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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在那之前, 暑假還剩一段時間。仲正義很少無所事事,所以假期顯得格外長。她照常該做什麽做什麽,實習, 有時候和朋友約上, 一起去圖書館學習, 出來以後再一塊兒到室內打打羽毛球。
葉莎爾又回去了,現在只有路滿卓在市內。
仲正義和路滿卓去圖書館。仲正義帶了電腦和學習資料。她花很多時間學習, 沉下心去讀書,路滿卓也學一學, 雖然過會兒就要看手機充充電。用路滿卓的話說,他不這樣調劑注意力就不行。
但是, 總歸還是能學點吧。
在圖書館不好說話, 也很适合學習。雖然離開題還有幾個月, 但仲正義已經在考慮畢業論文的事。她想好好準備,争取評個優。她們專業在各個大學裏不算領先,能要的成績都盡量積累了才好。
仲正義不是那麽喜歡學習,只是形勢所迫,學了一會兒就頭疼了。
她趴在桌上, 路滿卓正在看玄幻小說。仲正義看着他那副蠢相, 想睡覺, 又怕被圖書館管理人員說,幹脆站起身來。她說:“去喝杯咖啡吧。”
“嗯嗯。”路滿卓環顧一周,看着桌上的東西問,“東西呢?”
“先收起來吧。別占位置。”仲正義說。
“好。”
他們把東西放進書包, 背着出去。路滿卓腳步慢, 還把剛才看的那本書借了。
咖啡廳就在圖書館閱讀區外,裝潢很像哈利波特的風格, 但裏面的吃的倒是一般般,就只是因為地理位置好,壟斷了餐飲,才有這麽好的生意。仲正義點了杯草莓拿鐵,路滿卓點了氣泡美式。
他們取了餐,找個地方坐下。路滿卓又把那本小說翻出來,繼續翻着看。仲正義剛插上吸管,邊吸邊伸出手去,含糊不清地問:“你看什麽呢?”
路滿卓回答說:“是葉莎爾在看的。我想跟她有共同話題,就借了看看。”
“哎,這麽用心?”仲正義揶揄地拉長音節,“還挺純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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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沒什麽吧?我就幹了能幹的事啊。”路滿卓很無所謂地回答。
仲正義有一點點好奇:“現在你們到底是什麽關系啊?你們倆太奇怪了。突然就告白了,突然又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我不懂。”
路滿卓說:“就那樣。”
“什麽?”
“她不答應和我談戀愛,但是,可以繼續做朋友。我其實在想,我也不是一定要和她用男女朋友的方法相處。”路滿卓沒什麽表情,說,“我們可以探索新的關系嘛!”
“嗯……”仲正義回答,“我也不知道怎麽做,那我支持你好了。”
“支持就行了。”路滿卓回答。
翻了幾頁書,他又說:“你呢?那個山大王最近有聯系你嗎?”
“姜揚治?他為什麽要聯系我?”仲正義不想說得太多,只是模糊地辯解,“那種人跟我們普通大學生不是一條道上的。”
“什麽不是一條道上的,說得那麽吓人。”路滿卓說,“暑假他招待了我們,我覺得他人很好。有機會還想請他吃飯呢。”
客人少的時間,她去媽媽的餐廳,看看手機,翻翻書。媽媽給她上了甜食,抱着托盤坐在一邊,跟她随便聊聊天。
媽媽居然也問:“你之前那個朋友怎麽不來了?”
“哪個朋友?”仲正義漫不經心地反問。
“就是那個人啊,”媽媽說,“姜揚治。”
仲正義擡起眼,看了媽媽一眼,媽媽正在擺弄餐桌上的推薦菜單。媽媽居然還記得他的名字。在體校,在隊裏,仲正義回家很少,度過了大半青春時光。媽媽也看她的比賽,但沒記住過任何一個隊友的名字,連教練的姓名都經常記錯一兩個字。大學裏她只交了幾個朋友,媽媽也沒有記得誰的名字。
仲正義說:“怎麽突然問起他?”
