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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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人沒想到八重神子這次倒是确确實實幫了他。
那場面話說的嚴重,話裏意思卻是給了他個好機會,叫托馬有段時間都必須留在神裏家了。八重神子眼神裏的提點之意很明顯,希望他在這段時間裏加緊好好地把兩人關系彌補好。
“近來八重堂倒是仍在寫着新本,只可惜,大概是如今鎖國,叫信息也閉塞了些,劇情都未免落俗,無非是主角之間誤會相生,兩個人又跟啞巴似的,獨自一人時如何凄涼苦楚,好不容易想見卻又都只作虛假言歡為哄對方開心,到頭來感情出現罅隙仍一無所知,最後又是翻天覆地,翻雲覆雨……”
八重神子聲音悠悠地吊在最後那幾個字上,狀似感慨道:“這樣的劇情過了幾百年了也是這麽個套路,真是的,若是故事的開頭主角長了嘴肯說些什麽,早沒這麽多拿來湊數的話了。”
她靠近了神裏绫人問道:“神裏家家主,最是長袖善舞,能言善道,若是你陷入那樣的境地,你是會說,還是不會說呢?”一雙漂亮的狐貍媚眼裏卻盛滿着看戲般的不懷好意:“還是,說什麽呢?”
神裏绫人掩去心底的意外,眼神不着痕跡地劃過身側離自己有些距離的托馬。
托馬不想看他們倆交談,卻也被限制着自由,連随意走動也做不到,只能轉身看向海面。稻妻最不缺的就是海,海水冰涼,在月光下像鍍了銀,托馬想起自己幼時來到稻妻時所遭遇的那場風暴,腦中不止一次的想過自己怎麽不就幹脆死在那時好了,但轉念又覺得不對,自己何錯之有,既然神明眷顧他,他更該好好地活下去才是。
绫人于瞬息間收回了眼神,恭敬而禮貌地應答道:“宮司大人謬贊,臣下不及宮司大人半分深謀遠慮。恕臣愚鈍,不知宮司大人想要臣說什麽。”不等對方再說些什麽來折騰他,他連忙一口氣結束話題:“宮司大人此番交代的事,臣已知曉,感念宮司大人提點。如今天色已晚,臣攜……家眷先行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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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人只孤身一人牽着托馬的手走回稻妻城。他們一路自白狐之野走過,順着小徑徐徐踱步而行。兩人已許久不曾這樣相處過,哪怕只是绫人一廂情願地在胡思亂想着,托馬只當自己被人押解着回到牢獄裏一般,只垂着個腦袋,一門心思研究地上有沒有坑,有幾個坑。如此,身體上的排斥與緊張才能舒緩幾分——雖說那比喻倒也并非不恰當。
行至稻妻城前那棵巨大的夢見樹,托馬停了下來,夢見木遍布稻妻,十分常見,然而在如今肅殺的國家氛圍下,這夢見木便顯出它的柔情與爛漫來,滿目皆是夢幻的粉紫色,更有櫻瓣垂落,又被雷光所聚,變作一團緋櫻,若即若離,懸浮于樹下。
托馬退後了幾步,生怕撞散了那團緋櫻,将自己包圍,染上那一身的緋櫻香氣。
绫人與他一同停了下來,一旁的同心行禮問好,他點頭以示應答。那同心擡起頭,只盯着托馬看,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向绫人試探性地請示道:
“社奉行大人,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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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我神裏家家臣……”
“不是。”
“家眷……”
“更不是。”托馬向那同心走近,面無表情地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就是眼狩儀式上逃走的其中之一,你想抓捕我,對吧?”他扭頭,今晚第一次直視神裏绫人:“我們不應該妨礙他人公務,家主大人,您好歹首先得應該做好社奉行的本職工作。”
幾次三番被托馬打斷否認,绫人來不及收拾好自己的失落,只是下意識又握緊了托馬的手。他微笑着請離了那位同心,表示自己身邊這位是自己十分重要的人,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同心于是暫時離開了。
十分重要的人,托馬在心裏重複念了一遍,他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畢竟這個說法模糊至極,哪方面重要?怎麽個重要法?緣何重要?十分重要的程度又是何種程度?是作為他好用的工具般重要,還是他舒心的床伴般重要?
他不想去細想,神裏绫人的話,聽聽就好,細想下去,對如今的他沒有意義。
他如今只是想離開,如果可以的話,化作一片夢見樹上的櫻瓣也好。若幸運的就長在這棵樹上,他還能在白天看到樹下的貓貓狗狗,在夜晚就這樣靜谧的安眠,在該歸去時,也能自如地歸去。
“怎麽了?”
