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在一起了

第26章 在一起了

昨夜, 從碧守了康樂一整夜。

雖然太醫已經來看過,言說并無問題,迎春殿又燃了銀絲碳,伺候着康樂沐浴熱水, 飲熱茶吃湯藥, 康樂直到睡前一直精神尚好。

可是上次, 康樂也僅是沾了些許潮氣,回宮後也是精心照料着, 白日裏無事, 到了夜裏,突然就起了高熱。

從碧為此心驚許久, 多次夜裏忽然驚醒,放輕手腳來看康樂是否安寝,然後才能放下心。

且這次,前段時間康樂本就身體虛弱, 再淋了雨, 受了驚吓,從碧心中早已着好準備,康樂也許會再病一場。

這般相安無事的樣子反倒更加讓人不安。

好在到了天明, 康樂懵懂地張開眼睛,揉了揉鬓角,慢慢地清醒過來。

“從碧,”她剛醒來, 聲音帶着些許沙啞, 因為好眠而慵懶無力, 軟綿綿道:“今日的天瞧着好好呀。”

未開的窗棂透出外面的天光, 明亮清透, 伴着悅耳的鳥鳴,确實是極好的天氣。

“是。”從碧扶着康樂慢慢起身,聞言笑道:“雨過天晴,今日是個清朗的好天氣,天空蔚藍蔚藍的,看起幹淨漂亮極了。”

聽到裏面有動靜,知道公主已經醒來,守在門口的宮女傳話,片刻後,三五名宮女魚貫而入,進內伺候梳洗。

淨手潔面漱口,再輕手輕腳為康樂褪下寝衣,換上內衫,從碧引着康樂坐在鏡前,拿起梳子為她束發,輕聲問:“公主今日是打算留在殿內,還是要出去?”

康樂看着鏡中的自己,巴掌大的小臉,五官精致,杏眼粉唇,膚若凝脂,因着晨起還未梳妝,眉眼倦怠,尚留幾分慵懶的嬌憨。

她眨了眨眼睛,讓自己的眼神變得清明一些,掩唇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伸手在桌上梳妝匣認真地翻了翻,取出一只綴着花朵的金簪。

她纖細的手指拿着金簪把玩,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聲音微軟道:“我今日要帶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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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碧伸手接過那只金簪,聞言笑道:“奴婢知道了,這就給公主梳一個漂亮的發髻。”

從碧手巧,很快挽出一個精致華美的發鬓,只是不等她把金簪帶上,門口匆匆忙忙進來一個小宮女,緊張道:“公、公主,韓大人來了,正在殿外等候呢。”

“這……”從碧也詫異,“這一大早的,韓大人不去議事殿,來迎春殿做什麽?”

“韓江!”康樂眼睛一亮,抿着唇輕輕笑道,“他許是來尋我的。”

“公主……”從碧手中金簪還未放下,康樂已經起身,扶着梳妝鏡的桌沿,墊腳探頭往外看,像一只探頭探尾的小貓,懵懂好奇地晃着尾巴而不自知。

“請韓大人在正廳稍坐片刻,公主這就……”

從碧話還未說完,康樂已經拎着裙角,歡快地出門去了。

從碧無奈失笑,只能放下手中的金簪,吩咐宮女:“把這裏收拾幹淨,再通知廚房多備一份早膳。”

“韓江……”康樂聘聘婷婷地站在撒滿金光的晨曉下,一身碧瓊輕绡雲英紫裙,滿頭青絲挽起梳成飛仙髻,兩邊各綁上鵝黃絲帶,墜着珍珠,乖乖垂落肩頭。

韓江一回頭,就撞入她滿心歡雀的目光中,那目光又暖又軟,比春日的陽光更妥貼人心。

清風輕輕吹過,康樂的裙擺像花朵一樣層層疊疊地飄蕩開,似是要乘風而去。韓江他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兩步擋在康樂面前,攔去所有風吹。

“唔……”風吹得絲帶飄蕩,貼在臉上,康樂覺得不舒服,懵懵懂懂的伸手要去拿開,見到韓江動作,很軟很甜地對他笑了一下。

韓江沒有讓她動手,輕輕地捏着那柔軟細膩的鵝黃絲帶,認真地把它擺放在康樂肩頭,想了想,又放到肩後。

康樂乖乖地任由他擺弄,眨了眨眼睛,小聲問他:“你今日怎麽進宮這樣早?”

她鼻尖輕嗅,好奇地問:“身上還香香的。”

終于安置好絲帶,韓江往後退了一步,看她小貓似的皺着鼻子仔細嗅着,不由地輕笑:“你是小狗嗎,好靈的鼻子。”

康樂眼睛一亮,踮着腳尖看韓江,好奇地伸着手,軟聲問:“是什麽呀?”

