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黑天鵝

黑天鵝

-23-

在前一世。

莊硯比秦爍小幾歲，剛入行那幾年機緣巧合下和秦爍合作了幾部戲。

他剛見面就朝着秦爍叫“老師”。

秦爍大概很少聽到別人這麽叫他，聽到他這麽稱呼有些新奇的朝莊硯看了半晌，這才笑着點了點頭，說了一句，“你好。”

再後來，他們熟了起來。

只要莊硯開口叫他“老師”，秦爍就會半開玩笑的回他一句，“小莊同學”。

莊硯每次聽到他叫自己“小莊同學”，都會臉紅心跳，害臊上頭。

剛開始，也許真的是害臊。

後來，這種害臊裏多了點別的什麽……

莊硯聽到這人一開口就是“小莊同學”，一下子紅了臉。

他的膚色本就白，在冰天雪地裏凍了半天，就更像是雪地裏的瓷娃娃一樣，白的透光。

此刻，那白裏還透着點紅，就……非常明顯。

秦爍盯着他紅撲撲的臉看了幾眼，把那臉看的越來越紅。

秦影帝笑的更加明顯了些，他手上用力，把人拉了起來。

Advertisement

“這麽巧。”秦爍笑着說，“你也在這裏滑雪？”

“是啊，好巧。”莊硯的目光在雪地裏轉來轉去，就是不敢看人。

他心裏快哭了。

他是想巧遇秦爍。

但是，也不是這種情況下巧遇。

這也太巧了吧！

莊硯簡直臊的快沒臉見人啦！

他剛才看見了吧？

是看見了吧？

我這一跤摔的可真是夠狼狽的！

不僅狼狽，關鍵是，看上去還特別菜！

“沒受傷吧？”秦爍上下看了看他，關心的問。

我屁股疼……

莊硯小幅度動了動，嘴硬道，“應該沒有吧。”

“硯哥！硯哥——”

有人在遠處喊。

那聲音莊硯很熟悉，是帶了他一周的教練。

教練很年輕，莊硯那個時候已經小有名氣，教練東北人自來熟，一見面就是“硯哥硯哥”的叫着。

莊硯對這樣熱情的人一向沒什麽抵抗力，點了點頭，也就随他這麽叫着了。

教練大概在終點沒等到人，從下面找了上來。

秦爍一聽到陌生人的聲音，神色一下子就淡了很多，他朝遠處極快的瞥了一眼，然後對莊硯說，“有人來找你了。”

“是我教練。”

莊硯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說這一句，那急促的語氣聽上去像是在急于解釋什麽。

可是秦爍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這些。

他仔細的朝莊硯又兩眼，大概是在确定他是真的沒摔個骨折啊什麽的。

也許是莊硯的臉色實在太過紅潤，坐在雪地裏都血氣十足的模樣太過明豔鮮活，秦爍淡了幾分的神色又回溫了一些。

“嗯，看上去狀态不錯。應該沒事。”

秦爍像是肯定了什麽般點了點頭，然後再次戴上護目鏡。

“最近記者盯得緊，你沒事我就先走了。”他對莊硯說。

“硯哥——硯哥！唉！你在這裏啊！”教練在遠處叫他。

教練已經看見他了。

莊硯沒有留人的理由，只能安靜的目送秦爍離開。

“我在下面等了你半天都沒見你過來。”教練看他目光有點呆滞，不由擔心的問，“哥你這是咋啦？這是……摔了？”

莊硯慢慢點頭，“嗯。”

“難道摔狠了？”怎麽看上去傻乎乎的？

莊硯确實有些出神。

教練順着莊硯的目光看去，沒瞧着什麽人。于是一臉疑惑，“硯哥你在看啥呢？”

秦爍早就沒影了，莊硯心裏不免有些失落。

“沒事。”他拍了拍衣服上的雪，對教練說，“我們繼續吧。”

……

十年後。

他們再次坐在一起，聊起了滑雪的那些事。

莊硯看着眼前的秦爍，情不自禁的回憶起了那段過往。

“每年雪季我都會去長白山住上一段時間。我喜歡在蒼茫雪道上俯沖而下的感覺，就好像沖進了一個純白的世界裏。”

“哈哈，确實很激動人心。”

秦爍高興的笑着。

他也很久沒有這種暢快聊天的感覺了。

秦爍驚訝的發現，自己和眼前的男人有很多興趣愛好都是一樣的，連看待事情的角度，都有很多重合和相似的地方。

“如果有機會，下個雪季我們比試一下？”莊硯試探性的問。

“好啊。”秦爍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晚餐吃的很愉快，管家在他們離席後找人來收拾了碗筷。

秦爍帶着莊硯往二樓走。

“所以，您今天請我來這裏，到底是需要我幫忙什麽事？”

都這麽久了，這人竟然也沒有說到特意請他來的原因，莊硯實在好奇的不得了。

秦爍卻是被他一晚上“您”的有點頭疼。

這也太客氣了點。

“不用跟我用敬詞，我又不是什麽德高望重的老爺爺。你随便叫，直呼其名也沒問題。”

