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因為那個人,是你
因為那個人,是你
岑泓去的是洛陽城,鈴一路跟了過去。這段路程鈴都未曾在岑泓眼前露過面,只是在他不近不遠的地方走走停停。
鈴不是傻子。岑泓知曉他是妖,既不殺他也不讓接近,要是自己魯莽上前,反而只會被岑泓拒之千裏,躲他都不差時候。
早起夕時,街上總有一陣叫嚷聲,小販的吆喝,孩童的嬉鬧。
今日街上來往的人比以往的多,一些商販總是圍滿了人。
岑泓進了洛陽便不再街頭多留,他似乎早就察覺到了鈴,見對方沒有靠近,許是将他的話聽了進去。
岑泓在一家客棧休息,上樓進房後往窗外看去,依然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擠在人群中擡頭仰望着。
岑泓匆匆瞧上一眼,不敢多看,生怕鈴發現他。随即關上了窗喚了小二,上了些飯菜。
鈴在樓下哀自嘆了口氣,待了片刻,沒見着人下來,便只好自顧離開。
鈴往自家府邸走,這條路走下去,總能見着一些成雙成對的人挽着手并肩而行。那些歡愉更讓鈴顯得格格不入。
鈴只得加快腳步,路過攤子,不巧小販見着鈴穿衣不凡,以為是個大戶人家,便不停向他招手。
鈴面色冷淡,小販的熱情鈴全當沒看見。
小販卻不放過賺錢的機會,繞過攤子連忙拉着他,一步一笑臉地獻殷勤。
小販點頭哈腰道:“公子可有心上人吶?”
鈴不予回答,繞開那人作勢要走,小販卻厚着臉皮,扯着袖子接着說:“公子若是有心上人,總該送些什麽以表心意,正巧今日是七夕,也是牛郎織女再見的日子,您若是有意,不妨約小娘子出來見上一面,一起在姻緣觀上一次香,再送個信物,這樣一來神仙便能保佑二人長長久久,白首相攜。”
鈴不由停下腳步,似乎在猶豫,小販便直接将鈴拉去了攤旁,一一與鈴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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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看了一圈,攤上所擺放之物大多是女子所用之物,想來岑泓也用不着。
鈴放下手中的簪子,語氣平淡問道:“那若是男子,我該送什麽?”
小販腦袋有些懵,繞了半天不太明白。
“敢問公子,您口中的人,是您的……心上人?”
鈴肯定道:“是。”
鈴說得雲淡風輕,像是脫口之言一般随意。卻讓小販半天擠不出一句話來。
鈴道了謝,轉身就走。
鈴清楚,這個世道,講究的是男女共生,而所謂的男人之間的感情是被人唾棄的。
在許府同意與岑泓成親捉妖,周圍的掌聲與祝福從來都不是發自內心,只是為了捉妖罷了,自始至終都沒有人當作一場婚宴。
但鈴不在乎。
回到府,許多地方積了一層的灰,鈴簡單清理了一番,倒了杯茶,輕輕抿了一口,細細想了一下小販說的。
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但岑泓躲他,這個法子顯然不行。
夜裏,城中熙熙攘攘,萬家燈火照徹了整片夜,讓走散的人找到了彼此,迷茫的人找到了回家的路。
鈴不知道岑泓會不會出來,但還是早早在客棧之下找了個館子坐了下來。
老板按鈴吩咐做了碗面,盛了湯,端給他,見他一人,又瞧他生了一副好皮囊,不像是孤身一人。
老板遞了雙筷子,問他:“這位公子可是在等人?”
鈴接過道了謝,眼睛依然緊緊看着客棧的二樓,遲遲未動筷。
“在等。”
老板瞧他面色清冷,以為鈴不喜說話,也就做罷。見那人回他,便笑着提醒了一遍:“這個時辰夜景最盛,若是再晚點,行人歸了家,少了生氣,也就沒那麽鬧熱了。”
鈴點頭:“多謝。”
今夜星辰衆多,布滿了夜空,為兩顆最耀眼的星星搭上了邂逅的橋。
岑泓待在屋裏,窗外時不時響起煙火,落下了最好的影子。
岑泓還是控制不住推開了窗。眼裏,綻開的煙花與星辰相伴,還有那個擡頭仰望的人。
岑泓心口一熱,眼睛移開不了,久久與那人對視。
鈴的唇輕輕動了動,街上人聲鼎沸,掩蓋住了他的聲音。
但岑泓卻意外地聽懂了。
他說,下來。
“啪——”岑泓立刻關上窗。
他瞬覺血流翻滾,心口處的跳動異常快了些,這種難受的感覺壓得快喘不過氣。
有那麽一瞬間,岑泓覺得二人與那些行人一樣,是相愛的伴侶,在等待着今夜的同行。
岑泓搖了搖頭,不敢再想,只當作是自己瘋了。
他緩了緩,想起鈴說讓他下去,他怎麽可能下去,他才不下去。
一個時辰後,街上的人少了些,沒了之前的熱鬧。路上的人,只是挽着手,訴說着平常事。
岑泓加快步子混進了人群,偶爾瞥向鈴所在的方向,卻發現人已經不在了,老板也正在收着攤。
岑泓停了片刻,想着,既然下來了,在街上走走也尚可。
