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堕魔&姐姐

013 堕魔&姐姐

“阿蓁！不要再亂殺無辜了！”

凄厲的哀求響徹耳邊，小末驚醒。掙紮起泛着疼痛的身子，發現自己正躺在熟悉的懷抱中，而不遠處，形如鬼魅的身影正無差別的虐殺着鎮民。

昏睡的法術已經被全部解開。原本安靜的桃花源嘈雜起來，四處都是鎮民無助絕望的恐懼尖叫及凄厲慘叫。

阿蓁如同地獄夜叉，穿梭在血影之間，她的身上染滿血跡，整個人如同從血池中走出。

她扭過頭，似乎是不解的問道：“阿灼，你不喜歡嗎？我在為桃花源的大家報仇啊。”

小末能感覺到阿灼的顫抖，她握住阿灼的手，試圖制止阿蓁的肆意屠殺。

“你瘋了，阿灼想要的根本不是這些！”

“我們之間的事還輪不到你插手！”只見阿蓁狠厲地揮手，一股氣勁猛然撞上小末的胸膛，喉間泛起腥甜。

“道長會來收了你的！”這個人，根本就不是阿蓁，她霸占着阿蓁的內丹，行為處事卻狠辣異常。小末真的不願相信，自己數月以來，拼盡性命也要袒護着的人，竟是這樣一個魔鬼。

“呵，道長？你是在說他嗎？”阿蓁輕蔑的嘲笑，手指着不遠處同樣倒挂着的玄衣身影，“不過廢物一個。”

小末瞬間陷入絕望。如果夜冥都不是對手，那麽整個桃花鎮真的就如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阿蓁于屍體碎骨間閑庭信步，扯過被倒挂在最明顯處的那人，笑着說道：“不過你說的也對，真兇尚未繩之于法，這時候開始狂歡的确過早了些。你說是吧，錢老板。”

錢仕銘驚恐的瞪大了雙眼，長時間的倒吊使得他原本就肥胖的臉頰充血異常。他眼睜睜的看着浴血的妖魔把魔爪伸向自己，目光卻停留在妖魔的面容上不曾離開半刻。

“夫、夫人……？”

阿蓁染血的手指撫上自己容顏，看似恍悟的神情卻惡劣的笑着：“哎呀，我差點忘記了，錢老板還是這具身體的夫君呢！”

“可是……可是我的夫人……”明明早已燒作焦炭，為何他的夫人卻又站在自己面前，不過只要夫人還活着，管他為什麽呢。錢仕銘內心是失而複得的喜悅：“夫人，你還活着就好，我們回家去吧。”

“呵呵，蠢豬。”阿蓁無情的嘲笑，手中的桃枝紮進他的大腿裏，看着他的笑容逐漸僵在臉上，混着疼痛的猙獰變得無比滑稽，心情頓時大好。

她嬌笑着從懷中掏出一張姜黃色的靈符，靈符早已被人撕碎為二，毫無效力：“夫君啊，你知道你為什麽會被抓來這裏嗎？你又知道這是什麽嗎？沒錯，就是昨夜我說我的靈符丢了，然後你給我的自己的那張。呵呵呵……何其搞笑！？你親手将自己保命的靈符送給了仇人，送給了我！哈哈哈哈……”

就算錢仕銘再遲鈍，也意識到面前這個擁有夫人相貌的人并不是他的夫人。他開始掙紮起來，然而桃枝的束縛是那樣的緊密，他只能像一個蠶蛹般在半空中無助的晃動。

“你以為只有這些嗎？遠遠不夠。”阿蓁殘忍的笑起來，她的目光越柔，隐藏在後面的惡意越濃，“你的夫人的确是一個善良的人，但那又如何，誰叫她攤上了你這樣一個惡毒的丈夫。你知道她是怎麽死的嗎？你知道她這一生最害怕什麽嗎？你還記得後院當中不受寵的庶子嗎？我為她編織了一場夢，夢裏你因她體弱嫌棄厭惡于她，因她保不住孩子而冷落于她，你與小妾日日恩愛纏綿，将小妾生下的庶子定為繼承人，一家三口共享天倫，而她只能孤零零的茍延殘喘，受盡妾室仆從的侮辱毆打！”

