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想喝酒
我想喝酒
衆人紛紛從睡夢中驚醒,岑泓一聽聲音顧不得穿衣,拿起衣服迅速奪門而出。
岑泓的房屋離得也不遠,他事先擺過陣,只要有一絲動靜他都能察覺才對,但當岑泓趕到房門口,除了李生毫無脈象的屍體以外,沒有任何可疑的痕跡。
“怎麽會……”
趙老爺連忙趕了出來,趙夫人似乎已經被吵醒了,吵嚷着要出來。
趙老爺扶着她,語氣慌張嘴巴不停打着顫,問道:“道、道長,他、他他是不是已經……”
岑泓草草穿好衣物,蹲下來看了一眼,見他瞳仁渾濁,嘴巴粗劣地大張着,脖頸下已經沒有跳動的跡象。
岑泓冷靜道:“死了。”
“啊!”趙夫人緊拽着趙成中的袖口,告訴他,“會死的,我們會死的!趙成中,我們趕緊搬吧……求求你……嗚嗚……”
趙成中卻一絲都未聽進去,啞口無言。
“趙老爺,您為何一定要執着于這座府邸?以您的條件,換個住處依舊能錦衣玉食,何況,夫人又懷了身孕,不過多久,孩子就該出生了,您難道……”
“夠了!你一個外人有何本事過問我的私事!你就告訴我,這鬼你到底收不收得了!”
岑泓靜默了片刻,眼前的人分明瞞着許多事,岑泓卻發洩不出氣,還是禮貌地作了揖,随後揚長而去。
沒走多遠,趙成中追了出來,拉着他,祈求道:“道長,剛剛是小人失禮了,你大人大量,切莫記恨于我,我只是一時性急,才……”
岑泓心裏五味成雜,最終看在趙夫人有孕再生,還是良心不穩沒走了。
“留夫人一人不安全,還是趕緊回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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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成中重重點頭:“是是是,道長說的是,我們趕緊回去。”
岑泓進去找了塊布将李生蓋着,經過趙成中允許後便把屍體安放到後院,等到白日再貼張告示,等人來認領屍體。
告示一粘,便圍上許多人來湊熱鬧,等一看清,那些人便退開了。
“哎呦,原來是他呀,這家夥坑蒙拐騙了這麽多年終于遭報應了呀。”
“可不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誰不知道趙成中那府去了就是死呢!”
“你說趙成中也是,既知道府上不幹淨,還非要帶着妻子住在那,這不,瘋了!”
另一人道:“啧啧啧,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告訴你,趙成中這生意雖然做大了,但是他卻将錢全砸在了他的府上,你可是沒見過他那府上多奢華,換做你,你搬不搬,啊?”
“人家以前過久了窮苦日子,肯定想要一個酒醉金迷地日子嘛……”
“……”
岑泓離開了人流,找了處面館随意對付了一頓,然後往趙府方向去。
岑泓拎着步子,走得很輕,又是在鈴的門外停了一會。
這次很安靜,沒有法術波動,但銅鈴還是響了一聲,卻許久不見動靜。
岑泓閉口不語,手裏的化心盤了好幾圈,又想起趙成中二人的安危,便邁開步子走了。
一進趙府就不見趙成中,喊了幾聲才見人從房裏出來。趙成中揣着衣物,外衣還沒來得及披上,嘴上顫顫地回應着岑泓。
岑泓見他一身汗,便問:“趙老爺這是……”
趙成中趕緊道:“被子捂得太緊,熱的。”
“是嗎?”
岑泓應了昨日的教訓,也不打算追問下去:“夫人這是待在房裏?”
