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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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就那樣悄無聲息的過去了——大概那男同學也覺得說出去不光彩，終究沒有把事情鬧大。在書塾裏，也不過就是當面陰陽怪氣幾句，背後肆意辱罵幾聲。

绫人并不在意這種人，只要他不再侮辱那些他在乎的人。

他的十六歲生日很快就要到來了。

他擡頭自書桌前的窗戶看向遠方的天邊，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等到天明。

或許，他也沒有等待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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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人其實也并不如何在意自己的生日，只是往年的每一次生日，身邊總是親人們歡聚一堂，在這一天，大家都會抛去平日思慮的種種，肆意的開心一番。绫人喜歡的，是大家都在的笑的夜晚。

然而此刻一朝落魄，書塾自然也不會特意給誰過生日。之前有小輩大張旗鼓給書塾私自裝飾以慶祝，那也是請的自家的人手，書塾并不幹涉。

只是今朝，自然不會再有人想到他的生日。

他神色如常的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從那壓抑而無趣的書塾大堂中走出，他走在人群的後面，好像這樣就可以将自己擺放在一個沒有人看見的，安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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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爺！”

一聲已經并不太熟悉了的稱呼叫神裏绫人從自己的世界中驚醒。

熟悉的聲音來自圍牆之外，這是他一人的院落，除了托馬，這個時候不會有人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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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微妙的壞心情好像都一下子就一掃而光了，他仰頭看向牆垣外的一棵樹，微笑着站在樹下等待，果然幾秒之後，樹杈間竄上來一個黃燦燦的腦袋——當然是托馬。托馬像只大型犬一樣晃了晃腦袋，企圖把貼在眼睛邊上的一片樹葉晃走，卻終究是無濟于事。

托馬向下看，看到了正看着自己的绫人，遠遠的他看不清對方的眉眼，卻也能感知到對方似乎心情不錯，于是也忍不住笑起來。

他張了張嘴，本想喊話，卻及時想到他們這是在偷偷見面，于是轉而選擇用手勢溝通。他指了指樹下，表示自己下去帶個人上來，馬上上來。

绫人對他眨了眨眼作為回複，眉眼間像是回到了十三歲一樣，是難得的天真爛漫的孩子氣。

托馬于是三下兩下跳下了樹，妥帖地背起了绫華，并用繩索裝置固定好。绫華一邊緊緊抱在他身上以免掉下去，一邊雙手還牢牢拎着食盒。食盒不小，還好绫華還小，加之十六歲的少年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勁兒，托馬照顧着绫華，緩慢卻堅定地一步步向上爬着，很快從樹幹攀到了牆頭上。

然後他早有準備的向绫人比了個勝利在握的手勢，将绫華用裝置一點點的放了下去。裝置不錯，不愧他重金買來，绫華與食盒皆無礙。托馬于高牆之上看着绫人成功接到了绫華，绫華抱着食盒站在绫人身邊，兄妹倆一大一小兩個便一齊仰頭看着他。

绫人招了招手，意思是叫他下來。

他看了一圈周圍的落腳點，發現都差不多，于是便又看回了绫人，他想，小少爺啊，你多少替我去拿個墊子啊。

然而绫人卻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等着他，一旁的绫華已經乖乖拿着食盒進屋去了。

好吧，就當舍命陪君子了。

托馬有些無奈地想，索性放開顧慮，縱身自牆頭往下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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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叫我等這麽久。”

最終是落進了一個和預想之中完全不一樣的溫暖的懷抱。绫人那雙看似文弱的手穩穩地接住了他，他睜眼，發現自己下意識地環住了對方的脖頸，于是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眼神上浮，一下子又順理成章地在绫人的眼裏看到了自己。

他想，今天的星星真是又多又閃亮，和煙花一樣，把绫人的眼睛怎麽都映的這麽亮。

绫人抱着他走了幾步稍作緩沖，幾步之後，他便松手自對方身上跳了下來。“漂亮的配合！”托馬眨了眨右眼，伸出右手要和對方擊掌以慶祝。绫人輕笑幾聲，像是羽毛輕輕落入湖心漾起一圈漣漪。他順從地伸出手來，卻是一下子牽住了托馬的手，十指交纏着相扣。

托馬一愣，剛剛又是爬樹又是跳牆，呼吸還略微有點急促，在夜幕的映襯下，那雙明亮的綠色眼睛也帶上了點若有若無的幽暗。兩雙好看的眼睛對視着，似乎有不明的情愫在湧動，像是初春的暖意在流淌。

他剛想問怎麽了，就聽到绫人柔聲道：“走吧，绫華還在等我們呢。”

他如夢初醒般地“噢噢”了兩聲，便立馬飛快地将方才奇怪的感覺抛之腦後了。他不願深思這感覺，更不想去深思自己為什麽不願意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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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拉着绫人來到院子裏，绫華則抱着自己難得能吃到的茶泡飯，也很快樂地期待着。三人坐在初春的院落裏，一起仰頭看着夜空，好像在等待着什麽神聖的儀式。

