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種質庫
第33章 種質庫
又等到一個黑夜,車剛剛駛離鬥魚池範圍,一切通訊便在瞬間失靈,支恰憑着一份紙質地圖進入暴動區。
夜晚行動受限,但白天,要提防的就不僅是植物。在完全陌生的區域,他寧願趁夜行動。
進入暴動區,支恰再次感受到博士的嚴謹,如他所說,暴動區內植被覆蓋率極高,在這裏行動,就仿佛在巨大的海藻球中穿梭。
他行進得極慢,大部分時間花費在辨別方向和掙脫糾纏上,因他走個幾公裏,就要停下清理攀附卷入車底的亂藤。
行駛的路上,支恰見過幾條不明顯的車道,車轍很寬,表明着區域內并不像所見這般荒蕪。這是足夠明顯的警告,他盡量避開了車道,以免打草驚蛇。
照着地圖找到種質庫時,時間還未到午夜。他找了個地方藏車,間隙檢測了附近的空氣成分,區域內多是多漿植物和藤蔓,直接釋放毒氣的植被不多,大概是還有人願意盤踞的原因之一。
等過了午夜,入睡時間,他才戴上夜視儀和裝備出發,穿過一段距離到達種質庫後,圍着建築摸索到大門。值得慶幸,這裏沒有遭到破壞的痕跡,同時也成了難題。
長久無人看守,大門早已失去電力供應,航天材料的軍工門,除了炸掉,別無他法。
但搞出這麽大動靜,無疑是告訴整個暴動區,有獵物跑進來了。
種質庫只有幾層高,翻上頂層,确認了确實沒有別的入口後,支恰在大門外靠了一會兒。聽除了風之外的。
他噴了驅趕劑,能防止蛇蟲鼠蟻近身,将人淹沒的植物群中,蟲鳴豐富得近乎喧鬧,而他,是現下方圓幾公裏內,唯一的異種。
支恰向來擅長獨處,也懂得享受孤獨,可不知怎麽的,夜空少見得澄亮,他卻忽然想給随便哪個同類,講個笑話。
炸掉大門後,等待他的只可能是一場獵殺游戲,比較不幸,他是獵物。
唯有昆蟲在無畏争吵的空夜,爆炸聲比支恰預想的大得多,震得他脊椎發麻。
接下來,是賽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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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速進入炸出的門,确認內部沒有異樣後,徑直去了地下樓層。因密封性良好,種質庫內部被侵襲的狀況不嚴重,他一路通暢,直到找到儲存樣本的冷藏室。
荒廢已久的種質庫,冷藏室的門卻是開着的。
持槍快速貼上門口,黑暗中,支恰頓了頓。門內,沒有任何指示燈亮着,下蹲确認屋內沒有任何生命跡象後,他才繼續行動。
簡單巡視過後,他立刻意識到,這裏已經被人光顧過。
從大門完整的情況來看,帶走種子的人極可能是內部人員,因離開匆忙,便也顧不上冷藏門這種低級錯誤。支恰不知溫度系統失效後對種子的影響,只得将遺留的種子都裝了一些。
有了壁壘,蟲鳴都被隔絕,周遭靜得能聽見呼吸聲,于是,此時此刻,那被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在支恰聽來更是清晰無比。
對方來得比他預想的快了太多。
判斷出聲音方向,他立即朝暗處連開兩槍,同時閃身躲到牆後,槍彈的震響回蕩在門外空間,聲音消散後,外面又恢複平靜,連腳步聲都不見了。
在短得幾乎可以忽略的空隙裏,支恰思考了躲藏的可能性,但在瞬間被自己否決。他沒想到有人會來得這麽快,同時推翻了自己的逃跑路線。
夜視儀內未能捕捉到生命體征,無法确定對方有多少人,單憑他們同樣選擇躲藏等待時機,支恰猜測人應該不會太多。
僵持了幾秒,支恰的目鏡中忽然蹿過綠色波紋,一個黑影,忽然從斜前方蹿出來。
支恰在暗中盯緊他,再次利落開槍,緊接着,重物撞擊的聲音就傳來,還伴着一聲驚呼。
聽着甚至有些驚喜。
聽見那聲音,支恰不由皺眉,抓過采集箱起身,掀開夜視目鏡,沖出冷藏室。
走廊裏,餘晝腳邊扔着用來擋子彈的金屬板,跪坐在玻璃門後,龇牙咧嘴的,一手撐地,一手正揉着胸口。看見支恰,又呲着牙笑。
“寶貝兒,你打得我可真疼。”他漏了口氣,顫抖着誇贊,“好槍法……”
當下支恰沒時間發問,一把将人拽起就往外跑。跑出種質庫,他先去找車,到了标記的地方一看,車卻早已不翼而飛。
這下便能确定,除了餘晝,确實還有別的人來過了。
“你的車在哪兒?”支恰問餘晝。
從見到支恰開始,餘晝就有點兒不在狀态,還是等人問,才反應過來,拉着人往自己的車跑。只是他的運氣并不比支恰好,藏在山坡下的車也已經不知所蹤。
兩人立刻轉移到另一個地方,才抽出些時間思考。
顯然,對方聽到動靜後兵分兩路,一隊負責截斷他們的後路,另一隊負責抓人。只是他們行動迅速,快了趕來種質庫堵截他們的人一步,先一步“藏”進了深林迷宮。
可被植物包圍着,沒了車,他們也像去了殼的龜,随時會殒命。
支恰重新整理了思緒,壓低聲音,先問餘晝,“你一直跟着我?”
