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現身

現身

我們在昆明夏小島的植物商店會合，這時我才知道李游的主業并不是“捉妖師”，她是某科學院的研究員，致力于非自然現象的研究與防禦，至于捉妖，是她的愛好與副業。

夏小島留起了長發看上去更像個藝術家了，他店裏幾乎看不到新鮮的植物了，全是植物的标本文創，還有植物精油。

高級而富于設計感的包裝，讓這些植物看上去格外漂亮而文藝，店內的一個屏幕裏，循環播放着這些精油的制作過程，看到那麽多新鮮的花朵，壓榨成一滴精油，在我莫名覺得後背發涼。

夏小島饒有興致的為我們介紹店裏的新産品：“這些植物标本的制作，很有意思，只要将它放入一種特殊的藥水，像浸泡屍體那樣浸泡就會得到一個不會枯萎、不會腐爛，永葆鮮豔的永生花。”

“再看這些精油，它們的提煉就更有趣了 ？”

“首先我要采摘那些品相最好，味道最純粹的鮮花，将它們一朵朵清潔，曬幹之後，再将這些原料放在沸水中，這時候包含着香味的精華油就會慢慢地随着水蒸氣逸出，當蒸汽冷凝成水，油脂便漂浮于水面之上。這個過程重複幾遍便可以得到制香用的香精精油。你們能想象嗎，在不添加任何有機溶劑的前提下，1g的玫瑰精油，大概需要3000朵新鮮玫瑰。那麽多的玫瑰，最後香消玉殒得到那麽一滴的精油。”

他用一種文藝而殘忍的方式去闡述這一過程，試圖讓人相信每一朵花都是鮮活的生命，并且将以慘烈的方式隕滅，如獻祭一般做成精油。

我和李游對視一眼，不寒而栗！

這市面上的精油店和香水店那麽多，從來沒有一個讓我們感覺這麽的陰森。

“這裏哪裏還是植物商店呀，像是植物墳墓。”李游淡淡道。

夏小島卻不以為然，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入正題問李游：“你碰到它了？這次又是什麽樣子？”

“你父親的樣子。”

李游放下了那瓶香精不緊不慢的說。

夏小島冷厲的臉上，閃過一絲往昔的神态。

南極洛不久之前又重新對外開放了，除了當時遇難人員的家屬，其他人早已将這裏發生的事情淡忘，聽之前的同事講南極洛的項目也要重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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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重新來到了3號湖，上次來這裏還是橙子及夏成峰一行人遇難的時候，而今物是人非。

此時正值夏季，南極洛氣候宜人，美的像仙境。湖邊仍有一些驢友來此露營，看上去這個地方絲毫不存在危險的氣息。

就風景而言，這裏确實是個不錯的開發地。

我們再次向叢林走去，然而真的要找它的時候，卻什麽都沒有遇見。

而後又先後進入三次均是無功而返。

“你上次怎麽碰見他的。”夏小島已經失去了耐心，追問李游。

“就是在你父親他們遇難的河邊，我們這些天去了很多次的地方，距離3號湖并不遠，我在那裏差點掉河裏，關鍵時刻被人扶了一把，一看那人跟你父親一模一樣，本來我不太認識你父親，但他的衣服和你父親遇難那天一模一樣，我猜他就是你們碰到的樹妖。我的想法也得到了印證。這個精怪，還不會自己化形，他只會化成他最後見的那人的樣子。可能他上次見到的人就是你父親，所以，他化成了你父親的樣子。”

“然後呢？你沒有抓他嗎？”夏小島追問。

李游面露難色，對他道：“這世間妖怪可能還有，但是捉妖師真的沒了。”

夏小島氣笑了：“所以，你是個騙子呗，這次不會也是想騙我們到這裏幹什麽吧！那東西是妖也是你說的，見到他了也是你說的，為什麽我們來的什麽都沒遇見呀！”

李游也惱了：“我騙你什麽，我收你一分錢了嗎？我不承認自己是捉妖師，是因為我敬重這個行業，不敢妄稱。要不是看到他變成了你父親，我才懶得叫你，你現在也可以回去呀。沒人攔着。”

我打圓場道：“他就是有些難過。你見諒，後來呢，你見到他後來呢？”

李游這才繼續道：“我身上帶了個法器，他救了我，就跑了。”

我和夏小島同時看向李游，她周身上下實在看不出哪裏能藏有法器，正當我幻想她是否會徒手化一柄法器出來時，她從脖頸上拽出一個硬幣大小的黃金吊墜，圖案如同“太陽神鳥”一般。

夏小島嫌棄的收回目光。

“這是法器？”我問。

“金能克木，那樹精害怕黃金，所以不敢靠近我。”

“那你早說呀，我帶個大金鏈子，進去把他砍了，制一把椅子。”

“我知道你們都不信，但這個是我祖傳的，它形似太陽神鳥，但其實是齒輪的樣子，生為木者最怕這東西了。我之前也不能确定它有沒有效果，但是那樹妖真的看到我就跑了。”

