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詭異

詭異

兩人在晚風吹拂下雙雙站了許久,最終誰也沒開口,只等鈴給他開了門讓他回去。

岑泓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與鈴不歡而散了……

這一夜他睡得十分不自在,迷迷糊糊醒來了好幾次,有些時候還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擾得頭疼難眠,出了一身汗。

岑泓早早起來吩咐老板燒了熱水,點了份早點,吃了幾口,有些心不在焉,便撤了回去。

小二提了幾桶熱水上來,等岑泓答應後,替他将熱水放好,打算離開時,正巧瞧見岑泓手腕上隐隐透出的紅繩。

小二笑着多嘴道:“公子好福氣,不知是得了哪家小娘子的芳心?”

岑泓試了試水溫,聞言,看向他,不得其解,便問:“芳心?”

“公子,怕不是本地人吧,”小二指了指岑泓手上的紅繩,好生羨慕道,“您這條紅繩是姻緣觀所獨有的,在姻緣觀每一對佳人都會上一柱香,以求生生世世白首不相離。

“而姻緣觀有個說法,常說‘紅緞相守付此生’,說的便是公子手中的紅繩。許多人一聽就想去求一個,疏不知姻緣觀下有三千級長階,尋常爬上去上柱香已然夠費勁了,而求得紅繩便是要一跪一擺,跪滿三千,再剪下一縷發段,用紅繩編織方能得到。許多人都試過,但是都紛紛放棄了,我見過的就沒幾個。”

小二打趣道:“照我說呀,公子定有個不錯的福,若是讓我也娶一個像您妻子這般的媳婦,我呀,此生無憾咯!”

小二瞧岑泓看着手中之物出了神,喊了兩聲沒應便識趣地悄悄關上門離開了。

這下岑泓思緒全亂了。

這條紅繩便是那晚求的嗎?

是為了他嗎?

岑泓褪下衣物,下了水,想泡着水清醒一下腦子,但是越發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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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細打量着這條普普通通的紅繩,腦袋埋進水裏了一半,漲得滿臉紅潤。

紅緞相守付此生……

岑泓想起鈴對他說過。

“這條線上千年,怎麽會斷?”

“小人不才,過了一千三百年,會的還只是這一首。”

岑泓從來不相信前世今生這種玄妙的東西,這些只不過是話本中撰寫下的風情,但是這一刻,他似乎又猶豫了。

“你的身體裏留落着他的本體,所以他待你好,跟着你,護着你。”

“也許,他只是想從你身上複活某個人。”

但岑泓也信他師父,兩人的說辭卻處處不同,一時分不清誰真誰假。

岑泓在水裏悶了許久,待水變涼才起的身。他換上裏衣正巧看見烙印在身上黑色印痕,這是修煉憫心決獨有的标志。

印痕已經離心口處不遠,也便是說,憫心決很快就能習成了。

小時候,他的族人被妖屠戮殆盡,是玄真在危難之際救了他,教他修法,習練憫心,殺妖除魔,心中留下的只有恨。

而現在,他對妖的恨意沒那麽深,至少有一只妖他下不去手。

他這是怎麽了?

岑泓很清楚也很迷茫,幼年下的陰影,他害怕再被妖傷害一次,他不敢直面鈴的情,因為怕,因為不能。

客棧下的人好生喧鬧,何時都能瞧見路人在街上談笑風生,彼此瞧見,時不時寒暄片刻。

岑泓打開窗,随處看了眼,最後視線停在樓下面館,那是昨日鈴坐下的位置,此時已經落滿了人,老板也無時無刻忙碌着。

樓下人首衆多,歡笑不斷,卻未有一人在他心中激起一片漣漪。

這難道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嗎?

鈴接近他,他就殺了鈴。這話是他親口對鈴說的。

但是一時未見為何又情不自禁?

岑泓斟了幾杯茶,一一未動,手上還是那條紅繩環着。

這紅繩是他昏睡的時候戴上的?那晚發生了什麽?他卻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他只記得在河畔嗅到了一絲妖氣,本想着離開,實在控制不住意識就散了,在後來便瞧見了鈴。

“我帶你回來的時候,你發酒瘋,順道拆散了一對。”

