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5 章

15、

一夜平安無事,什麽都沒有發生。

江眠忙着警戒和鑽研尋蹤咒,一夜未睡,精神竟也很好。

不知不覺天色亮起來,原本死氣沉沉的城鎮也随着日光升起,重新煥發出蓬勃生機。

江眠休息的客房臨街,能聽到外面行人的交談和車輪壓過路面發出的碌碌聲響。

推開窗,往下一望,街道上雖不比楓洲城熱鬧繁華,可與昨夜的冷寂相比,已算不錯。

清晨的日頭不是很曬,在家中悶了一夜的人們開始出門溜達。小孩子們呼朋引伴,帶着各自的玩具無憂無慮的在街上奔跑。大人臉上雖隐有愁容,在燦爛日光下眉宇也略微舒展了一些。

一眼看過去,這與尋常小鎮無異,百姓安居樂業,像是全無憂慮。然而只有身處其中的人們才知道這平和安寧下所隐藏的兇險波濤。

江眠吹了會兒晨風,注意到下面的人漸漸多起來,且都往一個地方湧去。這些人神情激動,有人的甚至早餐都沒吃完,就跑出了門,手中拿着包子雞蛋加入前行的大軍。

以江眠的耳力,将下方衆人的交談中聽在耳中,他略微一靜,退回房間關上了窗。

洗漱完畢,江眠出門叩了叩秦無咎的房門。一連敲了幾下無人應聲,他便道:“秦師兄?我進來了。”

推開門,就見秦無咎已經睜開了眼睛,卻躺着沒動。街道上吵嚷的人聲清晰的傳進來,讓他有些不悅的擰起眉。

江眠瞧着秦無咎此刻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原來小師叔年少時就喜歡睡懶覺,他還以為是因病體傷重,精力不濟,秦無咎才整日昏沉,現在看習慣也占了一部分。

感受到秦無咎投過來的銳利的目光,江眠斂了笑意,手指握拳抵在唇邊低低咳嗽了一聲,借此來掩飾掩蓋,随後他擡起頭做出一副嚴肅的樣子道:“秦師兄,其他師兄好像都到了,咱們過去看看吧。”

昨日分別,江眠和秦無咎先行一步,天道宗的其他人都落在了後面。

不知他們夜間在何處落腳,此刻在城中,想必也沒碰到什麽危險。

見秦無咎坐起身,江眠道:“我去樓下等你。”

這種小城鎮的好處就是,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很快就能傳遍全城。

春來客棧的店小二聽到消息,也擠在人群中看熱鬧。瞧見入城的仙師衣服有點眼熟,想了許久才記起昨夜店裏來了兩位小仙君。

普通人對仙門并不了解,店小二也是才聽說天道宗是天下第一大宗門,入了門的弟子飛升只是時間問題。

原本他對眼前的生活已經麻木,每日得過且過,完全沒什麽追求。他想着自己可能不知道哪天就被妖邪盯上挖了心,到那時也算是解脫吧。

現在,他看到了希望。

天道宗的到來或許真的可以鏟除妖邪,讓風回鎮恢複到之前安穩的模樣。如此一想,店小二的心髒就劇烈跳動起來。

江眠下樓的時候,發現掌櫃也在,小二更是十二分的熱情。

“客官您起了?昨夜睡得可好?”店小二殷勤的替他擦着椅子:“客官您坐。”

江眠看着滿桌子豐盛的早餐,吓了一跳:“這是?”

“這些都是孝敬仙君的。”

店門外仍有三三兩兩的百姓往前跑,江眠看了一眼,又看了眼身邊的兩個人,就明白了他的心路歷程。他輕聲說:“不必如此,我們既來此處,就是為了解決城中妖邪。”

從昨日開始,江眠一直在暗中觀察,想要知道身處的是否為幻境。可一切都那麽明晰真實,竟是沒發現任何異樣。

眼下他能做的,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且先解決了風回鎮作惡的妖邪再說。

浪跡江湖,斬妖除魔一直是江眠的夢想,這夢想如今實現了,快的讓人猝不及防,然而身處之地實在詭異,他的頭頂像是懸着一把刀,不知什麽時候會落下來,

這種感覺實在糟心。

秦無咎下樓的時候,就見江眠望着外面的街道發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他腳步微頓,随後像是什麽都沒發現一樣,走到江眠對面坐了下來。

江眠回過神,見了秦無咎就笑起來,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形。

“秦師兄。”他笑着打招呼。

秦無咎嗯了聲,兩人并不多言,吃完早飯就去尋天道宗衆人。

要找天道宗的那些人并不難,跟着看熱鬧的人群很容易就能找到。

風回鎮的縣老爺在自己的宅邸接待了天道宗衆人,院門前烏泱泱擠了一群人,都探頭往裏瞧,各個急的抓心撓肝。

江眠報上身份,很快就被領了進去。

他跟秦無咎到的時候,縣老爺正拉着一名天道宗弟子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着話,對他們的到來并沒有太大反應。

兩人尋了位子坐下,很快有人奉茶上來。

縣老爺年過半百,須發皆白,瘦弱的可憐,他顯然是愁壞了,抹着眼淚說:“諸位仙君吶,可千萬要除了那妖邪,這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此次下山,天道宗領頭的弟子是名樣貌周正的年輕人,年紀比其他弟子要稍長一些,為人剛正不阿,在弟子中很有威信。

年輕人并不嫌棄涕泗橫流的縣老爺,反而一臉擔憂,生怕他情緒過于激動而暈過去,還擡手往他眉間注入一縷靈氣,替他穩住心神。

他問:“可有人見過那害人妖物是何模樣?”

