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高原牧歌

高原牧歌

夏小島的戾氣又差點要爆出來，而望天樹又說了一句：“你們也都不是好人。”

這句話一說出來，我們三人都沉默了。

這種環境下，望天樹為刀俎，我們是魚肉。

不是好人還救了回來，莫不是想養起來慢慢殺？

“為什麽？”到底是捉妖師，李游先開口了，但也只是問了句為什麽。

望天樹道：“剛開始所有落水之人我都會救，但後來我卻誤傷了蝾螈。我不能因為救人而去傷另一個生物。”

“可是它先傷我們在先呀！”我辯解。

“它傷人是因為它痛恨人類。因為人類抓了它的同類去做實驗，砍斷它們的手足，摘掉它們的眼球，切掉它們的大腦，就是為了獲取再生之力的研究。”望天樹解釋。

李游不說話了，對此她并不陌生。

“那我父親他們做了什麽，你為什麽不救！”夏小島問。

“他們雖然沒有傷害任何動物，但是他們在做破壞山林的事，這樹林裏，不僅有蝾螈，還有很多植物，動物。你的父親他們要在這裏建房子，以後還要帶很多人來，樹木會遭破壞，水源會被污染，原本在這裏的生靈都要再次搬離。所以他也是壞人。”

夏小島似乎仍不解。

我卻聽懂了，問道：“所以和他父親一樣，我也是壞人。”

橙子和那些工人，也是他口中的“壞人”，所以他選擇不幹預。

望天樹沉默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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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島又問：“那我呢？” 他猜到了為何望天樹說自己也是壞人，“因為我采的那些花煉精油，制作标本？但那花都是人工培育的。再說任何生靈都要顧及，那人類是不是食物也不要吃了。”

“那不一樣！吃飯是為了溫飽是必需品，是自然法則我們都該遵守。你培育花田提煉精油也沒有問題，但是你不該以自然的名義去做傷害自然的事情。精油對你們并不是溫飽必需品，而且，你們人類完全可以用你們的科學技術合成香精來替代純植物精油的手段，但是你并沒有采用，還引導人類追求不必要的純自然商品。人類高于其他物種的智慧讓他們有了高于其他物種的能力，卻也讓他們更加貪婪，從不滿足人工合成，漸漸的就會不滿足于人工培育的，慢慢的就會對自然野生生物下手，而已經有很多調香師，為了追求味道的純粹，将目光鎖定了野生的動物、植物。而現在能讓我們生存的山野已經很少了。”

這個望天樹似乎比之前會說了很多，大概修為精進了不少，而他說的，即便不讓我們都無言以對。

李游也開口了：“所以我是那個最壞的，因為我便是那種從事蝾螈再生細胞研究的人？”

此言一出，我和夏小島都沉默了，要是在此之前，知道她的科研方向，只會覺得她很厲害，而在經過望天樹的解讀之後。突然覺得她作為望天樹口中的“壞人”似乎更合理。

所以望天樹，是來審判我們的？

望天樹短暫沉默，像是讓我們自己自省自審。

良久，作為裏面“罪孽”相對較輕的我，開口問道：“那你為什麽最後還是救了我們？”

“因為後來我想到，蝾螈傷人同樣也不是為了溫飽是為了複仇。所以要救你們，不管你們是不是壞人。之前我還沒有開悟，沒有救你們的親人和朋友，我很抱歉！”

“所以你要救我們，即使我們傷害自然的壞人，即使我們是帶着金片可能傷害你的人，也要救。”李游似乎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我乃吸取世間萬物靈氣而生，有萬物方有我，所以能救都要救。”

如果最初聽完望天樹說的他們是壞人的那些話，三人只是無法反駁，但并未完全贊同。但是聽完望天樹最後這段話，他們才真正感到慚愧。

好像一瞬間理解了他為何為“精靈”，他身上有着這世間任何生物都沒有的一視同仁的悲憫之心。

“他的身體被蝾螈損傷，靈氣修補骨血過于緩慢，所以你們帶他去人類的世界救治吧。自然本是萬物所在之所，所以我不能勸說你們或者阻攔更多人不要走進這片森林，但是同樣我也無法勸解蝾螈去不傷害其他人類，雖然我更擔心巨型蝾螈若如此下去早晚會被人類所傷，而人類在這個過程必然也會遭受反噬。