“是啊,我擔心你嘛。”
支恰掃視了四周,但只有幽綠汪洋,“他們應該都在附近,說不定轉頭就能撞上,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餘晝沒心沒肺地湊近,“在你身邊我就覺得很安全啊。”
不等支恰開口嘲諷,他們正前方忽然射來兩束強光。原來,離他們不到百米處一直停着輛改裝過的鏟雪車,藏在樹林間守株待兔,此時察覺了植物叢中的動靜,立刻開燈查看。
兩人同時反應,迅速伏地掩藏,沒有分毫空隙的,雨點兒似的槍彈已朝他們掃射而來。
全副武裝的鏟雪車像是裝了個彈藥庫,密集的槍擊在他們周身炸開,多漿植物被掃射得四處飛濺,粘稠的漿液落得到處都是。
近半分鐘的掃射後,對面才停手,交談的聲音隐隐傳來,說着北方地區的方言,能聽得出情緒亢奮。
“沒東西啊,是不是看錯了?”
一兩秒後,鏟雪車突然調轉方向,朝着斜後方開槍,同樣的密集暴力,直到夜視鏡下的生命跡象消失,槍聲才落下。
那頭嬉笑着大罵一聲,辨認出另一個闖入者,“媽的,是頭鹿,打爛了。”
支恰和餘晝擠在一塊矮石後,紋絲不動,連呼吸都放到最緩。拖拽聲持續了一會兒,估計是那夥人将鹿拖上了車。
一陣搗鼓後,那邊又傳來聲音,先是啐了一聲,“也不知道跑進來幾只兔子,要不要再叫些人去找,還是幹脆把這兒推平了,把人揪出扒皮晾上?”
沉默片刻,像是老大的人才出聲,“靠一雙腳,他們走不出這裏,讓他們都回來吧,別浪費時間了,我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說着他做了個奇怪的手勢,觸額後閉了閉眼,“就把他們獻給我們的神吧。”
鏟雪車轟響着離開,夜又恢複平靜。
确定人真的走遠了,餘晝松了口氣,翻身坐起,不由低聲嘟囔,“這群邪教徒竟然還活着,一群腦子生鏽的變态,我差點兒都要尿褲子了……你也是瘋了,才會在他們的地盤上,把他們的坐标炸了。”
“那要是你,”說着支恰也坐起身,動作有不易察覺的遲緩,“你會怎麽做?”
餘晝滿不在乎地,“我的話,壓根兒就不會來。”他不由好奇,“你為什麽要來這裏?你可不是有求必應的人。”
頓了頓,支恰緩緩擡起頭,目光似乎透過阻礙望向了遠方,他下意識撥了撥手邊的植物,“世界本可以不這樣。”
聽他這樣說,餘晝忽然沉默,盯着支恰,不知在想些什麽。
支恰沒再繼續,拿過采集箱扔給餘晝,又把自己的槍交給他,“你有和誰說過你會來這裏嗎。”
餘晝下意識接過,“沒有。”
“我猜也是。”支恰又翻着自己身上的東西,翻出後都給了餘晝,“好了,趁他們沒回來,快走吧。”
餘晝這時才發現支恰的臉色不對勁兒,低頭一看,支恰的褲管,早已被血浸濕了。
在剛才那場掃射裏,他的左腿被打中了。
餘晝倒吸一口氣,立刻掀開支恰的褲腿查看,傷口還在流血。他們所有物資儲備都在車上,看着他的傷,他突然很後悔任着支恰來到這裏,他該在人出門時就把人攔下。
撕開自己的衣服,餘晝先幫他包紮了傷口,不等他說些什麽,就聽支恰平靜道。
“對那些人來說,我們唯一的價值是為他們填飽肚子,所以即使我們找上門談判,也交換不出什麽。”看着餘晝緊皺的眉頭,支恰擡手點了點,“挺疼的,應該傷到了骨頭,我出不去了,你明白的。”
他帶着游玩兒的心情尾随,直到支恰受傷,才意識到事态嚴峻。餘晝的目光放遠片刻,轉回後沉聲道,“我會帶你出去的。”
“如果你現在動身,可能還有機會走出去,之後你可以來救我,而你現在在浪費時間。”
餘晝繃着臉搖頭,“你以為我不知道,只要我離開,你就會殺了自己……我們曾經也受困于這種情況,但我們走出去了,這次也一樣,我會帶你出去的,只要走到鬥魚池……”
支恰還是很平靜,“從這裏到鬥魚池直線距離幾十公裏,即使不迷路,我走不了,傷口随時可能會感染,我們也不确定下一個區域的植物狀态是否可以通行,如果你帶上我是為了作為糧食儲備……”
“支恰……”餘晝打斷他,目光忽然軟下來,“我好像有點兒喜歡上你……”
他話沒說完,也被支恰一拳打斷。
支恰的語氣毫無起伏,“中毒了是吧,現在清醒了嗎。”
餘晝頭歪在一邊,怔了怔,舌尖頂了頂腮,又捂住臉頰,也順便遮住他自己都不知為什麽的笑意,接着獨自嘟囔着,“清醒了,我确實是在浪費時間。”
說完他挎好采集箱,收好他和支恰僅有的裝備,強硬地背上支恰,摸黑前進。
支恰并未掙紮,只覺得餘晝忽然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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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