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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屋子裏的陳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個桌子，還有一個書案。

一身白色道袍的姜君瑤坐在書案後，聽到進來的聲音，也不擡頭。

“過來。”音色清冷。

“是。”陸緣唯唯諾諾走了過去。

“研墨。”

陸緣又應了一聲，拿起墨條，學着古裝電視劇裏的模樣，磨起墨來。

現在姜君瑤就近在咫尺，陸緣努力告訴自己，自己現在的身份僅是浮雲宗剛入門的小弟子。可是，日夜思念的那張臉就在眼前……

只看一眼，只偷偷看一眼就好，他不會發現的。

陸緣悄悄擡了一下頭，卻發現姜君瑤正盯着自己，吓得陸緣又趕緊低下頭來。

什麽鬼，他看自己幹什麽，難道他發現自己的身份了。現在還是趕緊把墨研磨好，早點溜了才是上策。

只是他忙活了半天，也沒見磨出墨汁出來。

一旁的姜君瑤笑出了聲。

陸緣的臉更紅了，不自覺大力加快了手中的動作。

“你之前沒怎麽伺候人吧？居然把鎮尺當成墨條了。”

陸緣連忙換下手中的鎮尺，去拿旁邊的墨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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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上山之前，是幫人家放牛的，沒見過這種東西，道長勿怪。”

姜君瑤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墨終于研磨好了。陸緣抹一把額頭的汗珠。

“道長若是沒有什麽別的事情，我就先退下去了。”

“你會寫字嗎？”

“什麽？”陸緣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姜君瑤自問自答。

“是我疏忽了，你連墨條和鎮尺都能搞錯，即便會寫字，估計也寫得不怎麽樣。”

說着，姜君瑤便起身，站到陸緣身後，從筆架上拿下一支狼毫遞到陸緣手上，握着陸緣的手，輕輕蘸了一點墨汁。

陸緣大半個身子靠在姜君瑤的懷裏，頗有些不大自在。雖說，兩個人之間，曾經做過比這更親密的事。

姜君瑤也察覺到陸緣的身子繃得很直。

“你放松點，手腕別繃得那麽緊，否則我怎麽教你。”

姜君瑤的氣息就吐在他的耳邊，陸緣能感覺自己脖子上的汗毛都随着對方吐出的氣息顫抖。

好容易硬着頭皮寫出了姜君瑤三個字，眼看姜君瑤還沒有罷手的意思，陸緣不幹了。瞅準了一個空兒，就從姜君瑤的懷裏溜出來，站着離姜君瑤三尺遠的地方。

“道長的教誨，我定會銘記在心，若是道長沒有的事情，我先退下去了。”

姜君瑤靜靜看着陸緣，像是要說些什麽，但最後卻沒有開口。

“罷了，你先去給我鋪床吧。”

姜君瑤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真的看上了這個小丫頭，陸緣心裏有些悶悶的。

“你愣在這裏做什麽？”

陸緣脖子上的汗毛又一次炸了起來，姜君瑤這話是貼在他的脖子上發出來的，在陸緣怔愣的時候，姜君瑤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他的背後。

“沒……沒什麽。”

陸緣再不敢胡思亂想了，一心只想把床單鋪好，然後走人。

可是，不知為何，這個床單偏偏跟陸緣作對，陸緣越緊張，越是手忙腳亂。

最後，姜君瑤實在看不下去了，嘆了一口氣。

“你怎麽會鋪單子呢，還是我來吧！”

陸緣沒有聽清楚姜君瑤這句算得上是呢喃的嘆息，看着姜君瑤已經拿着床單的一角，心裏只有解脫的暢快。

姜君瑤三下五除二便将床給鋪好了，回頭看到陸緣悄悄松了一口氣，不覺有些好笑。

陸緣以為他的心情不錯，便道：“姜道長可還有別的吩咐，或是沒了，我就先回去了。”

“你就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的嗎？”

“啊？”片刻之臺，陸緣反應過來。

“那姜道長晚上睡覺的時候可要蓋好被子，千萬不要着涼了。”

姜君瑤擺了擺手，看樣子像是有些累了。

“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一點。”

“你說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回到了住處，陸緣忍不住吐槽起了姜君瑤。

“他怎麽回事，這跟職場性騷擾有什麽區別，難道他已經認出我了？故意讓我難堪？”片刻之後，陸緣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那個假人身上确實被捅了兩個窟窿，如果姜君瑤真的認定他就是孟無涯，不可能表現得如此平靜。

“還能是什麽？”一旁躺在搖椅上的師懷歡終于忍不住了。

按理來說，師懷歡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他們兩個人雖然有工作方面的互動，（一個刷馬桶，一個挑糞）但兩個人并不是住在一起的。等陸緣從姜君瑤回到自己的住處時，就被告知，高淩已經給他換了一個高階弟子才可以住的地方。

可能是高淩也覺得自己這件事情做得不太地道。所以在知道他還有個弟弟之後，就大筆一揮，讓師懷歡也搬了過來。

師懷歡又摘了一顆還帶着水珠的葡萄塞進嘴裏。別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滋味簡直不要太好了。

