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初見草精

初見草精

失重感幾乎要占據鏡塵的整個靈魂，他擡手準備喚出長槍借力，忽然感到腰間覆上一柔軟，随即一個溫柔的女聲在他身旁響起:“別怕，我來救你。”

即便來人已經極力掩蓋自身氣息，可作為九重天戰神的鏡塵，還是能察覺到她萦繞在周身的微微妖氣，這氣息裏似乎還夾雜着一絲淡淡的植物清香。

“草精？”鏡塵憑借第一感暗自判斷來人的本體，同時眉心微皺掩飾着面上的嫌棄之意。

待落地之後，這人繞到了鏡塵跟前，他才看清了來人的模樣。

兩眉彎彎，烏黑的大眼睛十分靈動，眼頭的淺黃和眼尾的淡綠混合着盈盈笑意，打眼看去宛如精靈一般。

而她額間的花钿和發髻上那幾朵過于明顯的黃色小花，簡直讓鏡塵直接就确定了眼前之人的物種——蒲公英。

“你沒事吧？怎麽爬去那麽高的地方？”蒲公英見鏡塵正盯着自己愣神，以為鏡塵被吓傻了。

于是歪着腦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救了你，不用謝我，我叫靈歌。”說罷，嘴角的淺笑像是灌了蜜，仿佛是想要安撫鏡塵。

鏡塵瞧着她一臉笑意的樣子，仿佛是在等自己說些感謝的客套話？

可他向來厭惡妖魔邪祟，因此并不打算與她搭話。

于是鏡塵只擡眼朝着剛才跌了的地方看去，見孵化邪物的妖洞已經鎮住，他擡手對着剛才靈歌扶過的地方拍了拍，轉身準備離開。

“喂！”靈歌迅速跑到他身前擡手攔住去路，瞪着大眼睛看鏡塵。

鏡塵面色微冷不明所以，誅妖除邪是他的職責，眼前這小小草精好像是把他當成了失足從崖邊跌落的凡人救助了，倒也是朽木尚且可雕琢。

因此即便是再不喜歡，只要她無害人之心繼續積德行善，鏡塵是也打算放她一馬的。

只是如今她擋住自己的去路是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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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子裏的傲氣讓鏡塵實在不想與妖魔有除了斬殺以外的牽扯，他正想着如何解決眼前這個麻煩精。

靈歌卻先開了口：“你真沒禮貌。”她仰着頭說道：“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你就摔死了，是我救了你哎！都不知道謝的嗎？”

“你說不用謝。”鏡塵冷冷地回答。

“我...”好像确實說過這麽一句話，靈歌有些難堪，飛速地轉動腦筋給自己找臺階下。

“我...我那是本能的客氣，不想讓你有心理負擔，畢竟你們人間的小說話本動不動可就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我是怕你...”

鏡塵聽得一臉嫌棄，尤其是後面那句以身相許，不禁讓他擰着眉頭暗自發出疑問：...這妖精是不是腦子不好？

說着說着，靈歌瞧見了鏡塵黑着的臉，也意識到自己扯遠了，于是清了清嗓子：“我客氣一下，你...你不能當真。”說後面一句的時候，她底氣倒也沒之前那麽足了。

“你要什麽？”鏡塵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好氣，衣衫下的手指也已經暗流湧動，準備随時擊殺這小小草精。

畢竟妖精找人讨要物品，無非就是壽命和精氣，原本以為這小妖尚可以教育，日後好好修煉指不定還能飛升成地仙，結果妖就是妖，終究是爛泥扶不上牆。

只見靈歌在身上的袋子裏翻來翻去，鏡塵以為她是在找什麽吸取壽命精氣的邪物法器。

一瞬間手中寒光乍現，劍氣逼到了靈歌身前，割斷了她身上背着的袋子。

袋子落地的一瞬間，靈歌也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驚喜地擡頭将其舉起：“找到了！可以在這上面...”

眼前卻是一張極冷的臉和一把鋒利的劍，她吓得瞪大了眼睛，手中的東西也掉落在地。

鏡塵垂眸看去，發現那是一個發黃的小本，上面有許許多多的指印。

他看着被吓呆的靈歌，猶豫了一瞬，料到靈歌應該不敢輕舉妄動，于是用劍鋒挑着那小本翻了幾頁，發現全部是密密麻麻的紅色指印。

這是妖魔們研究的什麽新修煉方法嗎？與凡人締結契約？

思慮間，小本已經被翻完，封皮上正正經經寫了三個大字：功德簿。

她在攢功德？鏡塵微微一愣，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誤會了，也明白了靈歌剛才沒說完的話是什麽，這小本上的紅指印大約都是她幫助過的人。

于是鏡塵面不改色，指尖湧出一道淡藍色靈流，将那掉落在地的小本輕輕勾起。

猶豫片刻後，還是翻到了最後一頁，在上面輕輕按壓下一個指印，随後将小本還給靈歌。

靈歌好像真的被吓到了，接過小本之後，皮笑肉不笑機械地說了句謝謝。

直到看着鏡塵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才終于放松下來，拍着胸口用力呼了一口氣：“吓死我了！”

