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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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稱得上和諧的氛圍又被一番對話攪和的沉悶起來，托馬不知道绫人至今還在堅持什麽，他印象中，绫人當然不會是這樣的人，那個能一手于幕後将所有人事都只當作是一盤棋局的，冰冷無情的執棋者，是絕對沒有任何必要糾結于這些無意義的瑣事上的。

他也很麻木的說出這個簡直不像疑問句的疑問句：“神裏绫人，你到底還在堅持認為些什麽？”

绫人張了張嘴，回答的聲音不大，但語氣很堅定：“因為，我知道，托馬你一定，還是……還是愛着我……和绫華的。”

內心巨大的恐懼讓绫人模糊地飛快帶上了绫華的名字，好像绫華的名字在此情此景下能夠給他多帶來一分底氣。

他手上輕柔地撫摸着一只柴犬，語氣也輕柔地仿佛怕驚醒一池碎夢：“你看，你現在，還安安穩穩地生活在神裏家，包括你的神之眼……也還亮着……”他說到後面不敢再說，餘音裏卻有着顯而易見的委屈和傷心，像把勾子，勾着叫人去心疼他。

然而托馬此時已經不在乎他的難過和哀傷了，所以他只是沒有表情的，認真的看着神裏绫人，不帶一絲情感偏頗道：“那，我在神裏家不這樣生活着難道還應該尋死覓活嗎？”

绫人臉色白了又白，手上的動作也停住了，只是放在小柴犬的身上，似乎是想從這些小動物身上攫取些溫度。

托馬全然不顧他慘白的臉色，目光依舊很鎮定，語氣是近乎冷酷的平穩。恍然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好像理解了绫人過去的種種行為：“我當然要活着，活到離開你的那一天，甚至是活到你死的那一天……至于神之眼，你也想多了，我效忠的一直是神裏家，不過你正好是家主而已。”

他如今對绫人的感情，大概是沒有幾分了的——他不敢細想，只願自己仍一直屏着這口氣，保持着這份清明、冷靜與自持。

那麽，绫人從前對自己那般，原來就是因為從來就對自己沒有多餘的感情嗎？

托馬将目光從绫人身上收回，在心底輕輕自嘲。

“……我不會信的。”

最終是以绫人的自欺欺人勉強收場，托馬也終于懶得再去與他多争辯什麽，只是搖了搖頭，随他去了。

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好好活着，總能熬到绫人想開了的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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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人最近确實有些忙，但他當然是不敢與托馬多說的，生怕又叫托馬想起過往的什麽傷心事。甚至，他還得更加緊地把事情處理掉，好空出時間來在托馬眼前有意無意地晃悠。像上次陪着托馬一同出去一趟，他便需得加班加點地多熬不知道多少個夜。

有時夜裏他會起身出去看看，整個神裏家都安安靜靜地陷在一場好夢裏，像一只酣睡的幼獸，他閉上眼睛，甚至都能感受到神裏家命脈的起伏，只有他還在清醒地觀察着一場又一場雨來風去。

他盡可能地克制着自己不去在晚上找托馬，大概是迷香的副作用，又或許是托馬被軟禁着一日又一日，郁郁不得盡興，總之在他的印象裏，托馬的睡眠一日淺過一日，很容易就會被一點輕微的響動驚醒，這叫他偷偷摸摸的親近的行為的難度直線上升，他只好克制自己。

但當許許多多的煩心事、要事堆積着，他一個人把自己埋在臂彎裏，可無論多久也無法消化那些壞情緒——眼前文書上的字一個連着一個幾乎要成精一樣跳出來轉起圈——反叛軍登上鳴神島，這是一支十分重要的力量，必然會起到決定性作用，尤其是其中那位楓原家的遺子，哪怕是出于故交之情，也是要好好照顧的……說起來，楓原家當年的事情，與八重宮司交代的散兵相關事宜又好像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頭疼。

他最終沒敢去找托馬，也沒敢從窗口悄悄地看幾眼——他特地叫家仆将門窗關好了的，夜裏風涼，托馬如今心裏不開心，若身體再不注意，只怕容易生病，那夜風更是吹不得的。

他嘆了口氣，食不知味地喝了杯醒神的茶，又撐着腦袋坐直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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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人很快想到了新的解決方法。

