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愛恨交織

愛恨交織

一道靈光劃破西溟幽海上空密布的烏雲，阿靈帶着昏迷的烏珏在魔界外落地。

踏入結界時，阿靈回頭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烏雲。

自她在魔界醒來起，西溟幽海的就終日壓抑着灰暗的氣息。

環繞密布的烏雲中偶爾也會夾雜着幾道閃電，尤其到鬼月時，海裏的浪潮便會翻湧不停，巨浪乘着戾風，似是天劫戰中千千萬萬魂魄的哀鳴。

最兇猛的時候，幾道閃電劈下，甚至會使得魔界周圍的結界産生裂縫。

可如今并不是鬼月，這蠢蠢欲動的異像，讓阿靈在穿過雲層時隐隐覺得不安，這異像仿佛是在預示着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右手邊扶着的還在昏迷的烏珏往下墜了墜，大約是傷口扯到了，嘴邊還伴着低聲呢喃。

阿靈見狀只能帶着滿心疑惑，加快了通往魔君正殿的腳步。

還沒走到頭，兩人就碰上了迎上來的池風和霜兒。

大約是先前在那種滿蒲公英山上的不愉快經歷，這一次池風不同于從前那樣，沒有親切地喊着“靈姐姐”。

那是他頭一次見到阿靈不茍言笑的淩厲模樣，池風覺得是自己惹到了阿靈，因此到現在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別扭。

看着眼前的情景，池風二人不用問也都猜到個大概。

于是他搭了把手，将他家主上扶進正殿的床榻上，又匆匆去了藏寶閣的方向。

霜兒精确地嗅到了空氣裏的尴尬氛圍，于是在池風出去之後，率先開了口。

“靈姐姐，你不必擔心主上。”她觀察着阿靈的神情，繼續說道：“小少爺近來十分用功，法術長進很快。”

阿靈看着霜兒輕輕一笑，點了點頭回應。

兩人說話間，池風已經捧着一個小盒子回來了，他将那盒子放在烏珏跟前，始終沒有多一句嘴。

随後便娴熟地擡手，盒子在他氣息的引導下打開，裏面的珠子漸漸泛起暗紫色的光芒。

池風本身是器宗出身，又有六瓣梅印護體，因此法術天賦極高。

加上自從跟在烏珏身邊之後，他也十分勤奮好學，因此他的能力阿靈看在眼裏。

之前烏珏教池風的時候，其實阿靈也有觀察過，烏珏并沒有借助他的六瓣梅印，讓池風成為自己手下的殺人利器，反而教給他的都是一些保命自救的法子。

阿靈只猜測烏珏也許是對池風還留有戒備之心，又或者覺得他還不配為自己賣命。

而此刻，她看着池風神情自若将一股股滋養的魔氣渡給烏珏，臉上時不時泛起不易察覺的憂慮，是那種救治病人的關心。

阿靈曾經在凡間的時候見過，葉青竹？她腦海裏不知為何突然浮現出了這個名字。

自雲陽縣分別時，阿靈看見了玄冥鞭使用過的痕跡，以及雲陽縣裏那一隊接着一隊的送葬隊伍。

她便斷定葉青竹還是選擇了報仇，可阿靈不明白，葉青竹報完仇後為何只将玄冥鞭留在醫館櫃臺便消失不見，而不是親自交給她。

大約是這股情緒的促使，在最後一道暗紫色氣息徹底融入到烏珏的身體後，阿靈主動與池風搭了話。

她認真詢問傷勢，池風一一作答，神情逐漸放松了不少。

阿靈原本想着等這邊弄好了，就去找鏡塵。

一方面那善之真人身上疑點重重，實在不像善茬。

另一方面她也見過鏡塵讓人擔憂的模樣，只要遇見與他那好友有關的線索，就像失去理智一般，更何況這善之真人已經超越線索了，恨不得把就是本人寫在臉上。

阿靈盤算了片刻，想着現下有池風在，她也不必停留。

于是就打算先去找鏡塵，可才要轉身走，就感到一雙大手輕輕握住了自己手腕，那大手的指尖還透着絲絲涼意。

“別走。”

烏珏的聲音很輕，模樣看上去有些虛弱，可手卻緊緊握着阿靈不放。

“別走。”烏珏又輕輕張了張嘴。

阿靈本想找個借口安撫随後離開，可看着烏珏此刻的神情，竟說不拒絕的話，她呆呆看着烏珏。

這次烏珏又是為了救她受傷的，思慮片刻後，阿靈輕輕嘆了一口氣。

一只手輕輕捏着烏珏蒼白的手放回床榻上，同時擠出一個淺淺的笑意說了聲好。

池風和霜兒見狀，十分有眼色的帶着東西退下。

阿靈在床邊坐下，思考着之後的計劃，烏珏朝着她的方向拱了拱。一只手又拽住了阿靈的衣角，仿佛是怕她又要走似的。

阿靈見狀依舊只是淡淡一笑，不知該做何神情。

自從跟着烏珏以來，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魔君。

除了面對她偶爾開些名不經傳的玩笑，就是對手下的不可僭越的壓迫，而至于其他人更是一個眼睛眨一眼就能取人性命的冷漠感。

“你擔心我了。”

烏珏略帶磁性的嗓音，将正在出神的阿靈拉回了身邊。

“什麽？”她習慣性地反問。

對上的是一張冷靜又帶有攻擊性的臉，大約真的是有了魔氣的滋養，烏珏此刻的臉色已經與平時無異。

“我自然是擔心你的。”阿靈說着起身整理被烏珏攥皺的衣角：“你因我而受傷，你有事了，這魔界豈不是要亂套。”

床榻上的人聽到這樣的回答，眼底閃過一絲失落。

一邊撐着坐起了身一邊繼續問道：“你在那迷陣力沒受傷吧。”

“沒有，那罩袍人的身法都形似善之。”阿靈答道：“我在想，他是不是...”

