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睡覺

睡覺

陸錦一時有些僵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饕餮在獬豸口中不斷掙紮，始終無法掙脫，發出一陣陣憤怒的嚎叫。

匡芙望向寂空：“大師，快用須彌菩提收了它吧，以免再生波折。”

見寂空已經開始施法，她又走向太後。取出滄靈珠後，太後迅速衰老，此刻頭發全白，臉上全是皺紋，身形佝偻，幾乎撐不住她身上的衮服。

匡芙取出老海龜托她帶的東西，對太後說：“這是我的朋友讓我帶給您的，他是一只海龜妖，據說千年前在北海被您所救。”

太後用渾濁的雙眼看了看那龜殼，聲音含糊不清：“真好。”

“我還在幻境中見到了徐将軍，她現在也還好。”匡芙又說。

太後露出一個笑容，軟軟地倒了下去。

匡芙攬住了她，嘆了口氣，為她合上雙眼。

饕餮被收服後，整個京城一片荒蕪。無數人摟着親人失去靈魂的軀殼，哭聲震天。

陸錦懂得這種失去的痛苦，他忍不住做了一個決定。

巨大的錦鯉顯出原形，游弋在京城上空，紅色的鱗片紛紛揚揚灑下，淡淡的光芒覆蓋在那些失去靈魂的凡人身上。

“他這是……白龍不解。

“是他的福運命格。”匡芙已經懂了陸錦想做什麽，“他在用自己天生所帶的福運換取這些凡人的複活。”

獬豸連忙放出那些被饕餮吐出的靈魂，在錦鯉福運的籠罩下，這些靈魂一個個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做完了這一切，陸錦來到匡芙身邊。

“師尊，以後我沒有好運給你蹭了，你不會要把我逐出師門吧。”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匡芙嚴肅道：“我必須現在就把你逐出師門。”

“小妹！你們這麽無情！”白龍大叫。

“我們都結了共生咒了，不把你逐出師門，怎麽做我道侶？師徒戀是不會被祝福的！”匡芙說得有板有眼。

陸錦卻有點慌張：“師尊，你不用因為共生咒勉強你自己……”

匡芙打斷了他：“誰說我勉強了，我要不是中意你，你能成為我的第三劫？”

她不好明說澀欲之劫，只好以第三代稱。

陸錦一愣，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想起幻境中的荒唐，臉上爬滿了紅暈。

……

靈魂歸位，凡人們一個個醒來，他們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只一個勁地叩拜蒼天。

忽而天上的雲聚集起來，雲層之中降下無數的功德金光，直直落在陸錦身上。

陸錦不受控制地變回了原形，功德金光托舉着他進入雲層，光芒更甚，叫地上所有人都睜不開眼。

片刻後，一聲清脆的龍吟，伴随着一條銀龍破雲而出，來到匡芙身邊，纏繞着她。

匡芙認出這就是化龍的陸錦，索性變回龍身，與他一起，沖入雲層，盤旋飛騰。

凡人們親眼見到一青一銀兩條真龍在雲層之中穿梭，無不跪下叩首。

白龍搖着扇子洋洋得意：“還得是啊，我當初就說有辦法幫他化龍。”

“你這不是歪打正着？”金龍睨了他一眼，“小妹都覓得佳偶了，你說的那位蘇小姐呢，與你進展如何？”

白龍頓時不說話了。

蘇雪辭經歷了上一段失敗的婚姻，根本無心情愛，只想好好搞事業，将書肆辦好，絲毫不理會白龍的示好，讓他根本無從下手。

獬豸與寂空将已經被封印了的饕餮帶回白馬寺，除了渡劫之人，須彌菩提有進無出，再也不必擔心它再次逃出來為禍人間。

金龍與蒼龍回到自己的領地，該幹嘛繼續幹嘛去了。

白龍留在京城幫着蘇雪辭打理店鋪，有事沒事刷刷存在感。

昭景帝接回了周晚漁的屍身，以皇太後之儀厚葬，舉國哀悼。

匡芙與陸錦離開前曾與他有過一場談話。

當年周晚漁随流民進入衛城，被徐鴻衣救下後，一直跟在她身邊，學了許多本事。後來國師沉淵奉昭獻帝之命封城，衛城之戰死傷慘重，周晚漁僥幸活了下來，決心入宮報仇。

徐妃得知徐鴻衣與徐鴻鳴之死乃是昭獻帝一手安排，絕望之下一根白绫了結了自己，留下李承骁稚子無依。

周晚漁輾轉以宮女的身份入宮，得了昭獻帝的青眼，被封為美人，侍奉其左右。

為了照拂李承骁，周晚漁隐忍多年，一路從美人登上皇貴妃之位，将其記在名下，視如己出。

周晚漁挑撥帝後關系，使得先皇後怒而毒殺昭獻帝，太子因此被牽連入獄。周晚漁多年籌謀，聯合朝中重臣，一舉将李承骁推上帝王寶座，自己垂簾聽政三十載，待到昭景帝有能力獨立治國之時，還政于他，自己則在深宮中含饴弄孫，不問世事。

