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情蠱（七）

38   情蠱（七）

◎“那小師妹可給我什麽好處？”◎

淩霄劍氣息可怖, 脫手化作一道劍勢朝蛇妖七寸射去。

蛇妖軀體龐大，卻也十分靈活，察覺到強烈的危機感, 立馬将蛇身蜷縮盤到一處。

蛇頭調轉, 身子扭轉方向, 再次朝兩人落腳之處襲來。

謝含翊單手摟住江辭冰的肩膀，玉立竹梢, 巋然不動, 袍腳獵獵生風，月華生輝。

他另一只後雙指并攏挽于俏臉之前，雙眸淩冽, 如冰似雪。

在蛇頭迎面而來的剎那，墨發飛舞, 青珠清靈作響，謝含翊以手為劍, 揮出一道如虹劍光，直擊蛇眼。

蛇眼瞳孔幾乎豎成一條線, 霎時間爆裂開來，鮮血迸發, 仰天長嘯一聲, 蛇頭滾落在地，蛇身痙攣抽搐, 行狀痛苦非常。

江辭冰眼睛好似跟着一痛，口中倒吸一口涼氣。

她雙手老實地順着謝含翊流暢的腰線環抱住他勁瘦的腰身, 見此情景, 不由自主抱得更緊幾分, 生怕掉下去落進蛇口, 嘎巴嘎巴死無全屍，不比蛇妖當前情狀還慘。

謝含翊眼波微動，察覺到她的動作，淺淺彎起眼眸，手中動作微頓。

淩霄劍在空中轉悠得歡快，正備找準時機再探蛇妖七寸。

“阿姐！”

突然，從住所外飛來一道身影趴伏守在蛇妖七寸處，傳來稚嫩清脆的求饒聲：“請仙人放阿姐一條生路！”

淩霄劍感應到主人意識，微微一偏，剮蹭着蛇鱗削去，火光飛濺，激起一片尖銳刺耳的金屬相峙聲。

Advertisement

“小彤？！”蛇妖重新化作人形，将少女抱護在懷中，恨不成鋼罵道：“誰叫你來的？不是讓你好好躲着嗎！”

“阿姐，我擔心你要做錯事，忍不住就跟過來了。”

叫小彤的少女滿目擔憂：“我若是知道你是來找冰姐姐麻煩的，怎麽也不會答應讓你離開。”

“啪！”

徹骨的耳光聲響起，氣氛凝固數息。

蛇妖一只眼鑿了個骷髅，還在不斷往下淌血，一行血淚般凄慘，另一眼眼眶通紅，盯着小彤，一字一頓道：“你、向、着、她？”

小彤的臉頰瞬間紅了，浮現一個巴掌印。

她眼中倔強地包着一股淚，沒想到阿姐會打她，到底控制不住地哽咽道：“冰姐姐救了我，還有塔中那麽多妖，還經常給我們送傷藥，阿姐，難道你要恩将仇報嗎？”

蛇妖捂着胸口狠狠抽了口氣，又捧住小彤的臉，抵在她紅紅白白的小臉前，狠厲道：“圈養你，飼喂你，折磨你，最後屠宰你。在過程中施舍一點恩情就能将你收買了？！”

“你怎麽這麽好騙！天底下還有比你更天真的嗎，啊？”蛇妖又哭又笑，情态癫狂，改捧為摟，冰涼的臉混着溫熱的淚貼在小彤脖頸上。

江辭冰挂在謝含翊身上，她的聽力從未如此好過，下方她們的對話簡直一清二楚。

她此時心情複雜，方才有性命之憂的是她，現在情勢逆轉，她心中卻多有不忍。

旁觀蛇妖與那小女孩之間的情誼，她鼻頭一酸，與此同時，依小女孩之言，更覺蛇妖今晚前來刺殺之事有些貓膩。

江辭冰小聲喊道：“謝師兄，那蛇妖是什麽修為？”

“相當于人族金丹，”謝含翊低頭看着她道：“不過，她的氣息在逐漸減弱，應當是食用短時間增長修為境界的丹藥。”

江辭冰在他懷中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微微震動，多少有些羞赧：“謝師兄，能下去了麽？”

同時，她在心中思索，大師姐都元嬰修為了，就算是蛇妖吃藥後是金丹，也不應該如此輕易就破了大師姐用心設下的層層陣法。

更何況，蛇妖還能悄無聲息來到大師姐的住處。

背後定是另有其人，且其修為不低于大師姐。

難道真的是原身她爹，藥峰峰主江尋陽？

可是為什麽，究竟原身發現了什麽秘密？

看來一定要回原身住處一趟，說不定能找到些線索。

謝含翊直接帶她飛身而下，淩霄劍再次回到他手中，劍尖淩厲非常，直指蛇妖。

蛇妖既已知曉無絲毫勝算可言，又顧及小彤在身前，終于不敢造次，态度軟了下來，面上顯出頹敗之色。

江辭冰放開箍住謝含翊腰身的雙手，從他幽幽冷香的懷抱中退出，腳終于落在實地上，那股提心吊膽的尴尬感覺緩緩褪去。

在謝含翊意味不明的眸光中，她逃避般看向蛇妖：“說了是有誤會，你怎麽都不如一個小姑娘清醒呢。”

“你要報仇，你以為我就是罪魁禍首嗎？殺了我，你們就能自由了？”

江辭冰嘴上不留情，一句句反駁蛇妖方才對小彤說的話。

“告訴你，不會。你若是得手了，現狀不會有絲毫改變，因為我根本就不是真正迫害你們的人。”