媽媽回答:“我對他印象挺好的。”
“你們才見了幾次面啊。”
“也有幾次了,他會過來吃飯。”仲正義的媽媽經營的是快餐餐廳,她說,“之前我和他聊天說了一次腰疼,他就帶了進口的外貼藥給我。之前有人違規停車在店門口,正是飯點,我們沒人有空去管,他還幫忙打電話叫人挪車。多好的孩子啊。”
就連其他在店裏幫忙的阿姨也從出餐口探出頭,插嘴道:“就是啊。”
仲正義委婉地回複:“他工作很忙的。”
“哦,我聽他說了。是在做音樂吧。”媽媽自顧自地說,“真不知道,這種孩子是被什麽樣的爸爸媽媽養大的。”
仲正義看向落地窗外,街道紛紛擾擾,過路人行色匆匆。她不關心無關的人的事情。
但是,走在回家路上,她又想,姜揚治也不是那麽無關吧。
仲正義回到家,躺在床上。手機放在桌邊,她召喚了Siri,讓它播放起音樂來。音樂聲中,她翻了個身,臉靠牆壁,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她夢到姜揚治。是有點古怪的夢,但夢裏發生什麽都不奇怪。仲正義夢到姜揚治從一個洞跌下去,無限地下墜。黑洞擴大,她吓了一跳,想要逃跑,奮力奔跑,愣是沒逃過去,也下墜。然後就醒來了。
仲正義又想了一會兒姜揚治。
反正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她懶得去思考。
實習還沒結束,沒蓋章的證明不是合格的證明。這次實習,摸着良心說,仲正義學到了很多。不僅是專業上的,還有關于這個社會。肯定會有很多不如意的事,因為這段時間,仲正義也學會了做心理準備。
大老板請客吃下午茶,買了巴斯克蛋糕和奶茶。仲正義最近吃得有點多,不想吃甜食,就只嘗了一小口蛋糕。她坐在角落裏發呆。組長叫龍姐出去,龍姐跳起來,出去路上看到仲正義一個人沒拿吃的,也就把她喊上了。
噼裏啪啦在樓梯間裏飛馳,仲正義問:“外景?”
龍姐不回答,頗有一副“來不及解釋了”的急診醫生派頭,只把東西塞給她。
然後,一輛小車就一路狂飙,最終來到了前段時間停留過很長時間的娛樂公司。仲正義一下車,就很自覺地去幫忙搬東西。大家一行人進了大樓,仲正義還在想,又能見到劉霁雨了,不知道她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
還是之前拍攝的地方。
然而,人不一樣了。
他們進去的時候,娛樂公司那邊的人以及紀錄片這邊的組長都在場,正和姜揚治對接。他把頭發梳起來,變成更修邊幅,也更風流的造型。姜揚治回過頭,看到仲正義,多少還是有些驚訝。
她怎麽還沒開學?他的臉上寫着這樣的疑問。
仲正義的反應不比他小,手裏還拿着東西,遲疑地望向他。她居然忘了,還有這回事。他們還有這個場合會見面。
尴尬。
确實是尴尬的。
被攝像機對着,這并不是讓姜揚治尴尬的罪魁禍首。
真正讓他尴尬的是諸多staff中最不起眼的一個。仲正義今天還沒化妝,衣服穿的是普通衣服和褲子,戴着大大的粗邊框鏡,頭發也直接在腦後束成團子。
她倒是不覺得不便,他卻很介意自己的狀态。
姜揚治覺得自己丢臉的樣子好像被這個人看光了,年紀小時的黑歷史、家裏的人工智能,還有現在,打扮得人模狗樣,搞得跟什麽知名人物一樣,還要對自己的事誇誇其談。
對面公事公辦祝賀他拿獎,又稱贊他在職業生涯中取得了漂亮的成績,反正那些雜志網站會誇獎的話說了個遍。不知道為什麽,姜揚治平時聽了就聽了,今天就格外拘謹,一被誇就不斷“不不不”“沒有沒有沒有”。
對面說:“您負責了電動圓規出道專輯裏的大部分歌曲,一開始預熱活動,您也以限定組合的方式參與的。偶像組合的音樂是您工作的重心。不過,我們有事先聽到一種說法,您最開始是以Playboi Carti為目标……現在差別有點大。”
“這是誰說的?”好羞恥。姜揚治有買兇暗殺的沖動。
“J3的音樂總監。她還說您‘隔行如隔山,我祝他成功吧’呢。”
大家一片笑聲。
姜揚治進入工作狀态:“愛好是一回事。道路要自己探索。我很關心的,現在流行什麽,別人喜歡什麽。外星藍人要做的是別人喜歡的音樂,而不是我喜歡的。消費者并不是那麽好讨好的群體,一首歌往往不只是音樂。商業一點都不比自娛自樂簡單。聽起來簡單,其實複雜,聽起來複雜,其實簡單。”
對面問:“您最近拿到這個獎項,身邊的親朋好友有祝賀您嗎?”
