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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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保險起見，绫華沒有告訴托馬她要帶他走這件事。直到最後一晚，绫人來她房裏照看過她後離開，她緊随其後地小心跟上，親眼看見兄長離開了神裏屋敷後，迅速前往托馬的房間。

這是她很難得的不守規矩的時刻，這件事是逾矩的，她此刻就這樣一聲不吭地直接推開托馬的門也是逾矩的。

房間裏的托馬果然還沒有睡着，只是他睡着與不睡着，在府裏的生活狀态也大差不差。他有些意外地看着突然闖入的绫華，绫華此刻是一身陌生的兵士裝扮，眉眼間倒顯出幾分肅殺來。

她甚至未曾理會沒關好的門，徑直遞過來一身衣服，急促道：“托馬，快換上衣服，我帶你離開這裏。”

“……離開這裏？”

這四個字和其背後帶來的含義似乎已經十分悠遠而陌生，恍然若前世之事，明明其實距離狩眼儀式似乎也就只是幾個月的時間。托馬低頭抓住了手中的衣服，是一身外國商會駐稻妻的使者衣。

绫華抽出腰間劍，三兩下将束縛着托馬的腳環直接劈開。绫華之劍術，甚至是绫人所不及的，這樣脆弱的物什，當沒有了真正能給予它囚禁之能的人在場時，當然是不堪一擊的。

“對，離開這裏，離開神裏家，離開稻妻。”

她點頭，給了托馬肯定的應答。随後補充道：“快換上它，由我帶你去離島，那裏我安排了離開稻妻的船只，我們只有……”

“為什麽要這樣做呢？绫華。”

托馬的聲音很輕，輕而易舉就可以被風吹散似的。绫華沒讓自己心底的哀傷與不舍流出分毫，只是露出了與當年绫人十六歲生日時她吃到難得的茶泡飯時一樣的燦爛笑容。

茶泡飯很好吃，可惜哥哥向來不怎麽準我吃，而且，也只有托馬做的茶泡飯尤其好吃了。

“我很早就說過了噢，托馬哥哥，我希望你永遠開心的。”

不然……我以後就真的再也吃不到好吃的茶泡飯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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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華背過身去拼命眨眼，好叫眼裏的水汽散掉些。

“快點吧，不然就來不及啦。”

她催促的話一如以前只是與托馬一起出去在哪裏逛逛時般随意，只是聲音顫抖終不似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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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夜已深，不知八重宮司大人找臣下何事？”

周圍別無近侍，只有兩人側身而立，不過以兩人實力，确也絲毫無安全問題。八重神子擡頭看了看神像：“怎麽，沒事就不能把你晚上叫到這裏了？”看了眼绫人，發現對方神色絲毫未變，暗裏不由癟了癟嘴。

這小子果然好生沒意思。

“說笑的，叫你來無非是散兵之事，那位旅行者在海祇島似乎發現了點什麽有趣的東西，我最近可能會去一趟，将軍這邊你照看好……如果順利的話，稻妻可能要有大變革了。不過，也許，是好事也說不定哦……？欸，那邊那位商客，怎麽看起來有點眼熟啊……”

神裏绫人正低頭作謙恭狀聽着，聽到最後一句，倒是有些意外。他順着她的話擡頭順勢随意一看，剛想随口附和過去，卻發現那位商客的身型自己也是十分熟悉。

那是——

“……托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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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撞了個正着，彼此都面面相觑着。

除了八重神子，左瞧瞧這個右瞧瞧那個，像是瞧見了極有趣的一幕戲般期待的樂呵呵地笑了起來：“啊呀，是熟人啊。這位——是绫華小姐吧？嗯……這身軍士服飾也難掩绫華小姐之光華呢……”

绫華又尴尬又害怕，尴尬的是帶人逃跑當場被抓包，害怕的是托馬的命運——稻妻鎖國令在前，眼狩令在後，又有自家兄長變态似的整日囚禁着，這下子命運又要何去何從了呢？

她聲音硬的直打結：“……八重宮司言重了。”

“不言重，不言重。”八重神子笑眯眯的，狐貍耳朵有規律的一動一動，绫人臉色陰沉的可怕，跟踏鞴砂那難以處理的被污染了的水有的一拼。難得看見绫人如此不高興，八重神子十分高興。“這位又是——啊，是神裏家的家政官托馬吧？你來過神社交過幾次差，我記得你。”

“不敢當，承蒙八重宮司大人厚愛。”托馬恭敬的鞠躬作揖，身子也十分僵硬。

“绫華，你先回去吧。”

一片死氣沉沉中，绫人當即嚴聲呵令绫華先離開。绫華咬了咬唇，當然是不想就這樣被斥退的。只是绫人難得以家主身份如此待她，她不可不從。

進退兩難間，八重神子倒是柔聲安撫她道：“绫華，晚上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小姑娘在外，總是叫人不太放心的。”她在绫人看不見的角度沖绫華眨了眨眼，以口型對她說道：別擔心，交給我，不會有事。

