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

第 22 章

夏油牽着灰原薰進了賣燈籠的商店，

只是身着袈裟，就會被他人當成修行者，放下戒心。店主拿出最好的燈籠，還說要給幾人打折。

當地的燈籠，有用來做裝飾，也有手提的。

手持的燈籠不大，經由特殊的工藝制作，不點燈，于陽光下看也好似有光。

聽說在采野日前，孩子們晚上出門，都要提上一盞。

燈為他們照亮來處與歸所，這樣神明大人才不會将他們錯認為無家的孩子，帶到別的世界去。

菜菜子和美美子挑燈籠挑得開心，一時沒決定買哪個。車站就在店外幾步路，也不着急。

夏油念出一串四字詞：“諸行無常，唯我獨尊，坐食逸飽，風林火山，至大至剛，燈火可親，哪個好？”

灰原薰速答：“當然是坐食逸飽！”

出來時，美美子和菜菜子手裏各拿了一個燈籠，一個寫着“天真爛漫”，一個寫着“天下無雙”。

夏油還買了一個，給灰原薰。

她又不是小孩了，要拒絕，夏油已順手将燈籠系在了杖環上。

“坐食逸飽，”美美子和菜菜子齊聲将燈籠上的字念出來，童聲清脆：“這是什麽意思？”

夏油捏過下颚：“是說不勞而獲。”

“哦，薰，坐食逸飽。”女孩們齊聲叫道：“薰，坐食逸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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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原薰立刻說：“我要選別的！”

夏油：“哪一個？”

“反正不是這個！”

“你剛才不是說喜歡。”

“我是喜歡這個詞，誰不喜歡不勞而獲，但我不是要把它——”

聽到她的辯解，夏油微笑着摸過下巴，似乎樂在其中。

龍神也哈哈大笑，笑得聲音都沙了。

咒靈雖表現出臣服，也會抓住機會看熱鬧，偶爾說好聽的話，大部分時候，它更喜歡惹人生氣。

灰原薰擡起它攀附着的手，靠近錫杖：“說吧，你要聽幾聲響。”

第一聲噪音攻擊前，龍神就求饒了。

雖然不怕外力，說連火燒和水淹都不會受傷，這家夥卻對聲音格外敏感。

灰原薰垂下手，它卻又嘶嘶吐舌：“啊啊，我的新娘真暴躁。可這玩意兒是讨厭的男人給你買的啊，又不是我。”

竟帶了幾分委屈。

“我聽到了。”一旁，夏油悠然開口。

“可怕的男人。”龍神重複。

“還有，不是新——”

“來了！”女孩們喊道。

大巴到了，她們不再擺弄燈籠，一齊靠到了夏油身邊。

雙層大巴，上面沒有遮擋，可以觀光。車上除了司機一人，還有一位老人家。

他坐在二層正中，座椅旁放着一個麻袋。

笑鬧着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經過他身旁，要走到最後，他橫眼看兩人，粗聲粗氣道：“小心點，別碰着了。”

兩個女孩立刻低頭，離他的麻袋遠了些。美美子回頭看夏油，夏油牽着灰原薰走了過來。

“是很重要的東西吧。”他對老人說。

“當然啊。”老人收斂了些語氣：“這是正日要用的東西，讓兩個小姑娘碰着了，村子會受到詛咒！”

他剛說完，灰原薰手中的法杖，就撞到了袋子上。

“啊，抱歉。”她說着挪開它，白檀木壓着袋子蹭過地面。

“刺啦”一聲，随着灰原薰的動作，手杖和袋子一同往前走。麻袋頓時換上了大開衩裙。

車子正好轉彎，灰原薰聽到袋裏的東西滾落出來，去了很遠的地方。

她發誓，她絕對不是故意的！

在道歉前，女孩們已發出驚叫，更是吓了灰原薰一跳。

“都說了……！”老人家一副要發火的樣子，不知怎麽忍住了。

夏油将灰原薰往後拉了拉，讓她坐到椅子上。

“抱歉啊，我來幫忙吧。”他回頭囑咐女孩們：“不要亂跑了。”

菜菜子和美美子坐到了灰原薰後方，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在她耳邊小聲說話。

“是骷髅欸。”“好白的骷髅。”

“有很多嗎？”灰原薰也用氣音和她們說話。

菜菜子：“好多，袋子好大。”

美美子：“能鑽進一個人那麽大呢。”

好幾個骷髅滾到了車座下方，夏油伸長了手，将它們撿了出來，袖子曳過地面，落了灰塵。

老人家幾乎沒動，在夏油傑幫着将袋子破口紮緊時，他的怒容才和緩了些：“本來啊，不想讓人看到。這是要獻給神的東西，一般人見了不吉利。”

夏油傑将最後一個放進袋子裏：“您說要獻給神，是指‘藏’？”

“您知道啊。”老人往後仰了一下，“在您面前談論另一個神，不會，對您的信奉不敬吧？”

夏油輕聲笑了：“您請說吧。”

村中信奉的，是名為“藏”的神。

神平日都在暗影裏行動，村民們需要通過微風同它對話，求得庇護。

藏只有在正日到來時，才會現身。

袋子裏共有三十三個骷髅。

用麥稈做成的是祭品，用火燃燒祭品時，半露在地面上的骷髅也要點燃，用以迎接神明的到來。

“從前神只要活人，三十三個，得花上一年時間，慢慢送過去，神在其中挑選，會歸還一位，作為他的真身。明治後，杜絕生祭的風氣到了小地方，才用起了骷髅。”老人說：“這些骷髅也都要在特定的時日制作，少一個都不行！”

“如今舉行祭祀儀式的，是神歸還來的真身的後代。”

“到現在，終于只剩下一個了。”老人像是在談論不吉利的存在，又嘆了口氣：“你們是來觀光的？村子裏可沒地方給你們住，還是說……”

“和您想的一樣。”夏油緩緩起身：“聽說‘藏’有能同本不應當存在之物對話的本領，我是特地來請教的。”

仰望着高大的僧人，老人要說些什麽，大巴來到了吊橋邊。他立刻緘口，又低聲道說在橋上最好不要說話。

他說有了新修的路後，近海的那條少有人行，但藏更希望人們走另一條路，因而在這吊橋上喧鬧，藏會發怒，帶來懲罰。

“愚蠢的話。”龍神開口。

它的确随心所欲，音色清澈，老人以為是灰原薰說的，朝她看去，方要張口——

“要過橋了，”夏油傑走到灰原薰的前方坐下，對老人說：“您還是別說話了，小心遭到神罰，失去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