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青山道觀

青山道觀

青雲山上的道觀裏，原本靜悄悄的院子，不知何處來的無名風，讓零星散落在地上的幾片葉子輕輕舞蹈，雲昇雙手抱臂立于門前。

屋內的鏡塵從蒲團上猛然睜眼，眉間浮現淺淺愁容。

雲昇算着時間推門而入，拱手道：“君上。”

鏡塵不露痕跡地将手背在身後掐了個決，拂去了額間的細汗，随後起身問道：“回來了嗎？”

這話問的直接，雲昇先是一愣，似是猶豫一般地抿了抿嘴：“沒有。”

“嗯...”鏡塵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等走到門口時，他背手打量起院子的一切。仿佛從透過這空蕩蕩的庭院，穿越時間看透過去的幾百年。

自他被留在這青雲山的道觀上修煉開始，一直都是孤身一身，從早到晚。

起初，天尊只是教他一些簡單的術法，為了讓他增強身體，畢竟那時候他太弱了。大約也正是因為年雖小又體弱，天尊時長會在處理完凡間的瑣事後來青雲山看他，對還年幼的他關懷備至，這也讓他很快就忘了失去雙親的恐懼。

後來，随着他身體的逐漸康複，修為的不斷增加，他漸漸地忘了父母的模樣。

這大約就是初見時天尊說的了卻塵緣吧，他總是這麽安慰自己，可即便是有九重天上的仙君指點，他此刻畢竟還是凡人，免不了會有貪玩之心。

但是為了不辜負天尊的救命之恩和悉心教誨，他便學會了隐忍。他的生活裏除了修煉，就是等待天尊到來的時候，将自己進步給他看。

這天，他早早就起來講道觀內的院子打掃的一塵不染，又講最近新學會的法術練了又練，興沖沖地等待着天尊的到來，這一次，道觀的木門推開的時候，門口站着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天尊領着一個比他矮一頭的小孩進了門，這小孩便是蒼禾。

在他印象中，天尊從來都是不茍言笑的，甚至可以說眉宇間常有愁容。

可是今日臉上卻帶着笑意道：“鏡塵，近日練習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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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仙君，鏡塵已經全部熟記于心。”他恭恭敬敬拜過後，眼神悄悄瞄着天尊身旁的那人。

蒼禾看着比他小一點，看樣子是剛剛哭過，大大的眼睛如一汪泉水。

天尊伸手将那小孩往前推了推道：“蒼禾，來。”蒼禾怯怯地朝鏡塵走去。

等到兩小孩并排而立，天尊才補充道：“以後你們倆就一道在這觀內修煉。”

鏡塵一愣，随後擡頭看着眼前之人，面露喜色高升達到：“是。”

他蹲下擦了擦蒼禾臉上還沒幹的淚痕，裝出一副大人模樣：“以後你就跟着我。”

從此以後，這青雲山上的道觀變得熱鬧了許多，他們總是一前一後形影不離，追逐，嬉鬧，修煉。

“哥哥，哥哥，等等我。”

“你這樣不對，先伸腿。”

大概是兩人真的有緣分，蒼禾的到來，讓鏡塵的進步也變得飛快，很快兩人便一起經歷了第一道天劫，脫掉了肉體凡胎。

“兄長，你看。”蒼禾打出一道靈光，興沖沖地朝着鏡塵展示自己的法力。

鏡塵沒有回應他，自顧自的順勢躺下，整個人現在花草裏臉上洋溢着喜氣，這山坡山的野花氣味讓他放松。

“哎呦。”蒼禾也跟着他躺下，“兄長，你說我們什麽時候能像仙君一樣呀？”

“快了，再過兩道天劫，我們就飛升啦。”

*

想到這裏，鏡塵已經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臉上不禁露出了笑意。

二者這一切都被雲昇看在眼裏，見着自家君上這般模樣，不好的預感再次浮上心間，他幾番猶豫之後，最終還是磨磨唧唧說道：“君上，我...我...我有話要講。”

鏡塵收斂了笑意，問道：“怎麽了？”聲音裏帶着些疑惑。

“我...我...”雲昇拱手低着頭，半天憋不出別的詞出來，只在原地我了半天。

随後，鏡塵擡眼瞧見他臉上的窘色，以為他是有什麽大事沒有彙報，于是皺起眉心補充道：“出什麽事了？”

雲昇面露難色，內心天人交戰糾結了半天，最終撲通一聲估下，皺着眉直視鏡塵的眼睛道：“君上，我自飛升來就一直跟着您，您之前的事情我不知道，也不管外頭怎麽說，但那是雲昇一直記得君上對我不薄...”

聽着雲昇說的慷慨激昂，鏡塵以為真有什麽大事，于是擡手道：“你先起來說。”

“君上，我...”他沒有起身，反倒是攥了攥拳頭，“那妖女雖不似之前遇到的那般作惡多端，她也确實幫助過我們，但是...但是...我眼睜睜地不能看着您觸犯天條啊！”

鏡塵立刻明白雲昇着磨磨唧唧羞于啓齒的樣子是為什麽，他只是輕輕一笑，意味深長地問道：“你是說...”