縣老爺為難搖頭:“不曾有,見過的怕是都已經死了。”

年輕人眉頭皺的更緊,連妖物的形貌都不知道,這事有些棘手。

初次下山的天道宗小弟子嫉惡如仇,聽了縣老爺的哭訴,聞言各個被點燃了鬥志,眼底像是燒着兩團火,誓要揪出作亂的妖邪。

府中有女眷,天道宗的這些人不便留宿,便被安置在附近的客棧,恰好是江眠秦無咎所落腳的春來客棧。

縣老爺殷勤恭敬的将衆人送出門,堵在門口的百姓還沒散,都緊張的想要一個答案。

縣老爺理了理衣衫,走到衆人跟前,剛準備開口安撫民衆,就見一團穢物飛了過來,準确地砸了他滿頭滿臉。

穢物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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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縣老爺身後的人差點被殃及,還好及時避開了。

空氣中惡臭難聞,衆人掩鼻後退,更有人受不住這刺激的場面,彎腰幹嘔,場面十分混亂。

縣老爺的袖子在臉上一抹,看到上面穢物,差點厥過去。

丢穢物的人雖藏身在人群中,很快還是被抓住押了回來。

江眠發現扔東西的竟是熟面孔,是昨夜遇到的小乞丐。

江眠跟秦無咎在人群後面,小乞丐顯然沒看到他們,被按住後,只冷冷地瞪着縣老爺。

縣老爺被熏得渾身顫抖,見了小乞丐瞬間怒火勃發,低吼道:“早說了于婉兒是自殺,她親手所寫的絕筆信大家也都看過,你這小鬼還要糾纏到什麽時候?”

“呸,無能昏官。我姐姐才不是投湖自盡,她是被人害死的。”小乞丐髒發遮眼,卻仍能讓人感受到他身上的憤怒。

這副兇狠的模樣跟昨晚在江眠,秦無咎面前完全不同。

小乞丐還在那裏放狠話:“你一日不還姐姐公道,緝拿真兇,我就不會罷休,你最好永遠不出門,否則我見你一次,扔你一次。”

“小鬼,真以為我不能拿你怎麽樣。”有天道宗的人在,縣老爺還是顧及面子的,此刻他滿臉污物,實在不雅,他讓人把那小鬼按住,告罪回去換洗。

縣老爺一走,堵在院外的百姓叽叽喳喳聊了起來。

“這小子都鬧了一年多了,還真是有耐心。”

有熱心人沖天道宗弟子解釋:“其實也不是他姐姐,這小乞丐無父無母,一直在鎮子上游蕩,于婉兒見他可憐,收留了他,兩人已姐弟相稱。”

說起這于婉兒,堵在院門口人就忘了妖邪的事情了,他們七嘴八舌的說着,好像對對方多了解一樣。

從這些人口中,江眠得知于婉兒也是孤女,但她運氣不錯,跟自小有婚約的未婚夫成了親,算是有了一個家。

只是兩人新婚沒多久,城內爆發疫病,于婉兒的夫君不幸染病去世,她的公婆承受不住這個打擊,很快也相繼離去。

這遭遇落到誰身上,都算得上凄慘可憐,然而這些議論的人談論起于婉兒來,卻無半點憐憫之情,臉上甚至帶着鄙夷的惡意。

不知是誰起了一個頭,洶湧的惡意傾瀉而出,擋都擋不住。

“要我說,這于婉兒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死不足惜。瞧啊,她先是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後來又克死林老一家。多好的一家人啊,可憐吶。”

“諸位仙君,我跟你們說,于婉兒生的美,丈夫死後沒了收入,就做起了那種生意,不知廉恥。”

仙門弟子對人事一竅不通,各個面露迷茫:“那種生意?什麽生意?”

“就是那種啊,勾引有婦之夫,行那茍且之事,好不要臉。”

天道宗弟子有點受不了這些人的粗俗言論,眉頭都皺了起來。那些人見狀,說的更起勁了。

一矮胖男子道:“老林,記得後來很多人都打上門了吧,她的公婆估計也是被氣死的。于婉兒在城裏混不下去,投湖自殺也是正常。”

“對,她還留書自認罪責,對不起亡夫……”

這人沒說完,小乞丐忽然怒了,竟是掙脫官差的束縛,撲上去把說話的那人撞倒在地,混亂間狠狠咬在那人擡起的小臂上。

那人掙開後,看着血肉模糊的手臂,擡手甩了一個清脆的耳光,小乞丐的臉登時腫了起來。

“雜/種,找死啊你!”

“呸。”小乞丐偏頭吐出口中鮮血,惡狠狠地說:“婉姐姐才不是你們說的那種人,她沒有勾引過誰,都是那些人見姐姐無依無靠,才起了歪心思。你們這些亂說話的人,也不怕死了下拔舌地獄。”

被咬了一口的那人本來怒氣勃發,此刻被小乞丐冰冷的眼神一盯,心底驀地泛起一絲涼意,色厲內荏道:“放你娘的屁!老子說的就是實話,不信你問問大夥,是不是?”

小乞丐重新被按住,試了幾次掙脫不開,就拿一雙眼睛掃視衆人,他一字一句,堪稱咬牙切齒:“你們都是殺人犯,是你們害死了婉姐姐,城裏的妖怪就是你們引來的,是報應,報應!”

這樣怨毒的話從小乞丐的口中說出來,讓人心驚。

人群中不知誰小聲說了句:“說起來,那些死去的人好像真的都跟于婉兒有些關系。”

此話一出,吵鬧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

衆人堪稱驚恐的目光掃到說話的那人身上,那人臉色微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借口稱自己年紀大了受不住暑熱,被人攙扶着回去休息了。

江眠看着那老者的背影,眼底閃過一抹沉思。此人明顯沒有說實話,他們在隐藏什麽?

于婉兒的死,難道果真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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