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行

第20章 “行。”

在外搜尋的第四天,季方允開始和支恰失聯,唯一的可能,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那人離開了學校收訊範圍。

在外的這些天,通訊器上的小人兒,身後一直跟着個箱子,标示他們的狀态。将通訊器丢回兜兒裏,季方允轉身,不意外,又不見了狄音的蹤影。

雖他次次厚着臉皮和那人組隊,但幾乎沒機會和他一起行動,狄音對他的厭惡溢于言表,行動又神出鬼沒,所以這幾天,他多是自己一人瞎溜達,那倆長得一模一樣的白眼狼也是,每天都像脫了缰的馬,不集合不見人影。

離開寺廟後,他們陸續又搜索了幾個地方,收獲不多,但有驚喜。

一臺軍方淘汰下來的記憶讀取器。

這東西數量稀少,沒有私人使用權限,且淘汰即銷毀,流轉出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麽一件寶貝,能被他們碰上,屬實是撞了大運。

因在役時間短,露面機會不多,識貨的人便寥寥。他們碰上這機器時季方允并不在場,只聽湊熱鬧的雙胞胎說坑洞周圍幾十具骨架,本以為是守着什麽寶貝,結果挪開一看,是個爛了殼的金屬疙瘩。

之後,衆人一哄而散,忠姨卻用布包着,把東西搬到了車上。

學校還沒落魄到要賣廢鐵貼補家用,心覺奇怪,季方允偷摸去瞧了一眼,才确定了那是什麽。

袖珍機型,一個孩子都能拎着到處走的重量,輕便是它的優勢,之所以被淘汰,是因為讀取周期太長,并不适用緊急行動。

不過即使這樣,撿到它,也是天上掉餡餅。但懷裏揣着寶貝,卻也不能聲張,如果消息走漏,一臺罕見讀取器,就成了定時炸彈。

曾經的咖啡街,是他們此行的最後一站,之後只等去碼頭收過賬,便可打道回府。

順着街道來回轉了轉,依舊不見狄音的影子,季方允自個兒找了家門沒鎖的店,進門時故意弄出了些聲響,給借住于此的動物提個醒。

這一片兒的植被侵襲已經挺嚴重,學校的人,今天已經被植物刺傷了好幾個,所幸都沒要命。

他進的是間快餐店,餐桌椅早被藤蔓爬滿,大體掃了掃,發現沒什麽有用的,正準備去後廚看看,卻發現櫃臺後,一只灰兔子正旁若無人地進食。聽見有動靜,不逃也不跳,只垂着腦袋快速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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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方允心覺奇怪,幾步上前,蹲下戳了它一指頭,“我說,你也太不把我當回事兒了吧,小心把你抓回去炖喽!”

因怕吓着它,他并沒用力,可那一下後,兔子的後背卻肉眼可見地快速塌陷。發覺不對,他從地上摸了把叉子,試探着翻過兔子,這才發現,兔子其實已死去多時。

它的腹部被切開,血跡幹涸,之所以還會動,是因為植物吃空了它的骨肉內髒,填充在皮毛內部湧動,看着就像兔子還活着。

看着那進化出堅硬鋸齒的植物,季方允不由一陣惡寒。他戳了戳鋸齒葉片,看見葉子果然快速躲閃,但以這種頻率,直接割開動物的皮肉也不太可能。

除了枝葉滲人,以根系為中心,鋸齒植物還分泌出一大圈兒粘液,洇濕地面。他又拿叉子刮起粘液,發覺粘液偏近油狀,有輕微的花果香氣。

這足以料定,它們以分泌有毒性的粘液作為誘餌,吸引小型動物前來覓食,動物一經沾食,就會被麻痹,之後只能等着被蠶食。

作為食肉植物,多數都有些陰損的小花招,不算稀奇。但不知怎麽的,方才死兔子活靈活現的樣子,總讓季方允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他蹲着還琢磨呢,面前卻突然出現一只腳,狠狠踏在了兔子空殼上。

狄音從後廚出來,冷眼掃過他,“你要是幫不上忙,就滾回車上去,省得被什麽咬一口,還要給我們添麻煩。礙手礙腳。”

“原來你在這兒!”季方允蹭得起身,回味了一下他的話,揚起嘴角就往人身邊湊,“原來你這麽關心我呀,還怕我被什麽咬到呢。”

狄音懶得再理會他,擡腿走人,聽見季方允又跟上,回頭瞪他,“再跟着我,我就把你腿扭斷。”

揍挨得多了,狄音轉身那瞬間,季方允就已經條件反射地跳開老遠,又聽他這麽說,滿是無辜地舉起手,“這裏你不是已經搜完了嗎,我要出去……總也得走這個門吧。”

狄音又瞪了人一眼,黑着臉走了。

看着人走開,季方允雙手交叉,壓在頭頂,唉聲嘆氣地去了對面。

他活了二十幾年,沾花惹草無數,頭一次認真,頭一次沒轍,都是在狄音這兒。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他一要臉有臉,要能力有能力的末世好青年,還嘴甜活兒又好的,怎麽就不受美人青睐呢。

起初,他也不懷疑自己對狄音是見色起意,可時間久了,色丁點兒沒嘗着,抓心撓膽的小情緒卻日漸高漲,他這輩子還沒體驗過想着誰入睡再想着誰醒過來,全拜狄音所賜。

同樣因為揍挨得多了,他腦回路也被揍通了些,最近已知收斂,不再耍流氓似得直打直上,而是嘗試從其他方面下手,打聽他的習性偏好,以備不時之需。

和他一樣,狄音也是個孤兒,獨自摸爬滾打的生活還沒适應好,又直接被趕進了孤兒區。他今年不過二十歲,季方允根據電子八字查過,他倆天造地設,理應天雷勾地火,估計只差一個契機。