岑泓轉了許久,煙花早已落了幕,他沒見着幾處提起興趣的地方,随處買了點花糕,打道回去。
途中遇見一對情人在河畔放着花燈,本該令人心生羨慕,卻不料岑泓聞見了一股妖氣。
岑泓頓感不妙。
這陣子,一旦聞到妖氣,體內的聲音越發強烈,侵蝕着他的意識,他已經快控制不住了。
這回也如此。
岑泓右手的殺意不受控制,不知何時,岑泓走向了兩人,花糕不知丢在何處,手中的化心血光四溢。
“殺了她!殺人她……”
化心變成長劍,岑泓腳下一輕,擡步逆風飛速向那人斬去。
那只狐妖察覺殺氣,側身躲開,不料岑泓動作極快,一掌将她擊開了一大段距離,不由吐了口鮮血。
情郎見他妻子受了傷,連忙跑過去将狐妖扶起來,還沒等他開口,狐妖便脫開了男人。
狐妖自知岑泓是來捉她的,她哭着淚想求岑泓:“求求你放過我,我從未害過人,我……”
冷劍無情,劍鋒緩緩指向狐妖,岑泓眼神變得空靈,口中冷冰冰地念道一個字:“殺。”
狐妖見岑泓眼中殺意泛濫,步步逼近,為了不殃及旁人,只得快速跑進偏僻巷口。
巷子裏漆黑冷清,時不時堆放雜物擋住了去路,狐妖捂着傷,試圖尋找着去路,仍然被逼到了死胡同。
她回過頭,岑泓已經站在了拐角處,手中的劍劃在地上響起的聲音陣陣回蕩在巷裏。
狐妖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淌着,嘴裏仍是呢喃着:“求求你,求求你了,我沒害過人……”
岑泓走向她,長劍高舉,一聲狐鳴驟然響起,須臾,利劍“哐當”落地。
狐妖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看着岑泓靠在了一個人的肩上,似乎已經昏了過去。
她才發覺自己被救了。
她跪着擦拭着眼淚連忙道謝。
鈴将岑泓抱起,垂下眼,看着女子。
問她:“你想好怎麽辦了嗎?”
狐妖怔了一下,才知曉鈴在問她什麽,她搖了搖頭,苦笑一番:“我會離開他……他的親人被妖傷害過,他恨妖,他更不會接受我……”
“以後,還是将妖氣掩藏好。抱歉。”
鈴還是替岑泓道了歉,聽着狐妖的哭泣聲,靜靜離開了巷口。
*
岑泓醒來恍恍惚惚,意識微弱之際總聽到一陣笛音,現在也是。
撐起身,重新理了一遍衣服,環顧一番才發覺這不是客棧。于是穿好鞋推開門,看着周邊,像是別人的府邸。
岑泓尋着聲望去,旁邊屋檐上有人垂腳而坐,姿勢庸懶随意。往上,一雙細手持着竹笛,一雙黝黑的眼眸深深地看着他。
而額間的法印,總是在哪裏見過,那麽的似曾相識。
曲畢,岑泓率先發問道:“這是你的府邸?我怎麽會在你這?”
“怎麽會在我這……”鈴收起笛子,縱身而下,一手攀上了岑泓的臉,輕輕摸着,玩笑道,“也許是你一時喝了些酒,精神恍惚,正巧我就在樓下,你跑下來與我說要同我共度良宵,我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便将你帶了回來……
“嗷,讓我想想,我帶你回來的時候,你發酒瘋,順道拆散了一對。”
岑泓愣了神,很認真地在回想自己是否幹過這事,但很快他才發現這人又诓他。大渡山有戒規,是不允許喝酒的。
岑泓拍開他的手,後退半步。
他看着鈴這張臉,每每與他說些暧昧不清的話,他只覺得很諷刺。
“鈴,我同你說過,人妖殊途,你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我,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語畢,誰也沒開口,鈴緊緊盯着岑泓的眼睛,想從他眼裏窺見什麽。
鈴兩指磨砂着,似在回味,他問:“方才的曲子,可還好?”
岑泓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他不喜歡這個暧昧的相處,于是瞥開眼,果斷否定:“不好。”
鈴的動作停了,眼眸變得黝黑深邃,他一字一句地聽着,卻比捅他一刀更難受。
他頓了好久才說:“聽厭了吧,但小人不才,過了一千三百年,會的還只是這一首。”
鈴看着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盡管鈴如何想方設法靠近,但好像離他越來越遠了。
良久,鈴不知從哪拿來了岑泓買的花糕,鈴抓起他的手,遞給他,讓他拿好,看見岑泓袖中隐沒的紅色,輕輕笑了。
他突然笑着說:“我不後悔我做的一切,因為那的人,是你。”
晚風吹得溫柔,夜空依然還有随處可見的星星,輕輕閃耀着光輝。
而岑泓卻看見,那個人的眼裏,也落了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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