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姐妹

第48章 姐妹

自己的名字為何會出現在地府中?還是刻在彼岸花上?一瞬間無數疑問湧上心頭,寧拂衣不禁覺得後背發涼,她彎腰去觸碰那根枯黃的花莖,淡淡的刺痛感萦繞在指尖。

一種戰栗的聯結感自指尖而始,大腦傳來片刺痛。

若這不是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可若是自己……

自己上輩子不是被褚清秋斬于劍下後便重生了麽,怎麽會有時間走過奈何橋,可若她是變成彼岸花後再重生,她穿過奈何橋的記憶呢?

而且時間倒流之後,原本時間線上的一切理應消失,為何會留下一根花莖,還遵循着原本的規律。

一千年不算長也不算短,足夠忘記好多事,寧拂衣有許多後來的事情都記不太清,可記不太清,和記不起來,是有區別的。

寧拂衣忽然察覺了一種恐懼,這種恐懼的對象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她忘記了什麽?

“越來越多了。”褚清秋的話忽然在她耳邊響起,寧拂衣像是被喚醒,恍然擡頭,只見更多的鬼已然包圍附近,圍得花林密不透風,放眼望去猶如煉獄。

就在黔驢技窮之時,忽然從半空掉落一個紅色骷髅頭,随後黑煙四散,進入地府的銅門居然再次打開,原本猩紅色的詭異門框如今倒像是救命的一般。

“快走。”褚清秋急聲道,寧拂衣也沒有猶豫,腳尖輕點,一人就躍入了那一片黑煙。

頓時狂風四起,褚清秋的身體從她背上離開,寧拂衣察覺空蕩,下意識回身摸她身子,卻被女人反手拉住,許多血手臂在她們四周攔截,最後随着一聲低呵,被白骨盡數斬碎成了粉末。

再然後後背撞上什麽,疼得寧拂衣眼前一黑,待她扒拉掉頭上草屑土灰起身時,褚清秋仿若天神下凡,白衣飄飄地翩然落下。

神清骨秀地站在她面前。

人和人還真是不一樣,寧拂衣灰頭土臉爬起來,将散落的黑發甩到身後,卻忽然覺得腳下柔軟,低頭看去,頓時大駭,連忙閃躲到一旁。

她踩的是個紅豔豔的舌頭,舌頭又扁又長,齊根而斷。

“這是……”寧拂衣蹲下,撿起根樹枝挑起舌頭,“好熟悉,像是那判官的。”

怕是判官臨死之前扔出那骷髅頭,将她們帶出了地府,帶到了此處。

“鬼差乃陰陽人,死了也會有屍首,他屍首呢?”寧拂衣小心将舌頭放下,起身尋找。然而周圍繞了個遍,半個死鬼都沒看見。

“屍首應當不在此處。”褚清秋雖還是沒什麽表情,實則心中也不解,她阖目用神識環視四周,只見周圍遍布荒山,最近的一座猶如插入地面的利斧,于光天化日下看着都覺得森然。

“前面百裏外似有一山村,但上空滿是迷瘴,神識難以看清。”褚清秋睜眼道,她握緊手中白骨,察覺蹊跷。

而還在一旁苦苦翻找的寧拂衣,此時也拿了個破了一塊的銅鈴铛飛奔回來,将那鈴铛遞給褚清秋:“你瞧。”

鈴铛造型古樸,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內側和外側都刻着象征地府的圖騰,乃地府鬼差專有之物,是那判官留下來的,一觸碰到褚清秋的手便叮鈴鈴響了起來。

“銅鈴一響,必有怨事。”褚清秋眼眸幽深,“判官臨死将我們帶來此處,除去完成差事外,或許是想求我們幫忙。”

“這本應是地府的事情,我們連此處發生了何事都不知曉,如何幫他。”寧拂衣掃了眼銅鈴,“地府總有其他鬼差,我們為何要蹚這個渾水?”

褚清秋瞧她一眼,瞳孔在陽光下呈現琉璃般的色澤,淡淡道:“心有餘而力不足,遠勝于有餘力卻無善心。若我修煉只為自保不為蒼生,修為何用?”

“尋常鬼怪奈何不了判官,此處應是有大害,我将白麟借你,你先回門罷。”褚清秋說着揮袖,傷已養好的白麟神清氣爽地出現,擡起爪子往寧拂衣身上撲。

褚清秋說罷便拿着鈴铛往前走去,寧拂衣擡手摸了摸白麟的,牽着它轉身。

“你為蒼生,我可只為自保。”寧拂衣将發絲甩到身後,然而走了沒兩步低頭,看見白麟那兩只夜明珠似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瞪,沒來由嘆了口氣,低低罵了一句。

“神尊等等我!”她大喊一聲,調轉了方向。

半炷香的時間後,她同褚清秋并排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兩旁高山掩映,猿鳴陣陣,沒有多餘的路,也就不必再費心找。

而此時天光暗了,一副風雨前的寂靜模樣,黑雲在頭頂沉沉壓着,仿佛伸手便能摘下一塊。

“也不知這地方到底有什麽邪性。”寧拂衣說着說着慢下腳步,只見拐彎處立着個人,正站在輛拉糞的牛車邊,一下下給牛擦着身上泥土。

“還好有人,我們問問。”說着她便走上前,彎腰道,“請問……”

誰料她剛開口,那人便猛地擡起了頭,四目相對間,寧拂衣天靈蓋險些被翻了起來。

那哪是張人臉,整張面皮都在此起彼伏地蠕動,像是有無數蠕蟲藏在皮膚之下,看得人滿身癢癢。就在蠕動期間,一條死白的蛆蟲從他眼睛裏掉下,啪嗒落地。

寧拂衣連忙往後退了兩步,聽那男人嘶啞張口:“啊?”