直到她獻出滄靈珠，這一生波瀾壯闊，為守護萬千百姓而落幕。

“你的姨母當年受封振骁大将軍，你的生母徐妃為你取名承骁，其中用意，你應該懂得吧。”匡芙道。

昭景帝站在周晚漁的靈樞前，負手于身後，沒有說話。

“我見過徐将軍的殘魂，她讓我告訴徐家後人，不要心懷怨恨，要造福蒼生。”匡芙又說，“你是個好皇帝，徐将軍和周太後都會欣慰的。”

他們夫妻二人離開後，昭景帝揮退了所有宮人，将臉貼在那冰冷的棺木上，無聲落淚。

……

匡芙記起前世後已經放下了執念，黴運自然解除，陸錦雖未恢複應龍之身，卻也攢夠了功德從錦鯉化為銀龍，二人決定仍然按照原計劃，攜手游歷天下。

這一站，便是先去東井村拜訪墨娘和虛明子。

虛明子得知他們二人已經結為道侶，露出了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滿臉揶揄地問陸錦：“這欺師滅祖的大逆不道之事，你果然還是做了啊。”

陸錦通紅着臉，結結巴巴：“沒、我沒有……”

墨娘大驚：“什麽？這麽久了還沒有？”

匡芙無語地拉着他們去喝酒，說是久別重逢，必定不醉不歸。

她記得自己的芥子手镯中還存着幾壇好酒，一股腦将其中雜物翻出來，虛明子突然瞧見其中一塊玉佩，正是當初寂無給他們用來尋找國師沉淵的那塊。

“這玉佩怎麽這麽眼熟，我師父好像也有一塊。”

匡芙與陸錦對視一眼，問道：“你師父可是叫沉淵？”

虛明子搖了搖頭：“師父從沒告訴我他的名字，不過他倒是跟我說過，我俗家名為徐明，他也是因此為我取的道號虛明子。”

匡芙沉吟：“如此看來，你應該是徐家後人了。我記得當初徐鴻鳴身死之時，他的兒子才剛剛出生。按時間算，你或許是他孫子輩的？”

“徐鴻鳴是誰？”虛明子越聽越迷糊。

“是前朝振骁大将軍徐鴻衣的弟弟，同樣在衛城之戰中犧牲了。”陸錦低聲道。

誰料墨娘聽見徐鴻衣與衛城之戰，突然捂着頭發出了尖嘯，她頸後的“卐”似乎也被刺激了，發着光急速轉動。

許久過後，那個“卐”終于消散，墨娘蒼白着臉，沉默着沒有說話。

虛明子急了，握着她的手，關切道：“怎麽了，墨娘你怎麽了？”

墨娘張嘴想要說話，卻率先落下一滴淚來。

“我記起來了。我原本是來自是東桑國的發妖，大祭司為了侵吞中原領土，供奉邪神，控制了許多東桑國的妖怪前往衛城。我不想看到人間生靈塗炭，于是偷偷去給徐将軍報信，卻被大祭司發現，是寂無大師救了我。大祭司給我們這些自東桑而來的妖怪都下了詛咒，寂無大師為了讓我不被發現，封印了我的記憶，将我藏在這東井村裏。”

她看向虛明子，淚眼朦胧。

“原來你是徐将軍的後人。”

虛明子撓撓頭，替她擦幹眼淚。

“我是誰的後人有什麽要緊，反正不管怎麽樣我都是你認識的虛明子嘛。當然了，如果你說你和徐家後人有婚約，那可能還是有點要緊的。”

墨娘破涕為笑：“什麽婚姻，那時候你都還沒出生呢！”

匡芙大笑，取出好酒，勸說他們：“今朝有酒今朝醉，不要再談論過去的事了！”

陸錦溫柔地望着她：“師尊酒量不好，還是不要喝太多了。”

“誰說我酒量不好的！”匡芙柳眉一豎，十分不服氣。

陸錦回想起無論前世今生，她喝醉以後做的那些事，默默不說話了。

果不其然，很快匡芙就醉了過去，揪着陸錦的衣襟發酒瘋。

陸錦趕緊帶着她去到墨娘給安排的住處。

一進屋，剛關上門，匡芙便用力一推陸錦，不滿道：“你為什麽還是叫我師尊？”

“阿芙？”陸錦一愣，試探着喊。

匡芙不滿地搖了搖頭。

陸錦也不知道怎麽辦好了。

匡芙見陸錦沒有反應，一手叉腰，一手點了點自己的額頭。

電光火石之間，陸錦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咽了咽口水，試探着喊：“娘子？”

匡芙喜笑顏開，撲進他懷裏。埋首在他胸前，用力嗅了一下。

陸錦有些手足無措，只好哄着她：“娘子，你喝醉了，我帶你去休息可好？”

匡芙擡頭看他，眨了眨眼，放肆發言：“不睡覺！睡你！”

陸錦驚呆了。

匡芙沒有理會他的反應，直接強硬地将人按在了床上，口中嘟嘟囔囔：“上次在幻境裏腰帶都解了，結果居然沒有睡到，虧大了虧大了 。”

陸錦哭笑不得地抓住她作亂的手，安撫她：“我們還沒有舉行婚禮，你再等一等。”

匡芙十分不滿地嚷了起來：“不要婚禮！再也不要婚禮了！”

她看似沒有理智的聲音中卻包藏着委屈，聽得陸錦心中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