也許他拆散的便是那只妖吧。

看來鈴當時便在附近,發生了什麽,他一一知曉。

岑泓在客棧随意待了一日,後日又聽說洛陽城的一戶人家那邊出了怪事,搞得那府上雞犬不寧,那老爺還特意重金貼張尋人。

岑泓馬不停蹄地趕過去,卻不巧途中經過鈴的府邸,岑泓記性算好,他記得位置,以至越往那邊趕腳越不受力了。

岑泓在門外站了會兒,察覺到府內有微弱的法術跡象,且刻意地隐藏了妖氣。

身旁沒有風,府外挂的兩個銅鈴卻意外地響了兩聲,岑泓怕被發現,擡腿就走了。

這座府邸很貴氣,不管是府門還是牆體用的材料都十分金貴。

岑泓往門邊走,正要敲門問候,後面伸出一只手,重重地敲了一聲,快了他一步。

那人将岑泓推向一遍,整理衣着催促道:“讓開讓開!”

見他穿的十分正式,一身金色袈裟,手握浮沉,額間還點了朱砂。

岑泓也不搶,暗自退了一步,隔開了位置。

門還未開,那人睨着眼睛打量着岑泓,挑了眉,語氣不善道:“你,就你?來抓祟的?”

岑泓不搭理,任由那人怎麽挑釁,岑泓仍無動于衷。

那人氣了,他最煩這種目中無人的人,于是瞪着眼睛擡手警告道:“到時候抓祟可別挨着我,打不過別吓得屁滾尿流求我救你!”

言畢,府門敞開,開門的人随意瞧了兩眼,問也不問便将二人請了進來。

岑泓見他一身金綢絲緞,腰間帶玉,而這上好的布料都是由洛陽的一家錦莎坊做制成的,尋常人別說是看一眼,進都不讓進。

看來是這府上的主子無疑了。

岑泓落在後面瞧着府上的布景,而那人卻換了一副嘴臉,笑臉盈盈地誇耀着自己。

聽那人說,他叫李生,師從仙士,乃屬大渡山誰誰坐下大弟子,接着又是一段豐功偉績。

而那老爺只是點點頭,敷衍地笑了笑,對他的來歷完全提不上一點興趣。

岑泓無言,他倒從未見過這號人,不過也不打算拆穿,江湖騙子見多了,也許人家有兩下子也不一定。

他看了一遍,府上的擺飾都格外的奢華,就如他們腳下的鵝卵石每一顆都像是精挑細選拿出來的財物,甚至府內都彌漫着一股刺鼻的香氣。

府上老爺将人引進大堂,盛了兩杯茶,岑泓喝了一口,口感苦澀,才發現這茶是最廉價的茶葉。

岑泓随意擡眼看去,那老爺的水杯斟了茶後就沒有動過。

看來這人對自己大方,招待旁人倒是小氣極了。

李生迫不及待地開口說:“趙老爺,我聽聞您這府上出了亂子,我那是想都沒想就立馬飛奔過來了,小人平生最喜助人為樂,尤其是殺妖除祟,錢財什麽的都其實不重要。

“嗷,我剛剛看過了,您這府上祟氣極盛,鬼魅暢行,但沒關系,既然鄙人來此,定不負三日便能替您解燃眉之急。”

他咳了一聲,有意鄙視道:“您就不必找他人前來礙事了。”

趙老爺聽懂了意思,哈哈打趣道:“仙長有禮了,老夫重金懸賞不怕人多,只求能換一個心安,只要能除了邪,多少銀子老夫都不成問題!”

兩人你來我往,岑泓出聲問道:“府上出了什麽事?”

道士再次嘲諷:“你事先不打聽清楚就來,能除什麽妖?”

趙老爺:“是這樣的。這月我府上頻頻出現怪事,一到晚上就吓得人睡不安寧,聽下人們是瞧見了鬼,但是問是什麽樣子的,都說不上來,于是我也沒在意。可是過了半月,那些下人都一一慘死,不是撞牆就是自缢,最後也驚擾到了夫人,于是迫于無奈,我便遣走下人,就留我和我夫人在這府中。”

岑泓接着問:“那後來您二人可看見到什麽?”

李生:“自然是鬼呀!”

趙老爺:“我……”

話語未完,就聽卧房傳來房門敲擊聲,随後是女人的叫嚷聲。

岑泓率先趕去,推開門,迎面是位發絲淩亂面色憔悴的婦女撲了上來,她抱着岑泓死死不放,拽着她的衣服害怕道:“有鬼!有鬼!快跑!聽我的,快跑!”

岑泓安撫着她,一邊又看向房內,除了被打碎的茶杯便沒了任何蹤跡。

“夫人,鬼在哪?什麽樣的?”

“鬼在哪……它在……在我身上!在我身上爬!”