姜揚治說:“當然。消息收了很多。我媽媽很高興,她和我爸爸年輕的時候有組過民謠樂隊,一直很想拿這種獎。尤其是我爸爸。”
“那叔叔肯定很高興了。”
“他過世了,墓也在其他國家……”擔心自己把氣氛變沉重,姜揚治一轉話鋒,“但他在的話,肯定會高興。”
攝像機關掉了,大家收工了。大公司就是好,不是藝人都有人工作人員專門确認鏡頭和內容。姜揚治不想要私事被曝光,他們也會幫他去協商,不需要他自己去。
仲正義在幹活,組長邊打電話邊往後退,不小心被地上的紙箱絆了一下。剛好仲正義在旁邊,也不好裝沒看到,出口關心了一下:“你沒事吧?”
組長看了她一眼,先說“沒事”,然後又多看了她一眼:“哎,實習生,怎麽把東西亂堆呢?你是誰帶的?”
仲正義有基本的危險感知系統:“啊……對不起。我這就挪開。”
“我問你誰帶你的?”組長并沒有大聲說話,可氣勢卻陡然冷下來,無意識為剛才那一絆找回顏面,“只要你做點小事,這點事都幹不好?”
仲正義可不想把龍姐拉下水,現在只能接連道歉。旁邊馬上有人開口,姜揚治說:“啊,這是我們公司的應援物。下一個用這邊場子需要的。不好意思。”
甲方的人開口了,組長的反響自然又不一樣,撇撇嘴就談其他事去了。
仲正義看着姜揚治,默默筆了個大拇指。這人撒謊很像樣。姜揚治也偷偷回給她一個剪刀手。
遇到即是緣,再聊兩句又怎樣?她不是在細節上斤斤計較的性格。仲正義搬起箱子走出去,同時看着他。
“仲正義,快點。”龍姐催促。
“好——”仲正義拐出去了,直到消失在門邊才不得已地移開目光。
姜揚治搖搖晃晃,也跟着出去。
仲正義低着頭,等他出來才擡起,對他說:“要剪掉那你就別說啊。”
“不是我不想說,是因為公司要做好幕後人員。”姜揚治幫她接過一只箱子,和她并排走。
他們到了樓下,要把箱子搬到車上去。保安向他們打了招呼,兩個人穿過自動門,來到車邊。仲正義打開車門,和他一起把東西往裏堆。
她把紙箱往裏推:“你爸爸過世以後在哪裏下葬的?”
“越南。”姜揚治把新的紙箱遞給她。
仲正義放好所有東西,回過頭問:“你不帶獎杯去祭祖嗎?像楊紫瓊帶小金人回去掃祖墳一樣。”
他的規格離奧斯卡差遠了。姜揚治不以為意地拒絕:“獎杯公司拿走了。”
“你就帶去給你爸爸看看嘛!”她戳了他一下。
他慢慢揉着背:“他都死了,那就是個土堆而已。”
“這不是為了死人,而是為了你。”不知道為什麽,仲正義突然變得很執拗,“你必須去。”
“……”姜揚治側過頭,過了幾秒,他像看到UFO似的大喊,“啊!威爾·史密斯!”