同心離開後,托馬只是站着,仰首望着那棵巨大的夢見木出神。绫人近乎貪婪地享受着此時能光明正大的,如此近距離地看着托馬的時刻。如今,他已經只是看着就感到一種莫大的滿足。
他一邊滿足着,一邊又渴望着更多。這是源于人類汲汲于美好的本質,也源于他對過去親密無間的時光的留念與痛惜。
因此,他忍不住輕聲發問。真正叫他只是看着托馬?那一如绫華曾暗示過他的想法一般絕無可能。绫華曾說,如果真正愛托馬的話,或許應該考慮放手以給對方想要的幸福。
這些绫華都懂的道理他當然不是不懂,只是身在其中自然做不到局外人般簡單論斷。他想,他若放手了,那他呢,他該怎麽辦?
認真思考過後,绫人覺得那是無解的死局。若他放手……他甚至想象不出來這種選擇的後果,因為他根本沒有假設過自己的未來會沒有托馬。哪怕就是以前,他也是始終維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只是他做錯了而已,他想,如今他與托馬之間的僵局開始讓他反思原因,而事實上,原因托馬也曾已經告訴過他了,他當然聽明白了,在聽到那個故事之時,他就可以想象托馬眼中他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
最初始的出發點便錯了,錯在他逐漸不敢相信他也愛他,甚至如此愛他。
他自以為是的掌握得體,也不過是對方一次又一次的遷就罷了。
那麽,請讓他再有一次改正的機會——這次,他願意一直相信他還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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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
托馬将目光收回,卻也沒再看他。他在樹周圍環顧一圈,意料之中地找到了熟悉的身影。他随手指過去:“你看。”
绫人順着看過去,是一名普通打扮的稻妻婦女,五分褲只略至膝蓋以下些許,索性現在日子不算寒冷,夜裏風吹的也不算涼,但稻妻風中水汽重,還是很叫人擔心這位女士的健康。
此刻夜深,白天裏會聚在樹下曬太陽的貓貓狗狗當然也各自散去了,只有這婦人依舊做着撒食的動作,可她手中分明空無一物。
绫人仔細觀察了一番後看向托馬,求證地問道:“她……是不是……”
“嗯。”
托馬點了點頭,自然道:“她瘋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很早以前來這裏照看貓貓狗狗時,就曾見到過她。似乎也沒個家人,孤苦無依的樣子。”托馬聲音很淡,像是困了,有點沒力氣:“有時有同心将她帶回去,不用多久她便又跑回來了……”
這個樣子還真是挺像那些失去了神之眼的人的,托馬想,但他猶豫着終究沒說,省的神裏绫人又要多想,又惹出什麽事端來。
绫人因為托馬的話又多給了那位婦女幾分眼神,但聰慧如他,此刻也不懂托馬想表達什麽。“托馬。”他問:“你是想說些什麽嗎?”
“其實你可以直接……”其實你可以直接說的,我們或許有什麽話都改直接說出來。
“不是。”
托馬看向他的眼裏無悲無喜,似乎只是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東西。他又打了個哈欠,這種自然流露的些許親昵叫绫人心底柔軟起來,托馬動了動那只被绫人握住的手,依舊掙脫無果,他只好用另一只手抹去點點困倦的眼淚:“我困了。”
“所以。”他像是戴着個僵硬的面具般空洞地盯着神裏绫人:“你不要多想。我今晚能休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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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心裏還留有溫暖的餘溫的柔波被冰封,這寒氣從心底漫開,绫人手腳冰涼起來,身體仿佛在逐漸失去知覺。
“托馬,你是在,同我做交易?”
托馬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您要這麽覺得,也可以。”
托馬正試圖主動進行一場看起來荒唐至極的交易——他想以他過去那些或重要或不重要的情感與記憶,來與神裏绫人換取短暫的徹底沒有任何糾纏的安息。
這種被托馬仍然完完全全拒之心門外的感覺實在不好受,但他也知道自己此刻只能是咎由自取。
“不用,你想要什麽,我給你。”
他虛弱的笑了笑,主動松開了與托馬緊握的手。托馬這下子實打實的感到驚訝起來,據他了解,神裏绫人不像是這種會輕易放手的人。
夜風吹落一陣緋櫻花,人面花間交相掩映,托馬想,绫人果真不愧是稻妻城裏公認的貌美,這一幕真真是好光景,只是自己無福消受,與绫人相伴,又不知自己能有幾日自在。
“只要你不要離開我,托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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