“君上！”畢竟神仙動凡心在天界是禁忌，沒有任何神仙會放到明面上提，雲昇被他的反問惹得又惱又羞。

“他說你動凡心！”一個略帶磁性的聲音沉沉響起。

雲昇反應極快，迅速收起了剛才的神色，起身拔劍護在鏡塵身前。

一道暗紫色浮現，烏珏帶着池風落在了鏡塵兩人面前。

“你大膽！”雲昇眼裏充斥着怒氣：“竟敢污蔑九重天戰神！”但他看上去更像是本就有氣，只是此時恰好朝着烏珏撒去。

“哼。”烏珏冷笑一聲：“污蔑嗎？”說着他眼睛微微眯起，上前一步看着鏡塵道：“正陽君說呢？”他用着質疑的腔調陰陽怪氣。

“唰！”

劍出鞘的一瞬，鏡塵按住了雲昇的手，他帶着笑意沒有正面回答烏珏的問題，只是淡淡道：“不知魔君此番來訪，有何貴幹？”

這雲淡風輕一問，反倒襯得烏珏像是不分青紅皂白亂吃飛醋，他臉色瞬間一沉：“阿靈呢？”

鏡塵剛要開口，就聽到一旁的雲昇開口故意嗆道：“哎喲，真是滑稽，魔界的人管不好來找天界要？”

“雲昇...”鏡塵開口阻止，畢竟阿靈離開是受他所托。

可話還沒說完，就見烏珏瞳孔一暗，雲昇衣袖湧動一股暗紫色的光在他周身環繞，随即就見雲昇仰着脖子雙腳離地。

一瞬間，一股月白色靈流與那暗紫色不相上下，鏡塵紋絲不動臉色極其冰冷。

從進院子就沒說過話的池風，在聽了這一會兒後也迅速明白了眼前的狀況，他人很聰明，在跟着烏珏的這段時間迅速搞清了魔界衆人以及與天界的關系。

因此，他深知此刻不是對峙的時候，于是上前一步恭敬賠笑：“正陽真君莫怪，我家主上也是心急，他感應到阿靈姑娘遭遇不測，跟着痕跡尋到這裏的，并非故意。”

話音剛落，兩個對峙的人都同時收了力。畢竟池風這話說的十分圓滑，既沒有駁了天界戰神的面子，也給了烏珏一個臺階下。

“她不在這。”鏡塵皺着眉說：“她去了...”他不知道那個村子叫什麽，于是轉頭看向雲昇，示意他打開錦囊詢問。

雲昇擡手錦囊在手心浮現，他是帶着氣的，那倆東西被放出來的時候，在地上重重摔了一下。

倆人正疼的摸不着頭腦，就聽到鏡塵的問話：“你們之前發現的那村子是什麽地方？”

“啊？”眼前突然多站了幾個人，這倆一時沒反應過來：“哦，穿過樹林東邊的，叫落仙鎮...”

話沒說完，烏珏身體一僵，沉沉地扔下一句：“阿玲要是受傷，別怪我不客氣。”也不知這話是對誰說了，他只說完便轉身不見了。

雲昇一邊将地上的那倆收入錦囊，一邊嘟囔道：“荒謬可笑！”說罷，待他轉身看到鏡塵若有所思的臉，他內心再次暗道：怎麽有種不祥的預感...

鏡塵垂首思慮半晌後，擡頭對着眉頭已經擰成川字的雲昇，只說了一個字：“走。”

果然！雲昇只能默默在心裏抱怨，随後擡腳跟上了鏡塵的步伐。

兩人為避免麻煩盡力收斂了身上的仙氣，一路來到了之前被偷襲的地點，順着樹叢找了那片等人高的密叢，路過一棵樹的時候，鏡塵發現了樹幹上又被武器刮過的痕跡。

“這也有！”雲昇臉色也開始變了，他甚至在另一個方向的樹幹上發現了血跡。

看來不僅不止一人，兩人頓時都沉默不語：“去裏面看看。”

雲昇跟着鏡塵的腳步一起朝着密叢深處走去，可是剛一撥開草叢，就見地上的草被壓倒了一大片，并且上面血跡斑斑，看上去十分駭人。

“誰！？”

鏡塵剛準備擡腳去更裏面看看時，就聽到了雲昇突然的厲聲呵斥，只見他如幻影一般迅速消失于側邊的密叢，随後便是一聲尖叫求饒。

是那茶館裏的夥計虎二，雲昇的長劍搭在他脖頸一側，他面色驚恐連連求饒，懷中包袱裏的銀錠子散落了一地。

“你從哪來？”鏡塵上前問道。

他語氣溫和，夥計聽道之後果然停止了撕心裂肺的求饒。

夥計一邊側着脖子離雲昇的劍遠一點，一邊答道：“落仙鎮。”

話音一落，鏡塵追問道：“可能見過一位...打扮英氣的女子？叫阿靈。”

夥計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不是叫阿靈，但是她簪子上刻着靈塵...”

聽到靈塵兩個字，雲昇的手不禁抖了一下，長劍差點劃破了夥計的脖頸，随後他又暗自安慰自己：說不定是淩晨二字呢？妖魔都是見不得光的，喜歡淩晨也說得過去，一定是這樣...

正自我洗腦的時候，雲昇卻聽見鏡塵問：“她在哪兒？”

夥計臉上瞬間又露出了驚恐之色：“她...她被勝仙娘娘的人抓走了...”随後又迅速将自己從落仙鎮出逃時遇到的場景講了一遍，似是此刻回想起來還心有餘悸一般。

“帶我去找那什麽娘娘。”雲昇語氣不好。

那夥計連退三步擺手搖頭：“我不要我不要，被那些人抓走的沒有一個好下場！”說完他連地上散落的銀錠子都不要了，轉身就跑。

雲昇想上前去追，卻被鏡塵伸手攔住道：“算了，随他去吧。”

說罷，鏡塵轉身往密叢更深處走去，雲昇轉身想要跟上去，卻低頭看見一個帶着小黃花的木簪子。一瞬間他像中了蠱一般，僵硬着彎腰去撿起那支木簪。

即便已經做過無數次心理準備，但是等翻過簪子，清清楚楚看到“靈塵”二字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