“先不讨論你的法器，我們現在要如何找到它。”我打斷了他們，“當時你們見他變成我的樣子的時候是在哪兒？”

“河邊！”李游似乎也想到了什麽。

“不只在河邊也是在我們差點落水的時候，被什麽人拉了一把，所以才沒落水。而同樣的，他見到我們就跑了，我當時以為他是覺得被我們看穿了，現在看來，可能他真的是怕李游的那個法器！”夏小島似乎也相信了，“也奇怪了，那河就和有魔力一樣，一走那裏打滑，那妖怪不會住河裏吧，也許他不是樹妖而是什麽水怪？”

“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他救了我們！”李游淡淡道。

如果他要殺人，沒必要救了再殺！

三天後，我們再次向那個密林出發，出發時，夏小島遞給我一條金鏈子，稱是借給我的，讓我保命。我昨日聽完李游的話就想買一條，但是黃金太貴了，況且能不能有用還不一定。

收到項鏈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夏小島不那麽冷漠了，這個男人，雖然最近這次見變得有些可怕，但是關鍵時刻還是挺靠譜的。

他只是營造了一個“變态”的人設，但是并未做什麽實質的壞事。

按照計劃，李游假裝打滑，試圖引樹妖出來，夏小島不同意，提出自己去做那個打滑的人，畢竟人高馬大，要真有什麽東西，還不至于一下子被卷跑。

最後李游同意了，将那随身的“法器”給他帶上，夏小島也沒有拒絕，他身上肯定也帶了黃金，但畢竟我們都覺得李游的比較管用。

小河波瀾不驚，沒有任何危險的氣息，只是上次出事之後，這裏被立了警示牌：“水深危險、禁止涉河！”

夏小島向着河邊走去，越過了那牌子，走到岸邊，伸手做出洗手的動作，果然不久，水裏旋渦湧動，一只巨尾橫掃，将他卷了起來，接着整個巨物躍出水面，身長近三米，像一只巨型壁虎，夏小島被它的尾巴卷在半空中。

然後一雙巨目看向了我和李游。

“這……這是妖嗎？”我整個人都軟了，癱坐在地上。

“這、這不是妖，這是巨型蝾螈。”旁邊的李游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她雖是站着的，但是已經挪不開步伐了，雖然早已猜到這水裏有東西，但是書本上和親眼見還是不一樣的，特別它現在正在傷人，“現在之所以沒有将夏小島帶走，是因為它還想對我們下手。之前那些人應該都是被他傷的。夏小島對不起，我不該叫你們來，我們今天大概要交代在這裏了，得告訴他們這水裏有東西，不能靠近了。”

“快、想辦法，別道歉了！”被懸在空中的夏小島艱難吐出這句話。

眼看蝾螈要向她二人靠近，這樣子，像是打算将兩人踩死！

我已經完全起不來了，閉眼認命的時候，那句話突然就冒了出來：“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望天樹、你在嗎？救命呀！”我記得最後喊了這麽一聲，蝾螈的巨爪便拍了過來。

眼前一黑，便什麽不記得了。

而後再醒來的時候，是躺在一棵望天樹下。望天樹的種子像紙飛機一樣旋轉落下，美的像天堂一樣。

“上窮碧洛，真的有天堂呀？看來這個名字真不太吉利呀。還好好像不那麽痛苦。可是我沒告訴我媽我來這裏，我死了他們都不知道我在哪兒，他們會不會找我呀，那麽大年紀了！”我喃喃念道，眼淚就順着眼角落了下來。

“你沒死！”一旁的夏小島聽不下去了。

“我沒死？”我順着聲音看到了旁邊靠着樹躺着似乎動不了的夏小島，猛得坐了起來。

“我們都沒死！”一旁的李游說。

“你們都沒死，但是他受傷了。”一個同李游一樣的聲音傳來。

我才看到一旁還有一個李游。

“你沒有別的樣子了嗎？”李游看不下去這裏還有另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

“我剛能聚靈不久，還不會塑形，所以就只能見一個人學一個人。”

他似乎有些傷自尊，直接變成了一個望天樹種子飄在空中。

我第一次在現實中看到真人變形，并沒有電視上的光影，它化身種子後，我甚至不能分別它是這飄在空中的哪一顆。

“你是？望天樹、精？你救了我們。不止一次！”

“他是聚靈成形，其實我們看到的他是幻像，所以相機拍不到。等他們年歲愈長，吸取自然靈氣愈多，便越好把控，那時候便可以自己變換樣子了。”李游解釋道。

“所以你也見過我父親，你為什麽沒有救他們？”也許是神靈的威懾，又或許是剛剛被望天樹所救，夏小島的語氣舒緩，也不帶之前的戾氣。

“因為他們不是好人！”空中傳來望天樹的聲音，也許因為我們的嘲笑，它努力讓聲音不那麽像李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