托馬重新踏入這裏，還感到有些稀奇。不過他也保持着家臣的良好習慣，并不去亂看，只是心裏對绫人的目的浮泛地進行了大概的猜測。

“家主大人。”

他恭敬作揖，一如一位最普通平凡的家臣，绫人将他扶起，行為舉止間并無逾矩的親昵，兩人之間的關系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只是最正常的主臣之時——好像也不是，绫人臉上的笑意明顯的能擠出蜜來，起碼他并不是對每一位家臣都是這樣的。

但托馬只是坑着個頭，倒也看不見绫人花枝招展的模樣，反倒是绫人對待家臣式的态度讓他感到幾分自在熨帖。

“托馬，今日喚你來書房，我只當你還是我家臣，是請你幫些忙，一同來看看這些文書的。”

绫人走回自己慣坐的位置，幾下子将一桌文書分門別類的撥出。他表演着早已準備好的說辭——他或許真是稻妻城最好的戲子，好吧，或許于情愛和政治上的小陷阱不該被稱呼為表演。

總之，他的真心目的當然不可能只是叫托馬來幫忙批閱文書。這樣的事情，過去雖然托馬也有在其中幫忙參與過，但彼時正是他急于将一切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時，分發予他人的，他已經篩選過的雜七雜八之事，那才是貨真價實的主臣之道的相處。彼時他不懂得珍惜，只是将托馬視為自己手中最好用，又最安全的刀劍。

如今當然今非昔比，幫忙看文書不過是個借口，主要目的還是與托馬分享自己的所有日常瑣事。他要讓托馬的生活與他的生活水乳交融，形成一體，這樣潛移默化，讓兩人重新再親密起來。

從前，他只想着這把刀如何好用，該用在哪裏，卻坐在這冰冷的家主之位上逐漸忘記了他當初的本心，也忘記了托馬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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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畢恭畢敬，绫人為了讨他安心，特地扯了不少有的沒的的要求，然而這些要求大多是雞皮蒜毛的的小事，比起規則來說，更像些無關緊要的、讨人歡心的笑話。不過托馬不願深思其中深意，绫人這般，确實叫他安心。

绫人将自己最近正在探查的稻妻舊事一五一十地說與托馬，其分享之态，并不像是上司對下屬的吩咐，倒更像是情人間的呢喃細語：“楓原家舊事似有玄機……那神造物大抵是被愚人衆拐跑了沒錯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什麽适合勾結上的……”

“你說散兵……？”

之前接手過相關事宜，因此托馬對其中暗指之人并不迷惑。他很快便投入了工作狀态，這時的托馬可以短暫地抛卻與绫人的種種往事。畢竟，在一份位，謀一份事，若擔了職，則同樣需要擔起相應的責任起來。他若不想摻和這些渾水，绫人也給足了他選擇的餘地，他大可推脫走人。

但他沒有，他真的，也被困了太久了。

被困于小小的一座府邸之中，連稻妻局勢都不能日日關注了，更何談整個大陸。這對托馬這樣活絡的，向來都是游走于各樣的信息潮前端的人，實在是痛苦如窒息之沉悶。

而绫人給的這個機會，則讓他重新又看到了自己目前存在的價值。

再加上，之前總是不願意面對绫人，也有不知道該以何種身份面對的緣由。此番既然是正事，那主臣之道便是實實在在的了，這也叫他松了口氣。

“對。不過散兵之事還要稍後再議。目前要緊之事，仍是……”绫人心虛地看向托馬，在托馬清亮的眼神注視下繼續說着：“目前最要緊的，還是眼狩令。”

“眼狩令的不合理性毫無疑問，但這源自大禦所大人的【永恒】之念，吾等，理應追随大禦所大人，直至永恒。”

绫人說起這些時，音調倒是板正一如蒙德教堂裏有些修女口中毫無感情的詠嘆調。托馬憋住了自己的些許笑意，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道：“家主大人，你這語氣，和蒙德教堂裏的有些修女很像。”

“噢？”雖然聽到“蒙德”二字，绫人心頭仍是不受控制的一跳，但托馬願意主動與他挑起話題，他已經很欣喜。他眨了眨眼，一幅小女兒姿态般故作嬌俏道：“那位修女，也如我一般好看嗎？”

托馬被他逗的終于也笑了開來——也就是绫人好看，這樣女氣的矯揉造作模樣，才都顯得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