秦爍說這話時候的表情有些無可奈何，好像很苦惱一樣。

莊硯看他那模樣，眼裏的笑意更加明顯了些。

秦爍恰巧也看了過來。

倆人的視線在不經意間輕輕撞了一下。

秦爍垂在身側的手指彎曲了一下，又很快放松。然後不動聲色的錯開視線，心想：啊，剛才差點就沒忍住呢。

也許是今晚的氣氛實在太好，也許是他們的相處實在融洽，又或許是……自己真的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心動過……

秦爍忍不住在心裏嘆息。

在秦爍的眼裏，莊硯很年輕，也很迷人。

他有着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所應該擁有的，所有的美好。

他雖然平常總是表現的冷冷的酷酷的。

但是在秦爍的眼裏，那雙清澈又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裏，無疑的是很有溫度的。

“就是這裏了。”

秦爍推開走廊盡頭的一扇門。

門內是一面極寬極大的落地鏡。

莊硯在門內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自己身邊的秦爍。

他們站的很近，卻還是朋友間應該有的距離。莊硯在心裏喟嘆了一聲。

鏡子裏的秦爍眉目溫和的看着他，說，“我想請你教我跳舞。”

***

秦爍大致解釋了幾句。

主要內容大致就是，他過段時間就要進組。

這次的電影是一部偏文藝類的愛情片，他在裏面飾演一位專業舞蹈演員。

秦爍有些舞蹈基礎，也專門請了一位舞蹈老師練習過一段時間。

莊硯知道，秦影帝在這方面要求尤其苛刻。

這苛刻當然不是對別人，而是對他自己。

果然。

秦爍一臉苦惱，嘆息道，“但是我總覺得，還差那麽一點兒意思。”

莊硯聽他說起大致劇情，很快就回憶起來是哪部電影！

那部電影，叫做《貝加爾湖畔上的黑天鵝》。

這是一部絕對的高分電影！

莊硯起初去看，完全是因為秦爍主演，後來再看，是因為這真的是一部值得反複品味和學習的好電影。

不管從劇情，攝影，後期剪輯，背景音樂等等等等，它都稱得上是一部佳作！

後來，這部影片也确實獲獎無數。

因為看了無數遍，莊硯幾乎可以背下來大致劇情，有些精彩的細節像是印在了他的腦海裏一樣。

男主角從小學習芭蕾舞，就在他即将要登上巴黎歌劇院的前一天，他出了車禍，右小腿嚴重骨折！

醫生告訴他，能重新站起來走路已經是奇跡，跳舞，就不要去想了。

男主角痛苦，不甘，卻無能為力。

每一次嘗試都是蝕骨一般的刺痛。

他明白，醫生沒有騙他。

他行屍走肉一般活了三年，幾次想要自殺都未遂。

直到最後一次自殺被救回來的時候，他在醫院的走廊裏遇見了一位女孩。

吸引他的，不是女孩兒多麽漂亮的容貌，而是她的笑容。

在醫院這樣的地方，很少見到這麽明豔又灑脫的笑容。

男主看見她的時候，她正穿着統一制的病服和另一位病友聊着天。

她不經意間掃視過來的目光，像是天使一樣純粹又甜美。

後來，男主角了解到，那裏是重病區。

女孩罹患重病，她美麗的面龐蒼白消瘦，笑容卻依舊燦爛。

在醫生的審判書上，女孩兒将不久于人世。

就算死神在身後翩然起舞，他們還是不可自拔的陷入了熱戀。

在女孩兒最後的幾個月裏，她說什麽也不肯再呆在醫院裏。

她想用僅剩的時間到外面看看，越遠越好。

于是，男人帶着她周游世界。

幾個月後，女孩病情惡化，他們不得不停留在遙遠的貝加爾湖畔。

冬日的貝加爾湖雖然寒冷，卻美如童話。

“重新開始跳舞，就算是為了滿足我最後的一個願望，好不好？”

病魔的蠶食讓女孩兒瘦的不成樣子，但是她的笑容卻從來也沒有改變過。

三年的失意和挫敗早就讓主人公從男孩變成了男人。

因為陰郁，他的眼角開始有了細紋。

但是認識女孩後，他的人生似乎又有了光明。

可是這光明，也很快就要離他而去。

男人更加痛苦，可是在女孩兒面前卻不得不強裝樂觀。

旅行開始前，他為了給女孩留下最後的美好的印象，剪了頭發，剃了胡子。

稍加收拾的男人英俊的不像話。

“我真幸運！”女孩兒迷戀的看着他，“我愛你！永遠愛你！”

“我也愛你。”男人擁抱女孩。

女孩兒已經沒有力氣走路。

男人推着她，走在貝加爾湖畔。

女孩兒拉了拉男人的衣袖。

男人停下，走到她面前，溫柔的俯下身，問，輕聲問她，“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我很好。”