“哈哈哈，一個月後，她終于受不了了，從衣櫃最下面的箱子裏翻出來一只金釵，自殺了。”

阿蓁暢意大笑。錢仕銘發出低沉的嗚咽，這位坐擁金山的首富哭泣的如同失去整個世界的孩童，絕望悲戚。他如同困獸般嘶吼：“妖孽！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殺了我？你憑什麽殺我！？”如同聽到世間最滑稽的笑話，阿蓁指着錢仕銘憤然說道，“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殺我，只有你沒有資格！你看看這裏，你看看這棵巨樹！你憑什麽心平氣和的站在這裏，你憑什麽毫無愧疚的活到現在！？”

阿蓁狠狠的揪起錢仕銘的頭發，指着桃花源內的一切，指着一眼望去數不盡數量的墳墓。這裏是花妖一族的栖息之地，這裏是千百只守護着桃花鎮的花妖的長眠之地。而造成這一切的幕後元兇，正是錢仕銘！

錢仕銘愛財，愛到可以用其他人的性命來換取，因為錢財能夠換來的，是他的夫人的健康。桃花釀的生意雖好，卻止不住他的貪心。他将目光放在傳說中的靈泉之上，只要借助靈泉釀酒，必然能夠釀出千古佳釀。他不遠千裏，不惜重金從淩雲觀求來靈符，通過跟蹤小末知曉桃花源的入口。在中元節夜，帶着仆從潛入桃花源，偷襲了花仙，殺死了花妖，偷走了靈泉。

原以為一切滴水不漏，卻不想有花妖外出，成了漏網之魚。

花妖的複仇來得猛烈，而最擔心受到報複的，還是錢仕銘。

千防萬防，防不過自己最愛的人；千錯萬錯，錯不過心頭那絲貪念。

錢仕銘身死。他的肉被阿蓁一刀刀切掉，足足千餘下才斷了氣。臨死，仍不瞑目，阿蓁看着厭煩，便把他的眼睛挖出來踩碎。

大仇得報，阿蓁的笑容似乎都正常了許多，不再那麽陰森。

阿灼站起身，盡量避開地上濺撒的鮮血，走到她的身後，壓抑着身體的顫抖，試探的說道：“我們離開這裏吧。”

阿蓁回眸，困惑的歪了頭：“離開？不，複仇才剛剛開始呢……”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眼底深處泛着暗紅的光芒。

又一個捆成粽子的人影飛了過來，阿蓁對着那人吓得蒼白的臉，問道：“你說是不是啊，鎮長？”

老鎮長蒼涼的閉上眼，編成小辮子的胡須受地心引力倒垂下來，擋住了老鎮長半張臉。

“不可以！”阿灼護到老鎮長身前。錢仕銘是罪有應得，可是老鎮長是無辜的，而且這幾個月來一直對她照顧有加，她不能見死不救。

“為什麽要擋在我面前？我對你不好嗎？在你心裏我還比不上這個老頭嗎？”阿蓁迷茫的說道，內心名為嫉妒的花朵愈開愈豔，叫嚣着把老頭碎屍萬段。

眼睛中的暗紅光芒更加濃郁，覆蓋了原本的棕色瞳孔。邪惡的力量四散周身，阿蓁向前踏出一步，想把阿灼拉開，卻突然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哪裏是她的阿灼，根本就是該不得好死的錢仕銘。

沒有去思考為什麽已經死去的錢仕銘又活過來站在自己的面前，阿蓁赤紅了眼睛，右手猛然掏出，刺穿了錢仕銘的胸膛。

火紅色跳躍着的心髒在手心處發出“砰砰砰”的聲響，滾燙的血液逐漸失去它該有的溫度。耳邊似乎有人在呼喚着阿灼，聲音哀傷悲鳴。為什麽要這麽喚她的阿灼，她的阿灼不是好好的待在後面嗎？

瞳孔的暗紅變得稀薄，混沌的視野變得清晰。面前的阿灼唇間溢血，卻柔聲笑着喚她：“阿蓁，回頭吧。”