“雖說是你欺騙了他，但他畢竟也付出了真感情。依我看，他八成把你當成替身了。”

“替身？什麽鬼？”這劇情聽着怎麽有點耳熟。

這不是龐從龍來到這個世界，拿的劇本嗎。

“按照一般的傳奇寫的，你會被當成替身，然後沉浸在男主給你編造的糖衣炮彈裏，然後跟男主角愛得死去活來。最後，男主的白月光回來之後，你才發現自己只是個替身。劇情到了這裏一般會有兩種展開……”

師懷歡故意停頓了一下，觀察陸緣的反應。

“其一嘛，就是在你心如死灰的離開後，男主角才反應過來最愛的是你，又反過來是追妻的故事。第二就是，你就是個炮灰，你只不過是男主和女主這條轟轟烈烈的感情線上，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用來襯托男女主感情堅貞不移的小炮灰。”

師懷歡又看了陸緣一眼。

“不過嘛，尊主的情況比較複雜。替身是你，白月光是你。也就是說，你成了你的替身，你綠了你自己。”

“你這是在哪裏看的傳奇話本？”怎麽一股子網文味。

師懷歡道：“當然是最近比較火的《我死後，男主殺了他的白月光》。”連名字也一股網文味。

“怪不得事情沒有任何進展，原來你這些天，都跟浮雲宗的小師妹一起看小說了，你忘記了我們來這兒的目的是什麽嗎，還不想想怎樣才能進入雲母洞。”

師懷歡知道這是陸緣惱羞成怒後的倒打一耙，也不跟他計較。

師懷歡走後，陸緣仰面躺在床上。系統看出陸緣不對勁，也沒說什麽，就這麽無話過了一夜。

這幾日，陸緣一大早就被高淩叫去伺候姜君瑤，盡管陸緣表面上僞裝得很樂意為姜君瑤端茶倒水，實際上卻是身心俱疲。姜君瑤看出一些端倪，就讓他先回去好好休息。

陸緣回去之後，也老老實實躺在床上。跟在姜君瑤身邊，比他在現實中遇到最難纏的客戶還累。

第二日，高淩居然難能可貴的沒有跑過來叫他，陸緣頓覺有些不可思議，一打聽才知道昨天傍晚，高淩為了讨好姜君瑤，怕姜君瑤吃不慣這裏的吃食，特意下山花重金找了純陽宗那一帶的廚子。沒有想到卻被別人先截了胡。

高淩威逼利誘不成，就和對方動起手來。一口氣追了幾條街，等衆弟子趕過去的時候，就看到被揍得鼻清臉腫的高淩，衆人這才明白他們是中了別人的調虎離人之計。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還沒有消腫的原因，高淩自從回來之後，就沒有再出過房門。

陸緣一看沒有人找他，慶幸自己落了個輕松自在。不過，陸緣也沒忘記自己來這兒的目的。

“你們來這裏是幹什麽？”

守護雲母洞的弟子微微皺眉。

陸緣看到他們手按在腰間的佩劍，連忙出言解釋。

“兩位師兄稍安勿燥，我是來這裏割野菜的。”

他和師懷歡兩人本來打算硬闖的，因為按照一般小說設計，這些看守弟子的修為都不怎麽行，很容易讓人偷偷溜了進去。但是當師懷歡看到守在雲母洞那兩名弟子時，師懷歡斬釘截鐵道：“這兩個人是浮雲宗的高階弟子，若是平時鬥法，他們兩個加上一起也比不過我。但是如果帶着你，還神不知鬼不覺得溜進去，确實有點強人所難了。”

師懷清自從進了浮雲宗之後，就頗得浮雲宗的栽培，一時間也抽不出空來。無奈，陸緣只好想出這個點子，看能不能混進去。

陸緣挎着竹籃，怕他們不相信，還特意将竹籃湊到其中一個弟子眼前。

竹籃裏面有一把鐮刀，還有一些剛剛挖下來的野菜。

陸緣道：“少宗主怕姜道長吃不慣這裏的飯菜，特意讓我到這裏挖些新鮮的野菜，給姜道長開開胃。”

那兩名看守的弟子，仍舊有些狐疑地盯着陸緣師懷歡二人。

他們自己也知道姜君瑤來到了浮雲宗，也知道高淩為了讨好姜君瑤特意讓一個婢女去伺候姜君瑤，但是好像從來沒有聽說過姜君瑤愛吃野菜。

但眼下，他們又不能向高淩求證。誰都知道，高淩這幾日閉門不出，連他的母親過去看他，也都只是隔在門外。

“挖野菜怎麽挖到了這種地方？這兒是什麽地方你不知道嗎？”

陸緣道：“知道，知道。只是別的地方野菜沒有這個地方長得好。兩位師兄能否通融一下，畢竟這是少宗主的吩咐。”