從剛才擡眼看到鏡塵劍鋒的那一刻，她整個人都一動不動，生怕丢了小命。

“藤月姐姐說過，要遠離帶着靈光劍氣的人。”靈歌一只手按在胸口，似乎是想把那顆狂跳不止的心髒按住：“他們視我們為仇敵，會殺了我們。”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彎腰撿起掉落在的布袋子，這話她一直銘記在心，因此游走于人世間時，她總是盡力地收斂自己身上的妖氣。

靈歌化形其實并沒幾年，對世間的一切都好奇又懵懂，不過好在她正式入世不久的時候就遇到了一個同類，比她成精更早的藤月。

這袋子就是藤月做給她的，一面繡着黃色小花和一朵散開的紅色蒲公英，代表着靈歌自己，另一面繡着一朵半開的五彩月季，代表藤月。

背帶已經被鏡塵剛才的劍氣割斷，靈歌癟了癟嘴有些難過，随即拍了拍袋子上土，将小本塞進了袋子裏，轉身準備去城裏的裁縫店補一補。

*

“冰糖葫蘆~”

“剛出鍋的月牙餅~熱乎的~”

“肉包子出爐~”

街上食物的香氣和聲聲叫賣，讓靈歌忘記了剛才的驚心動魄，她閉上眼睛開心地深呼一口氣。

她喜歡人間，也喜歡人間的食物，靈歌伸手從懷裏抱着的布袋中摸出兩個銅板：“老板，兩串糖葫蘆，一串包好。”

“好嘞。”小販麻利地将一串用油紙包好，再将另一串直接遞給靈歌：“姑娘，您的糖葫蘆。”

“嗯。”靈歌咬了一大口山楂，一邊将包好的那串糖葫蘆塞進懷裏的布袋，一邊口齒不清道：“謝謝老板！”

随後，轉身又進了裁縫店，她被那山楂酸到了，捂着一側的牙将布袋子遞給了櫃臺的夥計。

“靈歌姑娘，又來啦。”夥計十分熟絡地接過布袋，一邊翻看着被割斷的背帶一邊招呼着：“新到的布匹，款式非常适合您和藤月姑娘。”

“能補嗎？”靈歌啃着糖葫蘆在店裏轉悠着，瞧着那流光溢彩的布匹。

“您這布袋的彩繩材質特殊，咱們店裏沒有這個顏色。”櫃臺的夥計有些尴尬地回應。

這布袋子的彩繩也是藤月親手編的，跟袋子上那朵五彩月季的顏色一樣，靈歌知道這夥計沒哄她，畢竟藤月的東西都是頂好的，凡間沒有也是正常。

只是這帶子弄壞了，她覺得有些對不起藤月的心血，怕會惹她傷心。

畢竟她每一次外出，藤月都是千叮咛萬囑咐，思慮半晌之後，她看着那批流光的布道：“那個給我包起來吧。”

等待夥計包紮布匹的時間裏，靈歌已經吃完了糖葫蘆，她摸着那被割斷的帶子，腦子裏回想着鏡塵的身形手法。

應該...是個修士吧？看樣子修為挺高的。

靈歌搖了搖頭怪自己太心急看走了眼，否則這布袋子也不會被割壞了，随即她暗暗下決心，下次救人一定要提前看清楚。

摸到袋子裏的小本時，她忽然想到了什麽：“那人走的時候...是按過手印的吧？”

她立刻摸出小本翻了起來，最後一頁的指印她挨個數過去，沒有多的。

“不按就不按，假裝按一下是什麽意思？”靈歌氣呼呼地将本子扔在了櫃臺上：“果真是沒禮貌！”

這時，夥計拿着包好的布匹出來了：“靈歌姑娘，您的布匹包好了。”打眼瞧見那敞着的小本：“您這最後一個指印怎麽跟前面的不一樣啊？”

什麽最後一個指印？聽到這話，靈歌再次拿起了小本，借着門口透過的陽光，她才發現那人沒有假裝按，是真的按了。

只是這個指印不同于前面的紅色，而是一個泛着瑩瑩微光的淺淺痕跡，沒有反光不仔細瞧是看不出來的。

靈歌喜出望外，抱起布匹和袋子一路狂奔，來到了城外一處十分靜谧的小路。

在小路的一側，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個只有腿高的小房子跟前，蹲下輕聲喊道：“土地公公，土地公公。”

片刻之後，小房子裏靈光一閃，一個白發白須的慈祥老人便出現在了靈歌面前。

“說過多少次了，叫我福德正神。”土地公眯着眼睛撫着胡須嚴肅地說道。

靈歌完全沒聽進去，從懷裏掏出小本就塞了過去：“土地公公，你快看這個，我今天救了一位修士，他也在我這功德簿上按了指印。”

說着，她指了指那微微閃爍的印記：“他這指印跟別人不一樣，而且他是修士，自然比凡人厲害得多，那這一次是不是可以抵很多功德？”

“是福德正神。”土地公锲而不舍地糾正稱呼，同時又搖了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睜眼去看靈歌說的不一樣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