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章

第 46 章

四下都是黑色，濃重的黑，又能聽到咕嚕咕嚕的聲音。

灰原薰以為自己又變得盲目，力量已經不在，一道光亮忽自上方劃過，口子很小，爾後越來越寬，宛若拉長了的月亮。

自血色月光裏出現的人，直直地下落。

能頂到天的咒靈幾乎成了兩半，夏油神情狂亂。

先是鯉魚旗與鲼的咒靈回來，他以為灰原薰出了事，一股強大的咒力卻從後方靠近。

她忽然來到，躲過了咒靈山般的四掌劈擊，閃開了它能輕易推翻樓屋的長鼻，風一般沖進了它的嘴裏。

哪怕意識到是龍神占據了她的身體，夏油也快要發瘋。

他本打算将此咒靈收複吞噬，因而花了些時間，先削弱它的力量。但現下也管不了那麽多，就算咒靈死透了，只要她沒被消化。

只是，他卻不知是要将她看作敵人還是同伴。

幸好，萬幸，在對上灰原薰視線的那刻，他立刻辨別出：灰原薰，已沒再被附身。

“薰！！！！！！”夏油叫道。

浸泡在血的池子裏，手的影子與記憶中交疊，灰原薰不顧一切地伸出手，緊緊地抓住了他。

本想着進入身體裏再給這咒靈一擊，被灰原薰破壞了大事，龍神抱怨着“讓小鬼撿了漏”，但也只敢小聲說話。

夏油現在正在氣頭上，它的确擔心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做出些什麽來。

縱使上了年歲，龍神依舊對氣血方剛的年輕人有幾分抗拒。

Advertisement

咒靈在最後一刻被捏成了球，沒有白白浪費。

雨過了，天雖不算晴，卻也能從中窺見災難已停的色彩。

灰原薰和夏油身上全都濕透。經過一番折騰，累得不行，兩人坐在更大的飛鲼咒靈上，往岸邊去。

河水來時洶湧，褪去時則若開了個涓涓小口，下方波濤伴着流淌之聲，水消散或褪去。

夏油放出烤火用的咒靈，手裏拿着渾濁的球體，見灰原薰盯着它看。

“說了你不能吃。”他将它一口塞進嘴裏。

比往常更快，将它吞下。好似，也比以往輕松許多。

雖說想到那龐大的咒靈變得如此小巧，很是奇怪，灰原薰并不是在盯着咒靈球看。

“好可惜，”她垂了視線，視線游移了一下，又跑了回來，“我……”

任口中薄苦淡去，夏油平複着這後續得味道，側頭看着她。

用手背蹭了下淌過臉上的水，灰原薰對上他的目光，輕輕地吸了口氣：“夏油哥，剛才……如果你輸了，我說不定會和你一起死掉。”

在灰天中，她的眼睛亮得驚人。

原來，她猜到了自己方才想問她的話。

“……”夏油沉默，随即笑了，“那，現在真是太好了……”

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是學弟身旁的可愛妹妹，第二次見到她時，她是掙紮在死亡中的人。

現在的她，或許沒有不一樣，變了的，是他。

經了洗刷的雙眸，明淨的顏色，留駐在彼此身上。夏油的頭上，依舊漂浮着她記憶中的數字，看一眼就叫她的胸口被揪緊。

拉魯的話再次出現在耳旁，唯有現在。

灰原薰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他要她問出的話：“夏油哥……”

夏油也一時收斂了笑，神情認真：“薰——”

一陣風打了過來，灰原薰眼前霎時失去景象。

時間到了。

她的身體癱軟，往旁邊微微倒去。一時有點傷心，是為沒能說出口的內容麽？

夏油摟住了她的腰，讓她靠在了自己懷裏。

灰原薰沒有起來的力量，她好像快要睡着了，與龍神的争奪，意外得累。

得感謝五條悟對“冥想”的提醒，可是，她好像還沒找到能夠完全将它控制的方法。

“……不緊張了啊。”夏油說。

“什麽？”

夏油開口：“先前和拉魯在酒吧——”

“——那！那……還不是他突然讓我……摸了……”突然提到這件事，灰原薰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說得斷斷續續：“我才沒摸過那種東西，所以才……！”

就算沒見到過拉魯穿女裝的樣子，但她在酒店裏聽到客人們在議論，說是這裏有很多表演者不分性別的店鋪，進去後付了錢就可能會有不同等級的身體接觸。

“哪種東西？”夏油傑聽出了不對：”你以為是什麽？”

“能，能是什麽！”灰原薰差點兒破音。

夏油傑忽然明白了，灰原薰認成了別的東西。縱使如此，她還在和拉魯好好相處，也不害怕，實在過于沒神經。

有些氣，又覺得好笑，本想忍住，夏油還是笑了出來，同時，他一下抓住灰原薰的手。

灰原薰愣了一下，後背也被摟住，身體被側轉了些，手則被往前拉。

她按到了什麽，冰涼的，又是熱的，她一動不敢動，手掌裏卻好像有什麽在跳。

“你覺得是什麽？”夏油緊緊握着她的手腕。

“……”

“胸而已，男人的。”夏油緩緩說道：“和拉魯的大概不能比，他畢竟是專業的。”

“專業……？”

“專業的格鬥選手，身材和一般人不一樣。”夏油哼笑了一聲，極為松弛：“怎麽樣，你更喜歡哪一個？”

灰原薰徹底呆了。

夏油從來都不和高中班上男生一樣，說些奇怪的話，但到底是男性，在此刻，他惡劣的樣子暴露無遺。

可是，她竟然完全不讨厭，反而有些高興。

她很慶幸她看不到自己現在的臉，但也很懊惱，沒辦法轉過頭。

夏油望着她泛紅的耳根和兩頰，倒是盯得津津有味。

“想到你這樣觸碰別人，總覺得不愉快。”他的聲音很輕，同時，卻将她的手扣得愈發緊：“……我很意外，自己會這麽想。”

方才縱使知道是龍神控制了她的身體，讓她進入了咒靈內部，他也快要瘋掉。

他已很久沒有遇到這般情況，唯一的念頭只有祓除咒靈，将她救出來。

他無法想象失去她時，一切會變成什麽樣。

嗵嗵。灰原薰聽到自己虛弱的心髒在跳。不止是手掌，她的身體也要融化。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她好像稍稍明白了，自己這些日子感受到的都是什麽，這是一種渴望，是——

夏油湊近刻她，兩人被濕漉漉的氣息包裹，彼此呼吸都聽得清楚，水滴劃過夏油的發絲，落在了薰的手背上。

他的聲音很低，卻又清晰：“薰，我——”

“夏！油！大！人——！！！”“夏！油！大！人——！！！”

“薰！”“薰！”

菜菜子和美美子的聲音，從岸邊傳來。

氣氛一下被打亂。

在同一時刻，薰的懷裏動了一下，探出了腦袋的鳥用明亮眼睛望着天邊，撲扇翅膀，呼啦啦飛了出去。

小小的影子消失不見，薰的手輕按着胸口，感受着悸動。

在她的怔神中，夏油嘆了口氣。

“我餓了，你呢？”他說。

薰欲言又止，在沉默後猛地點頭。

隔着剛好能看到此地的距離，白發的青年回過了身，扯了下嘴角。

“……薰，如果……”他的聲音模糊不清，只能聽見些微字句，“……真能回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