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此妹&彼妹

012 此妹&彼妹

明明是陌生的容顏，不符的年齡，可是氣息卻是那樣的熟悉。

阿灼不敢置信的望着那人的眼睛，激動的抓住那人的手，仿若不這樣做，面前的人下一秒便消失不見。

她顫着聲音喚道：“阿蓁。”

沒有疑問。

并蒂雙生的姐妹同氣連枝，從初初誕生便在一起，對彼此的氣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絕不會弄錯。

錢家夫人，不，是阿蓁，她笑着回握住阿灼的手，道：“是我。”

“你還活着……不，是你又活過來了……”阿灼喜極而泣，緊緊的擁抱住失而複得的妹妹。縱然身形體量皆不同往日，不過妹妹便是妹妹，再怎麽改變也不會變。

阿蓁回抱着她，道：“你忘了，是你救了我。”

四年前，阿蓁身死，化作原形。

阿灼将她帶回桃花源，打算将她和以往的家人一樣埋在巨樹腳下。可怪事發生了，阿蓁的內丹自動脫離了已然凋零的本體，追着阿灼破土而出，鑽進了她的胸膛。

這種事聞所未聞，桃爺爺捋着胡須，猜測道：“大概是并蒂雙生的緣故，你與阿蓁氣息相似，內丹便把你當作阿蓁了。”

阿灼撫摸着自己胸膛別樣的跳動，就像是阿蓁活在她的身體裏。她濕了眼眶，柔聲低喃：“以後，姐姐會保護好你的。”

阿蓁的內丹一直在她的身體裏別無異樣，直到前不久，阿灼才意識到內丹不見了。

原以為是并蒂雙生引發的奇跡走到了盡頭，卻不想內丹在她多年的滋養下重拾靈智，将她的阿蓁帶回來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阿灼撫摸着她的容顏，見她眉梢有細紋，知曉她此刻的身體乃凡人肉身，疑問道，“怎的附身他人？”

“阿灼忘了，我的本體，在四年前可是被你親手埋葬，現在已然歸入塵土了。”阿蓁附上她放在自己臉頰的手，說道，“若是阿灼不喜歡這張皮囊，改天換了就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阿灼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她對上阿蓁的眼睛，發現她的眸子亮的異常，手背上溫度更是熾熱。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有些發慌，不着痕跡的抽出手，後退一步，道：“桃花鎮我們是呆不下去了，我們去叫上小末，一起離開這裏吧。”

不知是察覺到了阿灼的疏遠，還是聽到了小末的名字，阿蓁不悅的蹙起眉，語氣也沒了剛才的熱切：“我們走我們的，何必非要帶上累贅。”

“小末不是累贅，是朋友。你這些年不在，不知道她的存在對我來說是多麽大的慰藉。”阿灼失去妹妹，小末失去爹爹，二人相互依偎，彼此取暖，才度過了那段艱難的歲月。

阿蓁這次的不悅表現的更加明顯，她劃落桌上的杯子，怒道：“你別忘了，是她害死的我！”

杯子破碎在地，茶水濺到木床上，弄髒了昔年親手刻畫的花紋。

“阿蓁，剛才是我用詞不當，可你不該弄髒木床，這是你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阿灼有些不适應她的突然發火，她蹲下身，拿袖口擦拭着濺上的茶水。

阿蓁卻将她一把拉起，不甚在意的，甚至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嫌棄厭惡，說道：“不要擦了，破木床有什麽好的，改天我送你一個更好的。你不是想見小末嗎，我帶你去。”

花妖一族的房間設置在巨樹之巅，阿灼緊随着阿蓁拾級而下，卻發現二人沒有向桃花源外走去的跡象，反倒是走向了樹底處。

阿灼尚在遠處，便看到樹下有什麽随風微晃，因為距離原因，看不真切具體是什麽。巨樹早已随着桃爺爺的離世而死亡，應該不會有枝桠再長出的啊。

阿灼詢問前面的阿蓁，卻見她神秘一笑，道：“下去你就知道了，保準驚喜。”

阿灼不知道她的驚喜标準是什麽，等到真正看清楚一切，只覺頭皮發麻汗毛倒豎！

遠遠看來随風而動的枝桠，竟是一具具被枝條捆綁嚴實倒吊在樹上的桃花鎮民！遮天的樹冠之下，密密麻麻的垂挂着，一望無際。

“阿蓁，你、你幹了什麽！？”阿灼驚恐的問道。

“放心吧，他們沒死。”阿蓁開心的笑着，拉起被這幅場景驚駭到的阿灼向一個方向走去，又小聲的加了一句，“至少，不能讓他們這麽輕易死去。”

阿蓁果然沒有騙阿灼。小末被同樣裹成一個粽子倒挂在樹下，她緊閉着眼，似乎是在沉睡。可是阿灼知道，這裏的所有人，都被施了法術。

“你看，我幫你找到小末了哦。”就像是完成任務後讨要糖果的小孩兒，阿蓁搖晃着阿灼的手，笑嘻嘻的看着她。

阿灼心中又是驚疑又是恐懼，可她面上不敢有絲毫表露，扯出笑，道：“謝謝，但是你能不能把小末放下來呢，她這樣應該很不舒服吧。”

