌并不知道後門的事,離開音樂廳,她就履行承諾請所有人吃宵夜,也不是強留聚餐,是掐準時間讓飯店打包,确保每個人的點心到手時還熱着。她連助理的那份也記挂着,還特意叫了車送她回去。所有事情辦妥後,她才跟着虞詩音去店裏結賬,順便堂吃叫了兩份粥。她們也都是幾個小時沒吃沒喝了,虞詩音是清晨接到她的電話,馬不停蹄從家裏趕來了,一下臺就哈欠連天的。她支着頭,道:“該說你運氣好還是不好呢?怎麽手會受傷,還好我今天沒陪我媽走親戚,要不然就完了。”

餘頌道:“你能來當然最好,要是你不能來,其實我還有些熟人可以叫。我做事一般都有兩手準備。”

“沒意思。”她蒙頭喝粥,蠻不高興道:“這次回來很多事情都挺沒意思的。姜宏這樣搞你,對他也沒好處。他跟我們都不算一個圈子了。現在打開電視,五部劇裏就有一部是他彈的歌。”

“他估計也憋着一口氣呢。他算是世俗化了,賺的多,聽衆也多,可是和古典樂一點關系都沒有。圈子裏還有誰能看得起他呢。周思邈培養他,是想讓他代替周老師,走向國際。結果他根本沒混出頭,反而變成耍把戲的人。現在除非他還能得個什麽獎,否則賺再多錢,名聲都回不來了。”

“算了,別說無聊的事。那個安思雨挺好玩的,他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絕對不是。我們好久沒有聯系了,也是這兩天才遇到的。”

“那和你說一聲,我挺喜歡他的。”虞詩音說的很随意,低頭又吃碗裏的海鮮粥,道:“诶,這個好吃啊,你快趁熱嘗嘗。”

餘頌沒表态,過了一會兒才察覺出些不對勁,“等等,你不是還和***愛樂的小提琴手約會,你不喜歡他了?”

“喜歡啊。我很容易愛上別人的。”

“你那叫花心吧。你的感情生活裏人也太多了。”

“人多熱鬧嘛。”

餘頌苦笑,暗地裏卻松口氣,覺得虞詩音不是認真的。她的交際很廣,光是帶給餘頌看的約會對象就有三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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