不會有事，怎麽不會有事，我之前就是輕易信了你的話才會這樣，這叫我如何不擔心。绫華又氣又急，拼命捏緊了拳頭才不讓自己渾身發抖。至于擔心我的安危，有什麽好擔心的，若非大禦所大人的鎖國令，以禁雷隔海，我一個人就可以凝冰渡海——

當然，這些不理智的氣話她也是難得才有，此刻就更不可能說出口了。此刻相當于兩重脅迫，她自身除去神裏家，确實是無依無恃。她只能不甘心地禮貌答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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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又只剩下了绫人、托馬和八重神子。粉色的真狐貍今晚看的真開心，語氣間難掩輕快道：“好了，小姑娘走了，我就講點大人之間的話了。”

绫人眼裏一片比托馬更甚的無語與煩悶之情，這種情緒幾乎在向來理智冷情的神裏家家主身上從未出現過。八重神子驚奇地盯着他瞧，只是看着，卻也不說話。

托馬更沒有什麽好說的了，只是依舊是之前那個行禮的姿勢，巴不得此刻抹殺自己的存在感。

長久的沉默之後，是托馬一聲不吭地打算離開。绫人像是一下子被驚醒，上前一步就想拉住托馬的手，卻被托馬敏捷地躲了開。

倒是八重神子慢悠悠道：“啊呀呀，将軍大人鎖國令尚在，怎麽好像有一名眼狩令下的逃犯準備私自乘船離開稻妻啊……”

這話比绫人的行為更直接地阻止了托馬的行動，托馬有一種自己命不久矣的魚死網破，這種絕望感叫他出離冷靜下來，上次有這種感覺時還是雷電将軍拿走了自己的神之眼。他淡淡道：“可是這船只，不是分明是鳴神大社的嗎？”

“咦？”八重狀似驚訝的睜大了眼睛，裝模作樣地對那船只看了幾眼，“是鳴神大社的嗎？我不知道啊。”她三言兩語打發了托馬的質疑。绫人意外地瞥了她一眼，倒是沒想到這狐貍這次會站在自己這邊。

只要不讓托馬離開稻妻，把人保在神裏家，對他來說，總是不難的。

他趁托馬沉默無語時一把握住對方的手腕，托馬身體很明顯的一陣顫抖與抗拒，大概是在八重神子面前，托馬不想讓自己顯得太狼狽，他暗暗甩了甩手，聲音裏憋着一股氣：“松手！”

怎麽可能松手，绫人牢牢握着，面上神色舒緩許多，心裏卻依舊如臨深淵般沒底。

他輕聲道：“跟我回家，托馬，乖。”

托馬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诘問道：“跟你回家？你還想像之前那樣囚禁我嗎？繼續讓我在見不到光的地牢裏過暗無天日的日子是不是？繼續拿鎖鏈捆住我是不是！？”

绫人閉起眼，深吸一口氣，倉皇而無力地下意識反駁道：“不是的……”

不是的，我做這些的本意只是不想你離開我。如果你不離開我我當然也不會這樣做……這些話在他腦子裏過了一遍又一遍，但卻好像始終難以啓齒，好像連自己都知道，這些理由是根本站不住腳的。托馬為什麽想要離開他，因為他從前的表現都告訴對方他不愛他，因為他可以親手将他送入眼狩令這張大網下，因為他曾經親手将他真心獻上的熱忱與愛都棄若敝履而只當作一枚可以操縱的棋子……

不，不是的，托馬分明還是他的浮木，是他的安全領域……但這些他不能說，不能表現，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他需得是一個完美的，優雅的執棋者。

他只能壓下心中萬般雜念，再一次沉聲哀求道：“跟我回家吧，托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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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呀，怎麽似乎，有人要當着我的面，強行把人帶走啊。”

這狐貍果然沒安好心。

绫人一點一點僵硬地扭過頭去看向八重神子，詭異地好比不是很靈活的提線木偶。

“您，究竟想如何？”

他索性把話挑明了講，與八重神子打啞謎下去，對方若想戲弄自己，在此時自己心力交瘁之境況下，定是無力與之周旋的。

“我？我不想如何呀。”八重神子挑了挑眉，心裏暗罵這小子還真是不知好歹，自己這回可算是幫了他了，卻還如此臭着個臉不給她待見，逗起來也不好玩兒。绫華小妹妹雖也不高興，終歸禮數周全，瞧瞧這個神裏绫人，臉都臭成什麽樣了。

“這樣，你把人待回去，我呢，我若只在社奉行府上見到社奉行的家政官，當然不會多說什麽。但要是在此之外的地方……呵呵，那就別怪我禀告将軍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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