“只要是阿灼要的，自然可以。”

捆綁的桃枝松開，失去了束縛的小末掉下，阿灼眼疾手快的接着，卻發現小末嬌小的身體上遍布傷痕，有着明顯的拷打痕跡。

“阿蓁，你有金瘡藥嗎？小末傷得很重。”不見回應，阿灼回頭，才發現阿蓁不知從哪裏搬來一把石凳，正擦幹淨上面的灰塵，要拉着她坐上去。

“不用管她啦，反正今晚之後，她也不需要這具身體了。”

阿蓁去拉阿灼，卻見阿灼躲開了她的觸碰，似有幾分忌憚與震驚的說道：“你要吃小末？”

阿灼已經注意到，小末額頭的桃花封印已然不見，而這個封印消失的意義，再明确不過。

“阿灼，我們一直在茍延殘喘，不是嗎？”阿蓁見她不願坐到石凳上，便也蹲下身坐在她身邊的草地上，“自從靈泉失竊，桃爺爺身死，我們失去了一切生存下去的依仗。雖然現在我們可以憑錢家的桃花釀過活，但你應該也發現了，靈泉被稀釋後的效力大不如從前，而我們若想長長久久的活下去，便只有一個選擇。”

殺小末，吃靈體。

阿灼不禁頭搖如撥浪鼓：“不行！花妖一族是守護的一族，怎可為了自身的續存而枉殺無辜，更何況，小末是我們的朋友。”

阿蓁嗤之以鼻：“朋友？我可沒有她這個朋友，阿灼你也沒有。過去的四年，你只不過把她當作我的替身，而現在我回來了，替身也就沒有必要存在了。”

她伸出手去撫摸阿灼的臉頰，卻被一把拍開。

阿灼慘白着臉，尖銳的說道：“你不是阿蓁……你到底是誰！？”

阿蓁的臉從青到白，再由白專青，她看着阿灼防備的神情，很是受傷：“阿灼，你怎麽可以這樣看着我？我是阿蓁，從過去到現在，一直都是。”

阿灼也很困惑。面前這人的氣息，的的确确是阿蓁的沒錯。她能感受到，曾在她胸膛流轉四年之久的內丹正在這人的體內，可是……可是這人的說話方式、神情姿态和處事方式，完全就是和阿蓁迥然不同的另外一個人。

爽朗又正義的阿蓁，是絕對不會為了自身而侵害他人，更不會做出将全鎮人捆綁起來如臘腸般倒吊起來的事情。

“是啊是啊，從前的阿蓁絕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就像是知曉她心中所想，阿蓁唾棄的說道，“可是結果呢，她為了不相幹的人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在桃花源危難之際毫無作用，只能任憑我們的家園覆滅！但是我不一樣，我會守護你，把你保護得好好的。”

棕色的瞳孔裏流露着溫柔，卻又帶着不可忽視的霸道與占有欲。阿灼恍惚間憶起了一件往事，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她：“你……你是我的第二個妹妹？”

“阿蓁”露出燦爛的笑容，如春日裏最為豔麗的花朵：“你記起來了。”

其實說是“第二個妹妹”并不準确。

當年并蒂雙生的桃花的确只有兩朵，只不過，在這兩朵旁邊，悄悄然長出了一個小花骨朵。小花骨朵離她們極近，又是晚成，整朵花看上去嬌嬌弱弱的。

一枝桃枝上新近長出了三朵小花，營養供給有些跟不上。那時阿灼已有靈識，見旁邊這個小妹妹身嬌體弱，便有意識的減少自己的營養吸收。可即便是這樣，嬌弱的花骨朵還是沒能活到花開的那一天。

這其實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了。桃爺爺巨大的樹冠上，成萬上億的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能夠真正修成靈識的也不過千百朵，學會化形之法的更不足百餘。是以，阿灼并沒有将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卻不想，當年的小花骨朵其實并沒有死，而是被一旁還未有靈識的阿蓁當作養料吸收了。小花骨朵的靈識誕生時，身體的支配權早已被阿蓁占據，她便只能安靜的呆在一個小角落裏，看着當年和善的小姐姐和自己身體的主人談笑風生。

小姐姐的笑容真好看，柔柔的，讓人如沐春風。可是啊，為什麽她握着的手不是自己的呢？明明三人同時成長，她比阿蓁差在哪裏？為什麽自己只能蜷縮在這樣一個黑暗的角落，不能正大光明的坐在小姐姐的身邊，聽她講有趣的故事，和她分享修煉的心得！？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就像是老天爺也看不過去了，阿蓁蠢笨的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終于占據了主導權。然而身體已死，元氣大損，她必須陷入沉睡修養生息。等她醒來後，阿灼便是她的姐姐，誰也搶不走。

誰想到，待她元氣恢複，卻發現桃花源已毀，心心念念的阿灼整日愁眉苦臉，再無從前的歡樂笑臉。

誰敢欺負阿灼，她便叫那人千倍百倍的還回來！

桃花鎮，覆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