那雙會閃亮着光芒的漂亮眼眸，渙散了神采。她看到自己的臉頰映照其上，卻再也打不到那人的視野當中。

“不……不……阿灼……不！”

碧衣染血，佳人逝去。

她苦苦期盼了三百年的人兒，卻被她親手葬送。

青白色的光球混雜着月白色的光點自阿灼身體內升騰而出，月白色的光點卻在離體的那一刻脫離開來，被什麽吸引般飛掠而去。

不遠處，原本應被結結實實捆綁倒吊着的玄衣男子孑身獨立，手執一盞月白鼎。月白色的光點落入鼎中，混雜着其他的光芒再也查找不出。

“還給我！那是阿灼的！”阿蓁閃電飛過，伸手去搶，卻發現男人的動作更快，等她意識到不對，已被男人一掌擊落。

夜冥潇灑落地，玄衣未染一塵，反倒是阿蓁染血的衣襟在混上泥土，肮髒不堪。

阿蓁很快便意識到，這個男人在地牢裏是扮豬吃虎！

夜冥收起月白鼎，看着阿蓁透着暗紅的眼眸，皺眉勸誡：“回頭吧，再這樣下去，你就要堕魔了。”

“呵呵呵……”阿蓁卻發出一陣怪笑，透着暗紅的眼睛中似有晶瑩閃爍，“孑然一身，堕魔又如何！？”

洶湧的魔氣自阿蓁身上迸發開來，瞳孔的顏色徹底堕為暗紅，再也看不到原來棕色的澄澈。凡體肉身有些受不住魔力的沖擊，皮膚上滲透出點點猩紅。

夜冥無奈嘆氣，他擡頭仰望夜空，見暗色濃郁，便定下心來。右手翻轉，一把白玉蕭現于手上，末端懸挂着明黃色的蕭穗。

音符響起，群魔退散。

阿蓁執拗向前。身體內的魔力為了與外力相對抗，更加洶湧澎湃的向外溢出，所過之處，百草枯萎。她的殺意堅決異常，喚起的魔力更是兇煞萬分，一時之間，周身範圍一米內的鎮民都枯萎了身子，像是被人抽幹了精氣。

“呵呵，力量……澎湃的力量！血……我還要更多的血……”妖怪堕魔，神志皆損，殺人嗜血，六親不認。

夜冥加快了吹奏的速度，壓制住她只能在原地踏步。

随着魔力的不斷湧出，皮膚上的點點猩紅逐漸變成一片汪洋，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将土壤污染成焦黑。

“嗚嗚……啊……”魔化阿蓁痛苦低鳴。

肉體凡胎終究承受不住浩瀚又邪惡的魔力，在不斷的對抗沖擊下，潰散撕裂。

“血！我還要血……！”

不成人形的身體倒在地上，已然魔化的思維仍在叫嚣着殺戮。

突然，赤紅的視野中出現一只小手，小手上捧着一朵半是枯萎的桃花，就像是被閃電擊中，阿蓁突然不動了。

瞳孔中的暗紅雖未褪去，卻不再是充斥殺戮。她想再向前靠近，發現手腳都不聽使喚，于是便用下巴蹭地，一毫米又一毫米的艱難向前。

粉白色的花蕊透着溫柔的色彩，就像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她用臉頰蹭着花瓣，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幸福的弧度。

如果三百年前，并蒂雙開的枝頭之上，是她比“阿蓁”更早的具有神識……

桃爺爺問她：“小丫頭，你要叫什麽名字啊？”

她望向自己肩并肩的粉嫩花蕊，奶聲奶氣的說道：“我想讓姐姐幫我取。”

阿灼抖了抖花瓣，開心道：“好呀，就叫阿蓁吧，寓意健康茁壯的長大。別怕，以後有姐姐保護你！”

她也抖了抖花瓣，靠在阿灼的花蕊上，欣喜的回道：“嗯！以後，你就是我的姐姐，我就是你的妹妹了！”

三百年的期待，三百年的等待，三百年的隐忍……

如果當初，是我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