韓江伸出背在身後的左手,那裏有一捧朝露未幹的芳香白花:“是栀子花。”

他目光溫柔地看着康樂,輕聲道:“我騎馬經過路邊,見一棵栀子樹花開正好,潔白燦爛芬芳,想來你會喜歡,就采了一束,捧來送你。”

康樂雙手接過栀子花,低頭鼻尖認真地嗅了嗅,指尖擺弄着花朵上的朝露,仰頭對他燦爛一笑,歡欣道:“好香,我很喜歡!”

少女于朝霞下,一身紫裙仰頭燦爛一笑,烏發雪膚的模樣,比畫中的飛天仙女更加美麗。

韓江目光落在她毫無裝飾的烏黑發鬓上,頓了一下,伸手折下一朵栀子花,輕輕簪在她發上:“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

康樂捧着花,伸手小心地摸了摸發鬓上的潔白栀子,輕輕地晃了晃頭,不好意思地問:“好看嗎?”

韓江聲音又低又沉地回應:“好看……”

從碧讓宮女把金簪收起,在殿內等了片刻,直到小宮女來說飯擺好了,她才低着頭出來,站在不遠處,輕聲請示道:“公主,韓大人,早膳已經備好了。”

康樂愛惜地摸了摸懷中的花,擡頭看着韓江,聲音軟乎乎地問他:“你用過早飯了嗎?”

韓江想到韓府一早燃起的炊煙,慢慢地搖了搖頭,平靜道:“并未。”

“那你來。”康樂抱着滿懷的花,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在前面引路,認真道:“迎春殿小廚房的早膳還是很好吃的,你來嘗一嘗。”

那一捧花太大,又重,牽着韓江的袖角,跌跌撞撞的幾乎看不到腳下的路,從碧趕緊上前來,要接着那一束花。

康樂不舍地把遞給她,想了想,又交代道:“要放在寝房裏,用琉璃瓶裝水,再把栀子花放進去。”

從碧看着她發鬓上那一朵潔白芬芳的花,笑了笑,溫聲道:“是,奴婢一定會小心照看的。”

迎春殿小廚房準備的膳□□致玲珑,想必是得了吩咐,知道還有一位成年的男子用食,特意多準備了,擺滿了小半桌。

豆腐皮包子、螃蟹小餃兒、炖得鮮嫩的牛乳蛋羹、碧粳粥,還有些清口的小菜。

韓江目光一掃,這些東西都是太醫院給的食譜上的。

上次韓府拿到時,管家一臉為難,價高不說,好些食材都不是尋常能買到的,多是只供給宮中貴人享用的。好在康樂公主也不是天天留在韓府用膳,一次兩次,倒也供得起。

他目光一掃康樂,要想養這樣一位嬌弱、嬌貴的公主,還真不算一件易事。

不過還好,韓府養得起。

康樂雖然嬌貴,但生活中許多小事上并不嬌氣。和韓江坐下後,宮女上前奉上濕巾,兩人淨手之後,宮女便退下了,并未留下服侍布菜。

康樂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伸手十指纖纖地握着一雙玉筷,穩穩地夾起一個小餃兒,放到韓江面前空着的碗裏。

“是鮮蟹肉做的,”康樂認真地介紹道:“很是鮮香,過了這時節,大抵就再嘗不到了。”

韓江一怔,旋即失笑。他還想着該如何照顧小姑娘,卻沒想到這位公主絲毫沒有架子,竟反而來為他布菜。

反倒顯得他明明用了早飯卻說無,有些卑劣了。

他在桌上一磕玉箸,夾起那玲珑雪白的小餃,咬了一口,迎着康樂期待的目光,點頭道:“鮮香油嫩,肉味獨特。”

康樂松了口氣,又躍躍欲試地想要為他再夾一個豆腐皮包子。

韓江換上一雙公筷,先為康樂夾了蟹餃,溫聲道:“公主也嘗嘗。”

康樂低頭笑了一下,便沒有再布菜,筷子尖夾着雪白的蟹餃輕輕地咬了一口,乖巧地咀嚼着。

她生得便很乖,一口口認真咀嚼的樣子也可愛極了。

見她吃完了蟹餃,韓江又夾了一個包子,放到她碗中,康樂又乖乖吃了。

韓江本就不餓,托言未用早飯也只是想陪着她,現下得了趣味,便将桌上各類膳食都一一夾進她碗中,再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吃掉。

不過一個蟹餃,兩個豆皮包子,半盅牛乳蛋羹,一勺碧粳粥,康樂已為難地蹙起眉頭,小聲道:“吃不下了。”