女孩兒白皙的臉蛋像是一顆剔透又易碎的水晶球，她仰頭看着男人，說出來自己一直以來的願望。

“要繼續跳舞，好嗎？”

“……”

男人沒有說話。

“好不好，好不好嘛？”女孩兒扯着他的袖子撒嬌。

“……好！”

男人最終答應了女孩。

他答應了女孩兒，答應她，往後的人生一定會繼續自己的夢想。

“太好啦！”女孩兒高興的親了親自己的男朋友。

女孩蒼白的臉蛋被凍得紅撲撲的，看上去健康快活。

男人在這一瞬間有了一種錯覺。

他的女孩兒沒有生病。

她跟所有這個年齡的女孩兒沒什麽兩樣。

可是下一秒，女孩兒偏過頭劇烈的咳嗽起來。

男人擰着眉，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半晌後，女孩兒轉過來的眼裏依舊寫滿了快樂，“你答應我了哦！說出口的話就不能反悔啦！”

“嗯。不反悔。”

“太好了！咳咳……咳咳……”

女孩兒又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攥緊在手心的帕子上有隐約的血跡。

男人拍着她的背，餘光瞥見了那素白帕子上隐約的血跡，眉頭深鎖。

“好，我答應你，繼續跳舞。”

男人低聲重複着他的誓言，“我答應你，答應你了……”

女孩緩過來後和男主肩并肩坐了一會兒。

冬日的貝加爾湖蒼白又美麗，就如同他身邊的女孩兒。

女孩兒蹭了蹭自己的愛人，用很輕的聲音咕哝了一句，“啊呀，真想親眼看一看你跳舞呀~”

她的聲音很輕，帶着些更輕飄飄的遺憾。

可是和她并肩坐着的男人一字不差的聽見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攬着她的手臂更加緊了緊。

女孩兒看着湖面，呢喃着嘆息，“只是有點可惜呢……”

可惜什麽，女孩兒沒有說，但他們誰都明白。

她時日無多。

他們在一起的時光，時日無多……

為了這句話，男人默默打算了一番。

他背着女孩兒提前預定了一件芭蕾舞服。

他想給她一個驚喜。

這一天早晨，他如願看到了女孩驚喜的表情。

“哇！太帥了！你這是要……跳舞給我看嗎？”女孩兒簡直不敢置信。

“嗯！”男人點了點頭。

男人重新穿上了芭蕾舞服。

他在冬日的貝加爾湖畔，為女孩兒一個人跳舞。

貼身的芭蕾舞服把男人的身線拉得筆直又修長。

他像涅槃重生的黑鳳凰一樣，像是要燃盡生命一樣熱烈的跳動着。

三年的修身養息，他的腳其實早就好了。

雖然他不能像專業演員一樣高強度的訓練，但是去從事這方面的工作，去做舞蹈老師去教人跳舞，自己偶爾跳一跳完全沒有問題。

他只是一直不敢，不敢再去觸碰曾經的夢想。

女孩兒紅撲撲的小臉埋在厚厚的針織圍巾了，她呵出的霧氣凝結在長長的睫毛上。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凝視着不遠處翩然起舞的男人。

“啊……真好呀……真好……”

女孩兒迷戀的看着湖邊的男子。

那是她的愛人！

多麽的英俊！多麽的迷人！

她愛他，所以希望在往後沒有她的日子裏，他可以更愛自己一點。

慢慢的，女孩兒的睫毛上沾滿了冰霧。

女孩兒心想，啊，這冰霧真的好沉，好沉……

最後一絲霧氣飛上了女孩兒的睫毛。

電影的最後，在悠長沉緩的背景音樂裏，女孩兒輕輕閉上了眼睛。

整部電影就像一首凄美的戀歌。

令人遺憾的是，生命的短暫和脆弱。

令人欣慰的是，在女孩兒短暫一生的最後，見到了她此生最美麗的風景。

——那是冬日的貝加爾湖。

——那是在貝加爾湖面上翩翩起舞的男人。

男人一直在跳，一直在跳……

像是沒有看見已經低了頭的女孩兒！

像是女孩兒不喊停，他就永遠不會停下來一樣！

電影的最後一幀畫面，定格在了他跳起回旋的瞬間。

黑色的芭蕾舞服裝像是潑灑的濃墨一樣飛旋而起。

熱烈，自由，沉默，悲痛……

很難想象，這幾個詞會在同一瞬間被感受到。

但是當時坐在影院裏的莊硯，就有這種感受。

看到最後，他心情激蕩又沉重。

屏幕上，一滴眼淚從男人眼角滑落，在半空被凍成了一滴晶瑩剔透的冰霧。

那一刻，莊硯也跟着流淚了。

……

影評人對這部電影的評價和解讀有很多，但更重要的是，人們記住了秦爍。

——那個在冬日的貝加爾湖面上翩翩起舞的男人。

正是這部電影，把秦爍送上了戛納金棕榈最佳男主角的最高領獎臺！

從此以後，秦爍的名字響徹國際影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