陸緣本以為擡出高淩的名頭，那二人便會松口，但是沒有想到面前這兩位是油鹽不進。

陸緣苦口婆心說了大半天，兩人也不見有絲毫松動。陸緣嘆了一口氣，今天怕是不行了，趕哪天師懷清得了空，再重新找個機會。

他一轉身，就看到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的高淩。

高淩嘴角的淤青還未消除，樣子頗有些滑稽，攏着袖子。不滿得瞥了陸緣一眼。

陸緣吓了一跳，以為是因為他今天沒有去姜君瑤那裏報到，高淩過來逮他了，連忙将手裏的籃子高舉過頭頂。

“我可是按照你的吩咐，讨姜道長開心。只是可惜半天才挖了那麽一點。”末了，陸緣也不忘告狀。

“那邊的野菜明明更好，可兩位師兄卻攔着，不肯讓我過去。”

“這麽長時間才挖這麽一點，真不知道你是幹什麽吃的！”

陸緣低下頭，暗自撇了撇嘴，不跟這個紙片人計較。也就是因為他低頭的舉動，沒有看到高淩在看到他的反應之後，眼睛裏居然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還有你們，明知道她是為我辦事，卻不放行，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裏。”

那兩名看守的弟子一愣，互相看了一眼。

以前高淩雖然為人自負了一點，但是對他們這些師兄還都是客客氣氣的，怎麽今天味兒這麽沖。

“可是……”

“若是出了什麽事，一切後果都将由我承擔。”

那二人看到高淩如此态度，只得後退幾步放行。

陸緣看了一眼憋屈向後退去的弟子，這就是在外人在家族企業打工的弊端。哪怕面前站着一個能力不如自己的下屬，可是因為他是公司老總的兒子，一些事情上，自己也要得聽對方的話。

“進去之後，不必急着出來，一定要采最新鮮的野菜回來，懂了嗎？”

陸緣總覺得高淩話裏有話，但眼下他只得點了點頭。

兩人沒走幾步，确定離開那兩名看守弟子的視線之後，師懷歡就用食指從懷裏夾出兩片小紙人。小紙人一沾到地面就變成了陸緣和師懷歡的模樣。紙人撿起陸緣扔在地上的籃子，挎在胳膊上。

“你們兩人去摘些野菜回來，切記不要沾水。”

那個紙人點了點頭，挎着籃子一蹦一跳走遠了。

“就是那裏。”

師懷歡将地圖收在懷裏，手指着前方一個黑黢黢的洞口。

雲母洞是一個天然洞穴，少有人口開鑿的痕跡。這也就他們從主洞口進來之後，許多起初看起來很寬敝的洞道，走到最後可能是個死胡同。而看起來是死胡同的地方，只要穿過最狹窄的地方，很可能會另有一方天地。

“浮雲宗弟子閉關修行的地方，雖然比起別的宗門算得上是得天獨厚，可跟迎月宗比起來，還是差一點。”

陸緣聽到師懷歡的聲音是在自己的上方，一回頭果然師懷歡已經恢複成原本的相貌。

陸緣很不習慣被師懷歡這麽居高臨下的打量着，正欲恢複自己本身的相貌時，又聽到頭頂上傳來師懷歡的聲音。

“屬下勸尊主還是不要這麽做，尊主身上那點靈力，維持住現在的相貌已是勉強。若是這裏有什麽不對勁，我們退回去的時候，我可以頃刻間變成十幾歲少年的模樣，尊主可就麻煩了。”

陸緣腳步頓了頓。

這也就是他自己不敢獨闖雲母洞的原因。雖說這是浮雲宗弟子閉關的地方，可誰知裏面就沒有一些厲害的機關，符咒之類。

“你說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到底是差在哪裏？”

越往裏走，裏面的視線越差。

“就比如說我們迎月宗的閉關洞穴。雖說不是天然形成的洞穴，但是歷代掌門也會根據弟子個人的資質，開鑿出更适合他們的孔洞。比如，一些意志相對而言較為薄弱的弟子，可以去磨練他們意智的地方閉關修行。而身體素質較差的，或者生出心魔的，也都可以找到一一對應的位置。最起碼，不會像在這裏一樣，越走越黑……”

“啪！”師懷歡手裏捏着一張照明的火符。

陸緣感覺到聲音不對勁，師懷歡明明像是在自己身後說的話，可是點燃火符的聲音卻又像是隔了他十步之遙。

等陸緣轉身回頭時，果然就發現十步開外，燃燒的火符。火光将周圍的洞壁都照得有些發白，卻唯獨照不清執火符那人的臉。

“懷歡——”

“尊主怎麽了？”

師懷歡的聲音依舊是在他背後發出的。

“你現在能看到我嗎？”

師懷歡聽到陸緣聲音顫抖，很不理解。

“當然能，你不是在我前面嗎？”

陸緣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的聲音像是離我很近，可是你點燃的火符卻在我身後十米開外的位置。”陸緣道：“你舉着火符往左晃動一下試試。”

那張火符果然往左邊挪了挪。

“尊主怎麽樣？”

陸緣道：“那張火符果然是你，我看到他往左挪動了。”

短暫地沉默一會兒，師懷歡才道：“尊主，有件事情我不得不說，希望你聽了之後，一定要保持冷靜。”

“其實，我剛才是把火折子給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