滿桌的精致膳食,還剩下五分之二。

韓江稍顯詫異,從碧趕緊上前回話:“公主一餐不能多食,且飯後還得喝藥呢,這些便夠了。”

怪不得,只是一場病,往後養了這許多日,臉上的軟肉都沒能養回來,原來吃的這般少。

韓江也并未勸,只是看着滿桌食物,捏着筷子,夾了一個康樂吃剩下的餃子慢慢吃着。

從碧看得詫異,她尴尬道:“韓大人若是不夠,奴才讓小廚房再準備些送來。”

“不必。”韓江回絕,“這些便夠了。”

從碧便只能眼睜睜看着權傾朝野的韓江,慢慢地把她家公主剩下的所有早膳吃完了。

康樂倒是感覺還好,之前她和韓江還算陌生的時候,韓江已經吃了她剩下的紅豆糕,現在不過是把紅豆糕換成了其他罷了。

不過——

康樂探身看了眼外面明顯不早了的天色,關切道:“韓江,你什麽時候去議事殿呀?現在是不是已經有些遲了?”

“不急。”韓江放下筷子,讓下人把桌子收拾幹淨,淨手漱口,淡淡道:“今日不去議事殿了。”

“啊……?”康樂神色詫異。

之前韓江病得卧床起不來身,第二日依然入宮去了議事殿,且之前休沐時康樂去韓府尋他,數次見他還在書房議事。

一點也不想今天這個一大早入宮來,卻只是送她花、陪她吃飯,卻不去議事殿的樣子。

她軟乎乎地問:“是因為今日有什麽要事嗎?”

韓江擡起眼睛看着她,輕輕地笑了一下,聲音因為低沉而顯得過分溫柔,他緩聲慢慢道:“是的。”

“因為今日有一件重要的、美好的、鄭重的……事情。”

康樂一怔,旋即臉頰慢慢地紅了。

她咬了下唇,聲音輕軟羞怯,像是一層溫柔的水波輕輕地蕩着,輕聲問:“那,我現在可以說那句對我很重要的話了嗎?”

韓江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厚重溫暖,他緩緩開口道:“是。”

他目光籠罩着,像是一層厚軟的暖墊,包裹着,輕輕地托着,好似無論她說什麽話、提什麽要求,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承托着。

康樂從那目光中得了莫大的勇氣,她往前踏出一步,看着韓江的眼睛,小聲但堅定道:“——我喜歡你。”

霎時,韓江目光溫柔下來,周身稍顯冷淡的氣勢散盡了,仿佛染透了栀子花的香氣,變得清淺放松下來。

他低低地輕聲應道:“我知道。”

康樂面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眉眼閃閃發光,彎彎的眼睛裏仿佛流淌着一條璀璨的星河,美麗極了。

她忍不住輕輕地拽着韓江的袖角,晃了晃,期待地問:“那你喜歡——”

“——公主!”從碧匆匆進來,沒有聽到他們之前的談話,只是激動道:“公主,皇上今日要對三公主責問昨天發生的事情,來請您過去旁觀。”

剛剛說出那樣羞怯的話,又沐浴在韓江溫柔專注的目光中,現在從碧突然闖進來,哪怕康樂平素一向坦誠,現在也不由得有些腼腆羞澀。

她方才心神不在,并未聽真切從碧說的話。

反倒是韓江淡淡開口,說:“知道了,我陪康樂公主一起去。”

從碧猶豫了一下,畢竟順寧帝并未請韓江,且參加的人都是皇室中人,也算半個家宴,韓江以何身份去?

不過又想到順寧帝對他的看重,便只低着頭,應道:“是。”

話傳得急,康樂和韓江便只能立刻動身。

康樂心中還萦繞着韓江那句低低的“我知道”,耳根不由地泛起淡淡的粉意。

她扭頭看韓江,韓江也正看着她。

那目光專注溫柔,似乎不用開口,就有千萬句話浮現了出來。

她想着自己沒來得及問出口的“那你喜歡——”我嗎?心中依然有淡淡的遺憾。

若是從碧再晚一些進來呢,等她的話問出口,韓江會給她怎樣的回答,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憂。

哪怕能從韓江眼中看到回答,可是她還是想要用耳朵聽到回答,或者用行動感知到答案。

突然,康樂的指尖傳來磨砺的觸感,她低頭去看,一雙寬大有力的手,慢慢地牽起了她。

韓江神色從容地輕輕地對她笑了一下。

在他們一步之隔的前面,福公公正恭恭敬敬地引路;腳步後面,從碧低下頭,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

牽在一起的兩只手晃了晃,康樂又覺得,沒有聽到答案好像也沒有什麽了。

畢竟,栀子花很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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