趙老爺很快趕到,将趙夫人一把拉了過去,連忙解釋道:“失禮失禮,我家內人那夜被吓瘋了,定是她做了噩夢。”

“我沒瘋!沒瘋!真的有!它在我身上,身上爬!”

趙老爺一手捂着她的嘴,慢慢安撫,向岑泓道歉。

岑泓方才在房屋內确實是沒見到任何鬼影,連鬼氣都未曾,但能确保趙夫人說的是實話。當時趙夫人往他身上撲的時候,在她身上感知到了留下的鬼氣。

說明不是夢。

趙老爺扶着她,溫柔道:“沒事了,定是做了夢,下次莫要再慌張,小心驚了胎兒。”

趙夫人緊緊抓着他的手,死活不肯進房,嘴邊依然喃喃着方才的話。

李生立刻沖上來,遞給趙夫人幾張紙符:“趙夫人,您将紙符揣在身上,保準不會有問題。”

他又對趙老爺道:“趙老爺,您放心,我今日就守在門外了!定保證老爺夫人的安全。”

岑泓不管李生的符紙是否有用,為了趙夫人的安全,還是在她身上留了法印,至少可以确保今夜那鬼傷不了她。

趙老爺給岑泓留間客房,至于李生,他自告奮勇要守夜也沒人攔着他。

岑泓出了府,明顯比之前自在一些,這府上沒有妖氣也沒有鬼氣,卻總是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趙府比鈴的住處還要偏,附近也沒有住人,本以為在外面見不到什麽人,轉一圈打算回去,背後就有人喊了他一聲。

聞言看去,是一位挑水的老伯。

老伯放下擔子,休息片刻,看着岑泓要走的方向,便問:“小夥子這是要去趙府?”

岑泓輕輕應了一聲。

老伯聽後便趕緊擺了擺手,勸道:“你還是別去了,我每天從這挑水經過,早就見了不知道多少人了,都說是來驅鬼的,最後還不是沒成?聽說啊,都死啦!”

“他這家院子也算是兇宅了,死了那麽多人,我們都勸他搬,他偏不聽。”老伯喘了一會兒,“我猜裏面的鬼呀八成是他祖宗,不然人死光了,怎麽他和他夫人還活得好好的?”

“不過,你別說這他慘也是真的慘,以前生意平平淡淡,好不容易做大了,又遇上這等事,果真是命不好!”

岑泓又聽他唠叨了一番,瞧天色漸晚就在府內擺了陣回屋躺下了。

他将紅繩取下來把玩了一會,想起老伯說的話,又覺得不無道理。

府上的鬼不殺趙老爺和他夫人,該不會真的他祖宗來看他了?但仔細想想覺得好笑,哪有祖先來害自己後輩的?

夜色漸進,李生當真在門外打起了地鋪,好不容易鋪好,坐着與趙老爺打了招呼,便瞧他往另外的屋子裏去。

李生好奇問道:“趙老爺,你不與夫人同卧嗎?”

趙老爺解釋道:“夫人最近總是半夜發瘋,不是突然起來鬧就是摔東西,弄得我這些日子一直睡不好覺,所以便換了屋子,也不遠,就在對面。”

李生點頭答應,揮了揮浮沉,裝樣子:“老爺放下,有什麽事就喚我!”

夜沉月明,樹梢上的鳥叫得凄慘,夜風刮得涼,冷得李生醒了好幾次。

李生裹緊被子,翻來覆去睡不着了。

現在不過醜時,夜色黑壓壓的,起了一層霧,月光鋪印,更加陰森。

他不經打了個寒顫,更加裹緊被子,催促自己趕緊睡,又被尿意憋着了。

李生一點捉鬼本領都沒有,說白了就是個江湖騙子,全靠不信邪壯着膽子坑蒙拐騙賺了這麽多年的錢兩,這一次也不例外。

趙府他尚且不熟,黑漆漆的也不敢去,于是随便瞧了一處解決。

他颠了兩下,只想趕緊結束,這看着挺不錯的府邸一到深夜就令人格外陰森,總覺得背後發涼,被某種東西盯上的窺視感。

李生收緊衣褲,沒退幾步便踩着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什麽玩意?”

李生踢了踢,蹲下身準備細瞧,卻不料耳朵冷風拂過,一只冰冷的手落在了他的肩上,戰粟感席卷而來。

他脖子僵硬的轉動,眼仁極速收縮,腿像死死釘在原地,邁不開一步。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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