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搶親（三）

45   搶親（三）

◎“我反對！”◎

珍珠鋪路, 珊瑚為架，蔚藍一片的鲛宮祭祠殿內一道娉婷袅娜的身影正對着鲛族列祖，墨雲鬓髻, 紅霞嫁裳, 雪膚玉骨, 國色天香。

“好了嗎？”

阿照朱唇微啓，雙手在腹前相扣糾緊, 指節泛白, 她烏黑的水眸直直望着鲛族先祖的鲛珠，眼中透出的堅韌與她柔弱的外表碰撞出瑰麗的色彩。

已作古的鲛族先祖卻不會欣賞，他們只對這個拐走下一任鲛皇的人族女子十分不滿, 鲛珠散發的威壓無情地打在她的身上，每時每刻都經受着如針錐的刺痛。

她的攬月哥哥是鲛族下任族長, 鲛族看重血脈純淨，祭司們尤其尊崇, 她若想嫁給攬月哥哥，勢必會遭到許多為難, 但她絕不會放棄。

獲得鲛族先祖的認可，便是最大的坎。

“沒有獲得祝福的姻緣不作數, 她的身份也不會被承認。”

大祭司冷冰冰的模樣浮現在她腦中。

這句話既是說給阿照聽的, 也是在提醒謝攬月。

阿照其實不屑得到那些死魚的認可，但她看到了攬月哥哥的憂心的神色, 為了讓他安心，與其在他們感情中間橫亘一根刺, 不如她主動提出去通過鲛族先祖的考驗。

果然, 攬月哥哥聽她提出來, 神色間的擔憂轉成對她的心疼。

“鲛皇可以再選……”

他有些猶豫, 不知鲛族先祖會如何對她，便傻傻地提出不要鲛皇之位。

“殿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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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大驚失色，對她的怨氣又上升許多，她忍者心頭之火，好言相勸：“鲛皇之位本就空缺百來年，好不容易等到殿下蘇醒成年，再經不住動亂了啊，殿下三思。”

看把大祭司急的，偷偷連瞪了她好幾眼。

阿照假裝害怕躲在謝攬月身後去，又仗着他瞧不到她的神色了，毫不示弱地瞪回去，笑看着大祭司氣得臉紅脖子粗。

無聲地笑夠了，她扯着謝攬月的袖子搖了搖，輕聲道：“沒關系的，我不怕，只要能光明正大地與攬月在一起，讓我做什麽都願意，就讓我去試試吧，相信鲛族先祖能看到你我真心的。”

他們看不看得出來并不重要，讓攬月哥哥看到她為愛舍身的誠意就夠了。

江辭冰在阿照的軀體中蘇醒，她依舊不能言語不能自主行動。但她卻對發生的一切看得真切，還能偶爾聽到阿照的心聲，暫時也沒有出現什麽危險，她就心安理得吃起了瓜。

這個瓜起初不覺得如何，她以為不過是普通的三角戀罷了，沒想到很快就看到了阿照隐藏的另一面。

阿照看起來并不如表面那般柔順。

她在祭祠殿待了許久，一天一夜過去了，那群死魚的威壓打在身上還挺疼，她忍着氣顫聲問：“好了嗎？”

“大祭司說了，先祖的威壓什麽時候消了，就是認可你了，到時大祭司自然無話可說，鲛族上下也會承認你的身份。”

殿外一道陌生的聲音，是鲛族大祭司的侍從。

阿照聽了，一口銀牙幾乎咬碎。

她是藥修，平日修行多鑽研藥理丹方，筋骨體質方面自然欠缺，堅持一日一夜已是她的極限。

若再這樣下去，她的經脈恐怕會受損，到時修為難進，壽命短暫，即使與謝攬月在一起，也不能厮守一生。

怪不得大祭司輕易就同意了，原來在這裏等着她呢，大祭司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阿照雙目燃起灼亮的怒火，盯着鲛族先祖的一衆鲛珠，隐隐黑霧在她眼角缭繞。

江辭冰觸及她身上的黑霧，頓時驚詫不已，這些黑霧，與當初蘇岚身上的黑霧氣息一模一樣！

她現在口不能言魂不能動，呼喚天水端也沒有用。

她冷靜思索，此局乃是江尋陽設，他想借天機鏡和她的軀體複活阿照，說明阿照已經死了，這些不過是回憶。

但江尋陽所說的那些颠三倒四的話，又有一層意思，這些回憶是會會随着他們的行動而産生變化的，所以他才那麽努力想要改變。

那麽江尋陽應當是與他們一樣困在一輪輪記憶中，又或者說是幻境。

而江尋陽并不能随意更改控制幻境，那他就不是幻境的主人，至少不全是，江尋陽不是的話，誰才是背後控制幻境的人呢？他的意圖又是什麽？

幻境給她看的是三人之間的感情是非，破局之法或許還是在他們兩男一女的關系之中。

哎，江辭冰想得頭暈，還有既然是幻境，阿照忍受的那些痛楚，憑什麽她也要跟着受！

為什麽兩個人的感情，只要女方受苦呢！

為什麽不是違反了鲛族規矩的謝攬月去挑戰祖宗獲得認可、戰勝了就能迎娶人族女子呢？

江辭冰簡直要抓狂了。

*

謝攬月本是在殿外等待着阿照，誰知無盡海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生海難。他擁有定海珠，便擔着這份職責，可他放心不下阿照。