江辭冰可以肯定，倒不是相信原身是個多善良的人，而是她相信這種事至少不可能是由原身主導的。

“而你若是如現在這樣失手，只會白白喪失自己的性命，那也不值當。”

江辭冰抿唇：“還會讓你身邊的妹妹傷心。”

蛇妖垂着頭，默不作聲，半晌：“我随你們處置，只求不要牽連小彤。”

“死不足惜。”謝含翊冷冷道。

他月下俯視，臉色冷白如霜雪，眸中殺意不減，極其具有壓迫性，淡淡望着蛇妖。

蛇妖抱着小彤的手收緊，下唇咬出血來。實在不行，她拼死一搏，也要保全小彤性命。

江辭冰覺得蛇妖的反應未免過大，轉頭看謝含翊一眼，見他眼睛微彎，好似一輪淺月輕笑，未覺異常。

她重新回頭看向蛇妖，語氣忽然變得軟和：“你把來找我之前做過什麽，見過什麽人都說清楚，還有是誰幫你破陣的，配合我們把幕後之人調查出來，就算兩清怎麽樣？”

蛇妖怔了怔，一時沒有回複。

小彤抱着蛇妖的脖子，扭頭看向江辭冰，搶着道：“冰姐姐，姐姐她答應了。”

謝含翊劍尖寒芒往前一送，盯着蛇妖無半分憐惜之情，肅殺道：“親口說。”

“我、我答應了。”

蛇妖擡頭，淚光閃爍，手中不住憐惜地撫摸着小彤的頭發。

她還能怎麽樣，打又打不過。

可倏忽之間，蛇妖朱唇開合，還未吐出一個完整的字音，瞬間神色萎靡，頭失去支撐般垂了下去，搭在小彤的肩頭。

沒了生息。

小彤愣住，時間好似拉長，耳邊嗡鳴，她伸手撐住阿姐的肩膀，探了探脈搏，又去相信地去探鼻息。

不可能、不可能……

“阿姐——”

小彤嘶鳴出聲，抱住蛇妖嚎啕大哭。

“你還要帶我游歷四方呢，你不能丢下我，嗚……”小彤抱着蛇妖哭得傷心。

忽而，蛇妖的軀體現出原形，又碎成瑩瑩星光，握不住，抓不着，消散在夜色中。

謝含翊斜飛入鬓的俊眉微皺，疏冷道：“她的妖丹不見了。”

“啊、啊……”小彤張了張嘴，無聲地流下淚，發現自己發不出聲後眼淚愈加洶湧，又急又悲：“啊啊啊！”

江辭冰蹲下身抱住她，将她緊緊摟在懷中，輕輕拍着背，像蛇妖之前那般撫摸她的頭發，溫聲安撫道：“小彤，小彤，不要急。”

“你是太過傷心導致的不能說話，你知道阿姐的妖丹去哪了是嗎？”

江辭冰待她發抖的身子冷靜下來，輕輕握住她的肩頭，看着她：“小彤你會寫字嗎？”

小彤難過地搖了搖頭。

線索暫時斷了。

江辭冰擡頭仰視着謝含翊，請求道：“謝師兄，你能先照顧好小彤嗎？”

謝含翊一直凝視着她，見她望來，霜藍色的眼瞳中月芒浮動，如湖盛星河，冷冷清清地吐出兩個字：“不能。”

江辭冰“哎”地嘆了口氣，眼角微微耷拉，一雙杏眼黑白分明，水霧霧的，她可憐巴巴道：“謝師兄，你忍心讓小姑娘也慘遭毒手嗎？”

謝含翊就算性子中帶點瘋勁，那本性應該還是善良軟和的吧？

誰知，謝含翊聽她祈求，歪頭湊近，一張清絕绮麗的玉色面容驟然在她眼前放大，他淺淺淡淡問道：“那小師妹可給我什麽好處？”

啊？好處？

江辭冰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仙姿佚貌，竟與那索要好處的泠泠嗓音分割開來，出塵之色，言大俗之事，反差太大，她一時未能反應過來。

“嗯？”

謝含翊發出一聲沉音，一副商量之色，認真地看着她。

突然想到什麽，江辭冰眼睛亮起來：“《花式追妻一百零八招》作為謝禮如何？”

她的回答出乎意料，謝含翊微怔，立即露出一個堪比春花綻放、冷月玉融的笑顏來。

他嗓音清如流泉碎玉：“我記下了。”

江辭冰近距離遭受美顏暴擊，差點當場暈厥過去。

她不争氣地咽了幾口口水，将目光放到抱着她的手不松的小彤身上：“小彤，這位、嗯、這位哥哥姓謝，他很厲害的，壞人都不敢靠近，跟在他身邊很安全，你先跟謝哥哥回去好不好？”

小彤猶猶豫豫地看着她，最終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漸漸松開她的手，站到謝含翊身邊去，望着他冷冰冰的臉色，不敢牽上去。

謝含翊松手，淩霄劍識趣地橫放在三人腳下。

江辭冰站起身來，就要跟他們揮手告別，打算憑借蒼梧琴之力冒險去找原身爹。

大師姐遲遲未歸，現在居所也已遭到毀壞，江辭冰實在擔心大師姐的安危。

沒想到，謝含翊輕笑一聲，如松針落地般清淺疏淡，卻是擡手拉過她，再一手提溜起小彤，踏上淩霄劍，飛馳而去。

流星趕月，晚風清涼。

江辭冰被按在充滿幽蘭冷松香味的懷中，雙眸呆滞，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