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明搶

明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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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硯坐進了旁邊的道具浴缸裏。

他走路的時候一直沒有擡頭，坐進去後立刻把自己卷縮了起來。

這種類似鴕鳥一樣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動作，好幾個演員都做過。

高鳴玄一開始的時候，并沒有覺得有什麽特別。

但是當莊硯從雙臂間擡起頭的時候，他的眼神讓高鳴玄愣住了。

莊硯的目光是散亂的，是無神的。

他的眼底有血絲，臉色卻慘白如紙。

高鳴玄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短時間內做到這樣的。

他還來不及感嘆，就看見莊硯動了。

他盯着碎裂一地的玻璃瓶，突然瘋了似的想要把它拼攏在一起！

那一瞬間，高鳴玄內心是震撼的。

他看到了一種瘋狂中的執拗。

就好像他拼湊的不是地上的玻璃渣，而是自己殘破不堪的人生。

莊硯從始至終沒有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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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管是高鳴玄還是秦爍，都看懂了他此刻的心裏。

那個坐在浴缸中的男人，他一定是在想：自己的人生和這一地的碎渣沒有任何差別。

破了，碎了，拼不回去了。

高鳴玄感受到了一種絕望。

這種絕望似曾相識。

就像……曾經自己切身體會過的那樣。

在高鳴玄的眼裏，這個叫莊硯的男子，把這種絕望完全的具象了出來。他在這段表演裏面甚至看到了藏在徐璈西這個角色背後的……自己的影子。

莊硯拼了一半，又突然不動了。

他盯着被眼前無數的裂縫出神，慢慢松了手勁。

被拼了一半的玻璃瓶再次落了下去。

一陣陣脆響，碎的比之前更加徹底。

有一塊玻璃沒有落下去。

它被莊硯捏在手裏。

莊硯的目光輕飄飄的落在那片玻璃碎片上。布滿血絲的眼底，瘋魔一般的執拗漸漸褪去。

他的眼神冷了下來，卻透出一種更令人心驚的東西。

他的另一只手擡起靠近……

那動作，如果拆解開來看，好像只是單純的想要換一只手去拿碎片。

但是他的嘴唇卻越抿越緊……

那只手在馬上就要伸手接過的最後關頭停了下來！

莊硯眼睫輕輕顫了一下，目光倏地落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上！

“別沖動！”秦爍不可抑制的心驚。

莊硯的目光“嚯”的朝他射來——

壓抑的，痛苦的，無望的。

所有被圍困的黑暗情緒撲面而來，可是卻在下一秒全部消散不見。

因為，他看見了一個人！

莊硯看着秦爍，悲恸暗淡的目光輕輕一顫，而後，似乎有光從裏面溢出來。

這光，就像是被眼前的人點亮的。

莊硯毫無顧忌的盯着秦爍，那眼神就像是突然看見了失而複得的愛人一樣！

這個忽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愛人也許是他臆想出來的，但也足夠帶着他沖破黑夜。

他發現自己還有放不下的人……

被人這樣盯着的秦爍怔愣着一動不動。

剛才那一瞬間的眼神真切熱烈到讓他怦然心動。

這一刻的莊硯，真切到讓秦爍有些分辨不清，他是否還在戲中。

直到莊硯從浴缸中站起來，高鳴玄才倏然回神。

然後是情不自禁的鼓掌。

那種被濃烈情緒壓迫在心底的感覺，高鳴玄在今天這場面試中，第一次這麽具象的感受到！

現場道具這麽簡陋。

這人的情感張力還能這麽澎湃和收放自如。

秦爍和老嚴的眼光果然不錯！

這位叫莊硯的，不管是外形條件，形象氣質還是表演水準都在高鳴玄的期待之上！

“好好好！非常好！”高鳴玄贊不絕口，已經激動的走過去拉住莊硯的手了。

“就是你了！你簡直就是徐璈西本人了！你接下來半年有空的吧？等會兒我就把合約拿來給你看一看！”

這就是已經下定決心，要簽約的意思了。

“徐璈西？”莊硯很詫異。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徐傲西是《莽撞》這部舞臺劇裏男主角的名字。

“恭喜你被高導選中。”秦爍在一旁微笑，“徐璈西，是這部戲裏男主人公的名字。”

真的假的？！

高導選我作為《莽撞》的男主角？

看來，這個世界裏會發生的事情，和前世并不完全一致。

也是……

前世的秦爍，并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

但是。

如果他來出演男主人公，那秦爍……

“我覺得秦老師更合适！”

莊硯也跟着叫“秦老師”，并适度的表現了作為迷弟的狂熱推崇。

秦爍聽到“秦老師”三個字，不自覺眯了眯眼睛。

他緩緩開口，“我檔期沖突。沒空。”

至于是不是真的沒空。

只有他自己知道。

高鳴玄，“對對對，他沒空！而且我覺得你更好！老秦年紀太大啦！”

秦爍，“……”

“你說誰大？”

“你呀！”

“你怎麽知道？”

高鳴玄一愣，突然明白過來！

“……”

好你個老秦！

竟然給我開渾話！

在場唯一第三者，表示聽懂了。

莊硯，“……”