她頭也不回,直接揍了他一下:“別玩聲東擊西。”
“痛!”他龇牙咧嘴,假裝怒氣沖沖地看向她。
但是,仲正義知道,姜揚治絕對不會生她的氣,而且她也不怕他生氣:“你要發洩感情,不要壓在心裏。”
仲正義反而伸出手,突如其來地按住他的臉。姜揚治對這狀況始料未及,仿佛被《怪奇物語》裏的魔王夾住頭,沒法躲避,徹底逃不掉了。仲正義表情鎮定,牢牢固定着他,不疾不徐地靠近。
宛如邊境線般破碎而美好的兩張側臉接近。
姜揚治睜大眼睛,滿臉受驚小動物的表情,忍不住看着她。不不不,這不妥當吧?!他被逼到絕路,卻無處可逃,耳廓到臉頰陷入潮紅。
“等等等等!”姜揚治喊暫停。
實際上,仲正義根本不清楚他在害羞什麽。她只是抓住他,不讓他再回避問題,僅此而已。而在這時候,她也對上了他的眼睛。
“我……我不去,我不要一個人去。”姜揚治的姿勢幾乎要抱頭倒地了,他是真心很崩潰,就算現在能和仲正義親密接觸也彌補不了,“你關心我我很高興,但是我不想去,你逼我也不行。我平時都不肯想起他的。我會受詛咒,莫名其妙跟我爺爺和爸爸一樣,自殺死掉。”
仲正義覺得他簡直是小孩子,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遺傳學沒那麽唬人,這裏又不是恐怖電影《月光光心慌慌》的世界。然而,毫無理由,看着語無倫次的姜揚治,仲正義想說的竟然不是“你在靠腰什麽”,而是——
“不會的。”仲正義想也沒想,就憑本能說出了口,“我會保護你。”
這一聲洪亮的宣告在地下車庫響起。姜揚治像被從焦慮中拽出來,定定地看着她。仲正義說這話時沒有思考,等吐露完畢,才隐約覺得不對。
她怎麽又和他牽扯上關系了?
為什麽她會情不自禁,就因為這個惦記自己整整五年的變态跟蹤狂?
是周圍人的叨念起了潛移默化的作用嗎?還是說姜揚治過去和現在的外表差産生了反差萌?之前在夏鄉時,她對他是有過一些好感,原本分開後就減弱了。可是,糟糕的事發生了,她又很心動。
來不及細想這些,仲正義被擁入懷中。倏忽間,姜揚治已經緊緊抱住她,蹭蹭她的臉:“真的吧?真的嗎?仲正義,不是騙我的吧?一輩子都陪着我吧?”
“我……”仲正義迷迷糊糊,先開始拳打腳踢,“沒有說一輩子陪你。”
“嗯嗯,我理解。”他堅持纏着她,“我一輩子陪着你。”
“你理解了個屁啊。”仲正義說着,挪動身體去甩開他,他則拼命粘住,像惡作劇玩鬧。仲正義也被逗笑了。
姜揚治從背後抱着她不放,臉壓在她太陽穴旁。仲正義還要關車門,用車鑰匙上鎖。她像坐在高達操縱艙裏,語音控制:“走了,回去了。預備,九十度轉彎。”但是,這臺兩人組成的機器不是這樣移動的,姜揚治直接兩臂收緊,抱起她來。仲正義配合地下腹用力,擡起腿。他轉身,讓她兩腳落地,就這樣轉了方向。
在她身後,他沒回過神來,驀然問:“怎麽成了這樣?”
她向側後方回頭,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但是,”仲正義說,“預備,往前走。先讓我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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