今夜星光确實燦爛，漫天洋洋灑灑的一道，燦若星河。微風也飽含春夜的濕漉漉的暖意，好像能把星星都融化在了這風裏一樣。

第一枚煙花在三人期待已久的眼神中一躍而上夜空，煙花劃過夜幕，也劃過靜水深潭似的绫人眼中。

與煙花一起燦爛地綻放的是托馬和绫華的祝福。

“小少爺，生日快樂！”

“哥哥生日快樂！”

托馬拿着不知道從哪裏戲法似的變出來的仙女棒，绫華一口氣吃兩口飯，趕忙吃完一小碗茶泡飯好空出手去接住那根仙女棒——仙女棒點亮，“刺啦刺啦”地燃燒着，托馬與绫華一人畫了半顆愛心，于是一整顆閃耀的愛心便在這沒有點燈的夜裏閃耀着。

绫人眼裏水光潋滟，問托馬：“我的呢？”

托馬眼睛轉了足足兩圈，才狡黠地晃了晃自己手中的仙女棒，“沒有啦，你的給绫華了。”

绫人終于忍不住朗聲笑開來，“好啊，你們又合夥起來欺負我啊。”

一下子時光好像真的回到了他還是小少爺的時候，绫華喜歡玩仙女棒，然而父母又不準她多玩，绫華又乖巧，也不曾說什麽。倒還是托馬最先察覺到，把自己的仙女棒分了大半給绫華後，又分了绫人的也給绫華。

還來不及被托馬通知的绫人發現自己的仙女棒少了，自然要拿着僅剩的“作戰武器”與托馬一決高下。于是兩個半大小子拿着幾根仙女棒追着吵着鬧成一團——托馬一邊嚷嚷着“我是給绫華的真的真的別過來啊！”一邊飛速逃竄，绫人也沒了在外人面前端着的架子，拎起常服的袖子就是一頓猛追，最後兩人撞倒在父母面前，被父母笑罵了幾句。兩人僅剩的仙女棒也燃燒殆盡，變成了一根根灰撲撲的棍子。

于是兩人拿着棍子面面相觑，回到绫華身邊，看到绫華拿着一大把的仙女棒玩的不亦樂乎，兩人又莫名其妙地笑成一團。

托馬捂着肚子笑，“我都說了是給了绫華了啊！你又在笑什麽啊！”

绫人托着下巴盡自己最大的力仍然維持着矜持的笑，“我怎麽知道啊，看你笑我也想笑。”

于是兩人又笑成一團，绫華拿着仙女棒舞着，也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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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神間托馬塞了根仙女棒給绫人，敲了敲绫人的腦袋，“好了好了，少不了你的，我們的大壽星！”想想自己也忍不住笑，“都說了多久多久啦，都說了是給绫華的！”

绫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擡起頭來舉着手，“哥哥你也要仙女棒嗎？”

然後在绫人還來不及應答之時，以和剛剛托馬一模一樣的表情狡黠地偷笑道：“不給哥哥！”

托馬與绫人都先是錯愕地互相望向對方，随後才一齊看向绫華。

然而绫華這下子又十分乖巧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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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一直在放，燦爛至極，絢目至極，也浪漫至極。

三人其樂融融，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好像此處也不是公共大書塾，而是神裏屋敷。

托馬手中的仙女棒燒光了，他便坐回了绫人身邊，與绫人一起看着绫華。绫華好像永遠對仙女棒有用不完的想象力，她用仙女棒在空中舞畫着各式各樣的圖案花紋，自己也随着光自在地舞蹈。

托馬突然發出一聲滿足地喟嘆，“真好啊。”

“是的。”

兩人此時差不多身形，绫人比他略高一點點。他轉頭看向身側的绫人，卻發現對方離自己如此近。

“托馬。”

绫人的一只手不知道什麽時候自身後覆上托馬的後腦勺，大半個身子也壓了過來，将托馬整個人抱在了懷裏。

兩人貼的極近，托馬甚至能感受到對方漂亮的眼捷輕扇時引起的細微氣流。

“不要離開我。永遠不要離開我。”

他能聽見神裏绫人微弱的氣流裏極力掩飾的顫抖與害怕，他知道這些脆弱會在神裏绫人身上産生的原因，因為如今眼前的這一幕美好的不像是他能夠擁有的。

他于是伸手，回抱住了绫人，希望這樣可以給對方一點依靠。

他聽見自己低聲承諾：“好，我不會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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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下有繪馬被晚風帶的微搖，繪馬上畫着三個小人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這是托馬在放煙花之前才挂上去的。

當然，此刻還會看着繪馬笑的只有绫華。绫華笑咪咪地躲在樹後，用手中的仙女棒給相擁的兩個小少年畫了顆愛心，将兩人圈在了愛心裏。

啊，親在眼角，哥哥真是犯規呢。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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