“這是個好機會。不要錯過了。”秦爍對莊硯說，語氣誠懇。

高鳴玄：這是老秦嘛！！啊啊啊啊，溫柔到簡直讓人發指！

莊硯有些猶豫。

高鳴玄，“不要告訴我，你沒時間！我會哭的，說不定還會去你們舞團鬧情緒！”

“……時間當然是有的。”莊硯說話的時候往秦爍那裏瞥了一眼，他為難道，“可是，我沒有任何表演經驗。”

莊硯也許是無意識的，但是那不經意的一瞥被人精一樣的高鳴玄捕捉到。

精明的高導立刻道，“這個沒有關系！沒有經驗可以學！”

高鳴玄熟稔的拍拍莊硯的肩膀，“有你秦老師在！表演方面完全不用擔心！”

高鳴玄朝秦爍狂遞眼神。

那眼神就像在說：老弟，我這是在給你創造機會！要的抓緊！

“你秦老師？”秦爍輕輕挑眉。

高鳴玄哈哈大笑，“不不不，是我們的秦老師！”

“哈哈哈，要不是今天秦老師大力推薦，小莊你大概就不會出現在這裏啦！”

莊硯心念一動，朝秦爍看了一眼，“所以是秦，秦老師推薦的我？”

莊硯剛才想直呼其名，轉念間，又叫了老師。

秦爍，“……”

“對啊！對了，老嚴也推薦了你。就是海選場裏給你二面的那個中年導師，哈哈哈！”

高鳴玄看了眼時間，“哎呀光顧着高興，時間都這麽晚了！來來來，哥請你們吃飯！咱們慶祝一下。”

***

高鳴玄請莊硯和秦爍去了一家私密性極好的私房菜館。

“小莊同學你坐這兒。”高鳴玄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那副猴兒急的樣子，要是來一個不熟悉的人，怕不是要誤會高導準備潛規則某人。

好在，高鳴玄雖然嘴欠了一點，但是為人處世風評一向不錯。

所以莊硯也沒多想，高導招呼了，他也就坐了下來。

秦爍在心裏輕輕啧了一聲。

心想：突然這麽乖……對我，怎麽沒有這麽乖過？

高鳴玄說要拿合同給他看。

真的就從包裏掏出了一份合同！

高導大致說明了一下情況。

秦爍朝那份合同瞥了一眼。

高鳴玄熱情無比，“來來來，小莊同學，咱們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合同簽了吧。你看看我草拟的合約，有什麽不合适的地方咱們盡管提！都是可以商量的～～”

這麽心急的就要把人簽下來。這事兒擱在高鳴玄這裏，也算是頭一回。

秦爍本來還在一邊悠然的喝着茶，看到老高竟然已經開始找鋼筆要遞過去，這才開口提醒莊硯。

“他說的半年只是前期排練時間。要是第一次公演效果好，就會有第二場第三場第四場……按照你們高導的一貫戰績，一部舞臺劇連續公演個兩三年都不是問題。所以你們舞團的演出什麽的，真的不會有沖突嗎？”

沖突都是可以解決的。畢竟他也快到退役年限了。

莊硯，“我與舞團的合約，下個月就要到期了。我其實有轉行的打算。”

“轉行做演員？”秦爍問。

莊硯，“是。”

“哈哈哈，這樣就太好了！既然沒什麽問題，咱們就簽字吧！先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高鳴玄剛準備遞筆，卻被秦爍攔了一下。

“等一下。”

高導眉心一跳，第六感突顯靈然，瞪着秦爍問，“你幹嘛？！”

秦爍微微一笑，“既然你想要改行做演員的話，我這裏也可以給你提供一份合同。”

高鳴玄一聽急了。

“什麽？！！老秦你這會兒跟我搶人？！！厚不厚道啊！！”

秦爍，“不！是你在跟我搶人。”

“什麽？？”

高導怒目而視。

聽聽這鬼話！

什麽叫我跟他搶人？！

先來後到，懂不懂啊！

“稍安勿躁。”

秦爍起身拍了拍高鳴玄的肩膀，然後往外走，打開了小間的門。

高鳴玄，“你幹嘛去！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明明是你在搶我的人！”

可惜秦爍已經走了出去，沒理睬他。

半掩着的門外，秦爍似乎在和誰說話。

莊硯隐約聽到了一道熟悉的女聲？

只是還沒等他分辨，秦爍已經關門進來了。

他的手裏拿着一份文件。

“這什麽？”

高鳴玄對秦爍可太了解了。

這家夥要麽像個矜貴公子哥兒一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動起真格兒來，那叫一個手段雷霆！

高鳴玄生怕自己剛看中的寶貝被人挖走，趕緊湊頭過去看，“你拿的什麽？”

“合同？！！”

高鳴玄簡直驚呆了啊！

那份文件封面明晃晃的打印着“秦爍工作室藝人合同”這幾個字！

明搶了啊啊啊啊！——

有沒有人來管管！！

“嗯。這是我給你提供的合同。”秦爍不緊不慢的說着，同時把合同遞給了莊硯。

這胸有成竹的樣子，和高導猴兒急的模樣形成了天然反差。

莊硯一看，竟然真的是一份合同？！

他什麽時候準備的啊？

“你這是什麽時候準備的？！”高鳴玄問出了莊硯剛才的疑問。

秦爍微微一笑，“三天前。”

騙傻子呢！

高鳴玄，“…………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