地球存在數億年，從不會被任何生物所傷，只有這自然的生物在不斷更替。就算是聰明如你們人類，變幻如我們妖靈，如果不尊重這個法則，也會被淘汰。我們傷不了自然，傷不了地球，但是會被自我、會被同類、同源所傷。

當然這一切只不過是我的妄判。生命是偉大而神奇的，自然也存在和諧生存之法。我相信我們也會找到那條合适的路。

我聽聞你們人類講求緣分，我們幾個相遇也算有緣，現在我為你們開路，有緣再見吧，以更好的方式。”

話落，無數的望天樹種子飄落，密不透風的林間突然開闊起來，我知道這是望天樹在指引我們離去的方向，與李游對視一眼，攙起夏小島，順着望天樹種子漂浮的方向向外走去。

我們都知道，如果望天樹不願意現身，那麽此生便不會再見了，因為他可以變換成任何人的樣子，而且從他的行為和語言看，他的模仿能力已經大大超過了從前。很快他就可以化成自己的樣子，化成任何自己想要的樣子，誰都認不出來的樣子。

離開南極洛後我們帶夏小島在醫院進行了檢查，肋骨骨折，大概要修養一段時間，其他并無大礙，看來望天樹靈有幫他修複一些。

将他轉院至昆明，安頓好，通知了他的家人之後，我們便悄悄離開了。

我和李游同返北京，但默契的沒有同行，沒有告別。

好像并不認識。

大約半年之後，傷愈後的夏小島剪掉了長發，将植物文創店改為植寵店，主要幫人們養護花草，并在專屬的基地，代種植物，不再進行植物香精的生産。

我以橙子的名義在他店裏代種了一棵橙子樹。

李游退出了蝾螈再生細胞研究的課題，她沒法改變什麽，雖然不覺得自己之前的研究是錯的，甚至從人類或者醫學的角度，她們所作的研究對人類的發展大有裨益。

只是她不進行這項研究，依舊可以去面對全人類，但是她再也無法去面對躺在實驗器皿裏的那只蝾螈。

三人也鮮有交集，像是從來不認識一樣，誰也沒有再提關于南極洛雨林裏望天樹妖的故事。

而南極洛的項目重啓，也再沒有游客意外的消息傳來，沒有水怪，更沒有人見過樹妖。

又幾個月後，領導問我，是否要重新回去繼續工作。

我答應了。

在新一次方案評估會上，我作為主講人彙報方案：“我覺得我們所有的開發，都不能背離了EOD模式的宗旨，它是生态文明思想為引領，所以我們要尊重自然；它以可持續發展為目标，所以我們不能破壞污染；它以生态保護和環境治理為基礎，所以我們不僅保持還要保護。

我們所有的開發，須在此基礎上進行，只有這樣才能保留南極洛最真實的樣子，才能在同質化競争中脫穎而出。

所以我們的開發旨在發掘南極洛自身特色，“南極洛”本意為“放牛羊的地方”，我們希望在之前的主題上進一步拓展此次的開發主題為“上窮碧洛高原牧歌”，尋找抵達天堂的秘境，打造自己的心靈牧場。

前期除去交通建設、露營地、觀景平臺的建設之外，我們要依托此地的自然環境，打造高原牧場，同時開發“高原牧歌”的小程序。

可能有人會了解，昆明網紅植寵店，它是一家會幫游客代種植物的店。我們的“高原牧歌”面向全國所有人開放，幫人代養“牛羊”，游客可以線上認養寵物，我們找人代養……”。

一年後。

我作為體驗館到達南極洛進行旅游路線體驗，在郁郁森森的森林裏，導游在介紹着“高原牧歌上窮碧洛”的來歷：“大家都知道南極洛當地話名‘南姐洛’翻譯過來，就是‘放牛羊’的地方，也就是我們打造‘高原牧歌’”最初的靈感來源。”

“那‘上窮碧洛’什麽意思呢？”人群中有人問道。

導游若有所思，慢慢道：“上窮碧洛呀，意思是尋找天堂秘境。而南極洛便是這個秘境所在，據說我們這個叢林裏是有仙人在的，大家可以試一下呀，閉上眼睛，撫摸眼前的大樹，然後向上仰望。感受到了嗎？這就是……”

“仙人扶我頂，結發受長生！”

我擡頭看到大片的望天樹種子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