氣體探測儀狄音帶走了,他不敢往深處走,只慢悠悠地在街道周圍晃悠。身後,雙胞胎不知從哪兒蹿了出來,站在道路中央,四處張望,樣子看着有些古怪。

“哎,你倆,又玩兒什麽呢?”瞧見人,季方允摸出兜兒裏的東西,朝他們揮着,“來,給你們個好東西。”

他手裏的,是一塊暗紫色的三角形元件,特意幫兩人拆下來的。

只是,對于他的呼喚,那兩人卻充耳未聞,反而不停張望周遭,面色少有的嚴肅,嘴裏低喃着什麽,活脫脫兩只勘查中的狐獴。

見他們不理自己,季方允湊上去,同時聽清了兩人在嘟囔的內容。他抓抓腦袋,疑惑,“……很近了?什麽很近了?”

他不懷疑雙胞胎的感應和直覺,只是當下四處平靜,他實在琢磨不出有什麽會來。同雙胞胎一起站在路中間,他忍不住也開始打量周遭。

下一瞬,雙胞胎齊齊回頭,快速朝他們所在的斜後方看去。

季方允被兩人下了一跳,立即也看過去,起初他還沒瞧出什麽,但看到遠處山頭灰蒙蒙的旋風後,拔腿就往那邊兒跑,同時摸出通訊器,點了全體影像傳送,在劇烈的奔跑下大喊。

“龍卷風!西南方向!還他媽想活着就快點兒!!”

山的那邊,漫天黃沙飛舞,猶如末日的揭幕,巍顫的巨大風柱裹挾着連根拔起的樹木和屋體,快速旋轉着移動,所過之處無一不被擊碎吞噬,呼嘯着朝他們的方向襲來。

司洛特和納提緊随其後,三人拼盡全力地向着龍卷風急奔,快得幾乎來不及喘氣。季方允目測龍卷風離他們已經不到二十公裏,時速快得吓人,不出四分鐘,就會席卷他們所在。

當下他們理應找掩體躲避,卻不得不去救車,在植被完全侵襲的地區,車是他們活下去唯一的保障。

他們身後,狄音率先從店鋪中沖出來,身後跟着另外幾個反應快的。十幾秒的時間差,就已經落下季方允他們很遠。

撲面的狂風夾雜着碎石砂礫,季方允頂着幾乎将人吹翻的阻力先到,跳上最近的車,朝着龍卷風垂直的方向開,急戾的油門轟鳴在飛速的呼嘯中猶如夏末蟬鳴,逃離的身影更似從風暴中脫身的一只小蟲,脆弱也頑強。

将車開出風襲範圍,他算出已經來不及再往返一次,只得在原地,靜靜等着龍卷風離開。車窗被砂石刮花,他正準備再開遠些,透過玻璃,先看到狄音也安全到達,但沒有片刻遲疑,那人卻又下車沖了回去,顯然準備再往返一次。

他暗罵一聲,踩上油門急忙掉頭去追人,眼前視線混沌,他慢了幾秒才找到狄音,将車截停到他身前時,車身已經開始搖晃,打開車門,立刻有異物飛砸到他身上。

他嘶啞着聲音叫喊狄音,只覺得風要将他的喉嚨都割開。狄音也意識到自己失策,快速跳上車,才喘了被狂風剝奪的第一口氣。

車在風中吱呀作響,季方允急打方向盤掉頭,一下秒,卻從左側飛來一塊招牌,直接撞上他們的車身,撞凹車門。巨大的沖擊下,車輪瞬時離地,緊接着就被狂風掀起。

本堅固的戰車在極大的壓強下升起又落下,被吸附過來的重物砸得轟隆作響,在外圍氣旋下,它毫無招架之力,幾經周轉,後被重重甩了出去。

兩分鐘後,風聲漸遠,沙石落地,他們腳下恢複了平穩。

……

寂靜的廢墟中,嚴重變形且側翻的車外,只有狄音沙啞的聲音,一遍遍叫着救援,滿是驚愕無措。

車內,季方允還在座位上,左肩右腹分別被一根鋼管貫穿,牢牢釘在座椅上,一動就有大量鮮血溢出。狄音拆掉了他的車門,卻止不住他血,一時不知接下來該怎麽辦。

司洛特在車上先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拽着納提快速跑過來,兩人撞開狄音,撲通跪到季方允身前,仔細打量過後,齊聲問詢,“要是你死了,眼睛可以給我們嗎?”

季方允臉色慘白,疼得快失去意識,他張了張嘴,字兒沒說出一個,先有大量鮮血從嘴角湧出,發現自己發聲困難,他只能點了點頭。

狄音狠瞪雙胞胎一眼,推開他們。季方允因救他才傷成這樣,他心緒複雜得無以複加,扶着季方允的臉,想讓他保持意識清醒,自己的聲線卻先顫起來,“你不會死的,我一定帶你回去……”

間隙忠姨也趕來,将身上所有能用得藥劑都注射完後,他手握上了鋼管,輕聲安撫,“小子,血能止住,但你也要堅持住,我們得把你弄下來……相信我,你不會有事兒的。”

聞言季方允擡了擡手指,狄音立馬察覺,下意識抓住他的手,“你想說什麽?”

被他大力抓着,季方允費了好大勁兒才伸直食指指向他,他吐出嘴裏的血,攢了會兒力氣,才氣若游絲地問,“我可能要死了,所以禮貌一些……我想、我想問,如果我死不了,你、你能不能給我……給我上一下……”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皆是一愣,接着便齊齊看向狄音。

狄音臉色瞬間鐵青,深吸一口氣,後還是咬牙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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