正遲疑中，大祭司允諾他：“只要殿下帶來的這個人族在祭祠殿堅持三日，不管先祖認不認可，餘作為大祭司都會出面說服族人接受她。”

謝攬月從蘇醒開始，第一眼見着的便是大祭司。

他沒有見過父母，是大祭司負責他的起居與教導，可以說大祭司就是他最尊敬的長輩。

謝攬月思量片刻，阿照的修為他是知道的，不過他已将鲛珠給了阿照，若只是三日便委屈阿照受些苦，卻于她性命無憂。

若是阿照有性命危險，鲛珠會護着她，也會感應他的，思及此，謝攬月放心許多。

不過，他還是慎重道：“大祭司重諾，還請多看顧阿照，攬月謝過。”

在大祭司的注視中，謝攬月化出一尾俊美秀雅的蔚藍鲛尾，只一輕巧甩尾便爆發力十足地暢游而去，他長發如練，飄散開來，比魚尾都要長上幾寸。

大祭司凝望着謝攬月的背影，內心贊嘆不愧是她看重的下任鲛皇，待完成儀式，他蛻去舊鳍，重新生長出鲛皇才有的赤鳍，一定是鲛族史上最漂亮最優秀的鲛人。

随即大祭司眸色一厲，謝攬月的嫡脈只能是純淨的鲛族血脈，鲛皇的伴侶必須是鲛族。

至于祭祠殿中那心思不純的人族，在謝攬月回來前，她會處理幹淨。

*

幻境破碎之後，江尋陽的身軀消散，又重新凝聚起來。

他在院中踱步，焦躁不已，面上疲态顯然，眼中布滿血絲。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眼見就能成功了，只要他與阿照吃下情人蠱雙修、雙修之後就能改變一切，阿照會一心一意愛上他。

謝攬月偏偏趕來壞他好事，他怎麽能甘心！

一遍又一遍，他嘗試了無數次，這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如今重來，又是到了哪一步？

江尋陽渾身冒着黑氣，神态癫狂。

他環顧一周，發現自己是身處人間小院。

“阿照？阿照、阿照！”

他在院中四處奔走呼喊，不見一絲人影，頹然停在院中。

阿照不在他身邊，不在他身邊了。

那就是她已經跟着謝攬月去鲛宮了。

他們要成親了。

不行。

他不允許這一切再發生。

他要去将阿照搶回來。

江尋陽一張疾行符拍上，風塵仆仆趕往鲛宮。

當他趕到時，鲛宮紅菱遍地，看上去正準備喜事，一切同他混亂記憶中的無數次一樣。

阿照就要嫁給謝攬月了。

他周身黑氣大漲，心智已然失控，卻反而極端鎮定地敲暈一只鲛族，捏訣化作那鲛族的模樣，悄無聲息地替換其位置，捧着喜慶之物跟在衆鲛之後。

穿過幾道門柱，江尋陽終于進入大殿，他一眼就看到了大殿中央朱釵雲鬓、一襲雪白無瑕婚服的阿照。

那片白色幾乎刺痛灼燒他的眼，燃起他胸腔中無盡的不甘與怒火。

更要緊的是，阿照美麗動人的側臉露出的不是被迫的不屈，而是甜蜜期待的微笑。

江尋陽手中的托盤一聲脆響，化作微末之塵飄下，他前方的鲛人聽聞動靜回轉頭，理解并同仇敵忾地學着他的樣子捏碎了手中托盤。

江辭冰在阿照的軀體中好奇地看着鲛人的婚慶儀式。

鲛人們魚貫而入，一尾尾閃着光芒的鱗尾整齊地擺動，鮮豔多彩的珊瑚、琳琅璀璨的珍珠、茂密蓬松叫不出名字的秀麗水草等等裝飾着鲛宮，鲛人們的神色卻并不喜慶，看得出來，他們都不想接納一個人族作為鲛皇的伴侶。

阿照神色蒼白，卻泛着微紅的歡喜，她并不在乎鲛人們怎麽看。她凝視着謝攬月俊美無雙的面容，水汪汪的眸子似乎含着沒有窮盡的綿綿情意。

她差點死在祭祠殿中。

第二日阿照便知道了謝攬月将他的鲛珠送給她了，默默地藏在她的體內。

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氣了，只有體會了将要失去的感覺，他才會更珍惜自己罷。

阿照從珊瑚架最顯眼之處掰下一塊尖利的珊瑚，手中堅硬的質感讓她滿意地勾唇。

大祭司，準備迎接她的回禮吧。

鮮紅的珊瑚毫不遲疑地刺進胸口，淡藍色的光暈從淋漓鮮血中透出來。

她收斂了笑意，痛苦倒在冰涼的地面，心道：攬月哥哥，你可要快點兒趕回來呀。

江辭冰看着一襲雪白婚服的阿照露出心滿意足、得償所願的笑容，回過神來，阿照真是個狠人。

她成功離間了謝攬月和大祭司。

謝攬月以請教之名與大祭司打了一架，之後大祭司便閉關不出。

謝攬月在阿照淚眼婆娑、充滿了不安感的請求下，同意了即刻舉行儀式。

沒有邀請大祭司。

海螺悠揚曠遠的樂聲響起，平靜的儀式下湧動着不同尋常的氛圍。

江尋陽看着執手互拜的兩人，忍無可忍，沉綠的毒霧彌漫中，他沖上前去。

“我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