“怎麽……”身後的褚清秋見識不好便要上前,寧拂衣連忙伸手制止。

褚清秋怕鬼,想來也不愛看這比鬼還駭人的東西。于是她道了聲無妨,繼續硬着頭皮問:“我們路過此地,請問此處是什麽地界?前方可有人跡可供歇腳。”

男人繼續用嘶啞的聲音說話,連着咿咿呀呀了兩回,才吐出句完整的詞:“斧,頭,村。”

說罷,他僵硬地擡起手,指向了一條更為陰暗的路。

寧拂衣注意到他的手掌也同臉一樣,皮膚下湧動着蛆蟲。于是移開目光,道了聲謝後,回到褚清秋身邊。

拉她走的同時,将所見所聞說了。

“我知曉古怪,卻不知如此古怪。”褚清秋攢眉道,她回過頭再去看那個人,人還立在黑壓壓的雲層下,機械地擦着牛背。

“你可看清他身上有無鬼氣?”褚清秋問。

“看清了,是人。”寧拂衣回答,“就是如此才蹊跷,他竟還活着。”

不過那人指的路卻不假,一人再往前走了一裏,山下便隐約現出個村莊,村莊并不小,玲珑的房屋沿着山谷錯落在兩旁。這般景致本應是美的,然而頭頂一直不散的濃雲卻将此處添了許多陰森。

“下去後莫要暴露身份,只裝作普通人便好。”褚清秋囑咐,随後搖身一變,錦衣化為普通素衣,頭上發冠發飾盡數卸去,只用快布巾包着。

不過平凡的打扮,反倒襯得她五官更淡雅出塵了,寧拂衣移回眼神,抖了抖身上衣裳。

沒什麽可變換的餘地,如今這樣就挺普通的。于是她只是放了兩側發須出來,掩去幾分眉眼邪氣。

兩人裝作過路下山,走近村莊時,路過了一座巨大的廟,廟裏傳來很重的香火氣味,不曾想這等荒山野嶺,竟還有這麽旺的香火。

而且廟也不破,甚至還有些新,磚牆和紅漆都像是新造的,于綠草黃土中紅得耀眼。

“這供的是什麽像,我怎麽從未見過?”寧拂衣說着探頭進去,發出聲感嘆,只見香火臺後立着數十尊泥像,每一尊都五官扭曲,眼神俯視地面,讓人膽寒。

“同時供這麽多醜神像,這廟到底求的是什麽,這村子裏的人這般貪心的嗎?”寧拂衣趴着門框數數,後腦勺卻忽然拍上個冰涼的掌心,将她拍得踉跄邁入廟裏。

她摸着後腦勺轉頭,卻見褚清秋清清冷冷站在門外,道:“不可不敬。”

“實話實說,你不覺得它們長得千奇百怪?寧拂衣嘟囔。”

“确實。褚清秋開口,然後背對她繼續進村,惹來寧拂衣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她又回頭望了一眼那些神像,這才大步跟過去。

剛剛走進村子,她便覺得處處詭異,整個村莊都太過安靜,安靜得像是墳墓,大部分人都縮在屋中,只能偶爾看見幾個挑着鋤頭的人,黑黢黢地走過。

凡是路過她們的,眼神全部直勾勾盯着她們瞧,走出老遠還回頭看。

村中間流過一條溪水,有幾個面容蒼老的婦人坐在溪水前,噼噼啪啪地捶打着手裏的衣裳,在看到她們後,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這眼神怎麽像要吃了我們一般,此處不會是個食人村吧?寧拂衣墊腳湊到褚清秋耳邊說。

她呼吸的風吹到褚清秋耳垂,褚清秋不動聲色地挪動腳步,拉遠了一人距離。”

“若是食人村,倒也不可怕了。褚清秋搖頭。

一旁跑來幾個吵吵鬧鬧的孩子,口中叫喊着什麽,跑近了才聽出來是首兒歌。

一斷手,一斷腰,數到三就吊高高。

四玩泥巴五吃草,第六個在籠中笑。

七只蟲,八只腳,九張嘴巴呱呱叫。

……

“這詞兒也太滲人了。寧拂衣嘴巴抿了抿,正要同褚清秋說些什麽,小溪旁其中一個婦人便忽然起身,沖着那幾個孩童大聲呵斥。

孩子們見狀,連忙尖叫着四散逃走,婦人掐着嗓子罵了幾句,便笑着向她們走來,面容和善:“一位打什麽地兒來,經過俺們村子所為什麽事?

她說話有着濃重的口音,但也能聽清楚,看來此人是個正常人,寧拂衣便擠出笑容回答:“我們路過此處,想尋個地方借宿,只是不知明明是白日,村子卻這樣冷清?”

“一句兩句講不清楚。婦人臉黢黑,唯有牙白得發光,”若是一位姑娘不得嫌棄,可上家中歇着,俺家就在那處。

她說着往村子深處指了指,手上的皮如同樹皮,一看便知常年操勞所致。”

“一位姑娘可是姐妹?看着未曾婚配,長得也俊俏,尤其這位……婦人說着便往褚清秋面前湊,伸手要摸她臉,一股濃重的草木灰味撲面而來。

見褚清秋面露不悅,寧拂衣連忙閃身将一人隔離開來,自己橫在那婦人身前。”

“她是我嬸子。

寧拂衣勾唇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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