烏珏好像并不願意多管鏡塵的閑事，他打斷了阿靈的話：“我們很久沒有像從前那樣了，等我好了，一起去看蒲公英花海吧？”

說着，他一手握拳掩在嘴邊輕輕咳嗽了幾聲。

烏珏的語氣和神情都容不得一點拒絕，阿靈正要開口，恰逢此時，外面的悶雷又是一聲，卷雜一股寒氣迎面而來，像是西溟幽海的浪拍到了魔界的結界。

這事從前也有過，不足為奇，只是動靜似乎都沒有剛才這麽大，就連地面仿佛也被震得晃動了。

烏珏眉頭微蹙，面上心事重重，仰頭朝外面看了看，随後只說：“我去看看，你別亂動。”就消失不見，容不得阿靈多一句叮囑和詢問。

“罷了，這确實也是他的行事風格。”

正暗自感嘆着，阿靈突然心口一顫，他感覺到了這大殿裏突如其來的濃重魔氣。

這麽快就回來了嗎？阿靈将信将疑。

就在她朝門口走去的時候，一道黑氣擦着她的鼻息迅速閃過，因此阿靈十分肯定那不是烏珏的氣息，

于是沒有片刻停頓，擡手便喚出了玄冥鞭跟了上去。

阿靈自認為這魔界的各個角落，自己已經了如指掌，可那道黑氣似乎比她還熟悉這裏，流動地極快。

追逐期間阿靈幾次差點被甩掉，直至追到了一個角落，她擡手一甩長鞭，想要将其捆住，

念咒出招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過後，最終還是撲了個空。

“到底是什麽東西...”她皺着眉思考半晌，在擡眼時，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正殿附近、

她擡頭看着牆壁上密密麻麻的大小格子，立刻明白了這是魔界的禁地——藏寶閣。

這地方不僅存有歷屆魔界君主收藏的奇珍異寶，還留有不少戰利品。這些戰利品大多都手下敗将身上的殘肢，亦或者貼身佩戴留有其氣息的東西。

這地方，阿靈以前聽過，卻很少過來，就連上次借蛟玉鱗也是烏珏直接拿給她的。

阿靈很清楚自己要什麽，她雖感激對她的好替他做事，但是也明确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不在魔界。

因此，對于烏珏不提的事情，她自然也不會多問、多查。

可就在阿靈轉身準備離開時，角落裏微微一閃的一抹青綠，引起了她的注意。

定睛時，阿靈心頭那股不祥的預感擴散全身，那是...一支竹節做成的發簪，

無數回憶從她的腦海裏閃回，葉青竹一身素衣，身影單薄，發髻上青綠的竹節簪子做的點綴格外有生機。

“葉青竹...死了。”阿靈愣愣地呢喃：“是烏珏...”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鬼使神差地朝那放置竹節簪子的格子走去。

那一排大大小小都是一些不太起眼的随身物品，也都是烏珏的戰利品。

就在她想要伸手去觸碰那竹節簪子的時候，卻見木格旁邊早已經覆上灰塵的花朵上，突然像附上靈一般抖動起來，緊接着那灰蒙蒙的花朵上翻出了五彩的顏色。

“這是？”阿靈才開口說了兩個字，就見那花朵的花瓣瞬間炸裂開來！

無數稀碎的花瓣纏繞上了她的指尖，順着指縫沖向了她的額頭。

頃刻間，阿靈頭痛劇烈，腦海中無數畫面逐幀閃過，像是有什麽東西一邊撕扯着她的身體與靈魂，一邊又狠狠将兩者按住粘合。

“靈歌”

“靈歌”

“靈歌”

一聲聲熟悉又陌生的音色在阿靈的腦海中響起，她看到一個滿是笑容女人，對她說：“靈歌醒醒，我是姐姐。”

緊接着，她又看到了那溫柔的臉龐面目猙獰，雙目無神地倒在滿是五彩月季的花叢裏，身上的血将身體周圍的五彩月季花變成了鮮紅色。

彼時，阿靈一手撐着放置物品的木格，一邊承受着無數記憶碎片在腦海中複現的痛苦。

這些記憶碎片斷斷續續侵蝕着她的大腦。阿靈痛苦萬分，最終無力承受癱倒在地。

她的身體和手都在顫抖，片刻的功夫，阿靈被迫接納了失去了上百年的記憶，包括那些關于鏡塵的。

被情緒邊打的阿靈此時此刻想要大口呼吸，但心口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一般。

原來自雲陽縣相遇就不是初見，那些腦海中出現過的情景，從來都不是什麽臆想或幻境。

阿靈不禁露出一絲苦笑，原來自始至終與鏡塵恩愛纏綿的是她，斬妖臺墜落的也是她，她就是靈歌！

而那個讓她萬劫不複的人，是她從前、至今都深愛的人。

阿靈顫顫巍巍伸出手，指縫間殘存的五彩花瓣在她眼前構建出了一個虛影。

那半透明的虛影正對着她笑，如從前那般溫柔和善。

就在阿靈想要伸手去觸摸的時候，藤月的虛影随着突然到來的戾氣，沖散了，她撲了個空。

與戾氣一同到來的還有一聲冰冷的質問：“你為何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