“嗯……剛歇下。”
岑泓将信将疑點了頭,自顧自地在趙府各處貼上他畫的紙符,岑泓只收過妖,沒殺過鬼,覺得兩者沒什麽區別,便将捉妖的術法一一試了一遍,只能瞎貓碰上死耗子,碰碰運氣。
深夜,岑泓吩咐趙成中和她夫人各自勿要開門,好好歇神睡個好覺。
岑泓本是睡屋裏,但又怕出什麽狀況,便扯着衣服守在屋外,好有個照應。
趙府較為寬敞,一遇黑夜便降了溫,時不時冷風蕭瑟,蕩起落葉。
岑泓睡得不深,寒風一吹便少了睡意,他在四方布下了陣,只要一有法力波動,即可第一時間察覺。
岑泓閉着眼,耳朵卻仔細地聽着。
聲旁的風沙響了一陣,唯獨不覺發絲的浮動,設下的陣也沒什麽異樣,還未等岑泓反應,脖間突覺冰涼,寒氣浸透而入。
岑泓眼疾手快,腰身一轉,手上法力灌注,即将展施之際,身後卻空無一物。
岑泓及時撤了回去,認真尋了幾次,影子都未瞧見,不由眉頭皺緊了些。
岑泓往後退了幾步,再次嘗試着從陣中感應出鬼影。直到身下衣物被扯了幾次,才明白這個陣對鬼幾乎不起任何作用。
岑泓将法力緊繞周身,帶起落葉飛舞。待他手上靈力一轉,落葉鋪滿四周,很快便聽見了踩踏在落葉的聲音。
岑泓耳朵一動,頭微側,毫不猶豫地使出化心破風襲去,鬼物似乎沒料到他的反應,一時疏忽地被擊開了好些遠。
岑泓試探地走向它,手中的靈力已經蓄勢待發,還沒看清,就聽見詭異的孩童笑聲,一團紅黑色的鬼氣迅速破開了趙夫人的門,進了房間。
岑泓心道不好,趕緊跟着沖了進去。
手一揮,蠟燭燃了起來,房間也亮了起來,岑泓瞧了一圈,趙夫人沉沉睡着,窗簾緊合,看着十分安逸。
但岑泓不免緊張起來,手上的珠子緊緊握着泛起紅光。
從鬼物進來開始,破門聲震耳,就算睡得很死的人也該被吵醒了,而趙夫人卻相安無事地睡着沒有任何動作。
岑泓喚道:“趙夫人。”
對方毫無反應。
片刻,房間的門“砰”的一聲緊緊合上,耳邊響起女人與孩童的笑聲,詭異又尖利。
岑泓推了好幾次都無果,聞言立即回頭看向床簾遮擋的人。
趙夫人緩緩坐起,嘴口大張,手腳“磕磕”地扭轉着,腹中腫脹,手掌反向撐在床面上,晃晃地轉動身體,像極了一個人形蜘蛛。
趙夫人瞳孔在眼眶裏猛轉着,最後死死盯着岑泓,嘴裏不停地笑着,充滿了威脅。
她從簾子裏爬了出來,向着岑泓,仿佛看見了獵物一般饑渴地加快速度撲了過去。
化心紅光一閃,變成一把鋒利的劍。岑泓手握劍柄與鬼物對抗,岑泓好幾次都沒下手砍下去,生怕傷着趙夫人,卻不料鬼物一手抓着岑泓,将人湊近,一張扭曲的臉貼着岑泓,吸取着他的元氣。
岑泓及時用劍斬斷了鬼物的手,一手打在鬼物的腦門上,隔開了兩人的距離。
腳驟然發軟,腦袋微微泛暈,岑泓勉強用劍支起身,待他用手扶額,腦袋晃了晃,鬼物已經重新爬起。
起初岑泓還比較顧及府上的東西,但眼下只能抛之腦後。于是一掌将門強行擊開,不知是什麽材料的門碎地七零八落,岑泓一腳邁出,将鬼物引了出來。
正思索着下一步,誰知鬼物大笑一聲,“唰”的一下突然沖向岑泓。辛虧岑泓反應及時躲開了,但與此同時,轉頭卻未看見鬼物半點影子。
岑泓不由警惕起來。而耳邊不停地響起風聲簌簌的聲響,那鬼物竟輕而易舉地在院子裏随意穿梭着,時不時在岑泓面前驚現,吓出一身冷汗。
岑泓身體的不适愈發強烈,雙腿使不上力,視線也出現了重影。
鬼物的笑聲回蕩在耳,岑泓向後退了半步,驟然突覺腰間被環住,來不及思索便側身一劍擊去。
岑泓動作慢了不少,身後人輕而易舉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還想捅我一次?”
岑泓恍惚了。瞧見鈴時,又驚又喜,他不希望再與鈴有什麽聯系,但是看見鈴依然會覺得安心。
他心口被填的滿滿當當的,連呼吸都慢了一步。
岑泓下意識放下手,因為無力而靠在鈴的身上,而那個人緊緊地環着他,不讓他倒下去。
鬼物見多了一個人,嘴裏對食物的貪婪越發濃重,詭異的笑聲充斥在空中,好像離兩人近在咫尺一般。
鈴不以為然,一手捂住了岑泓的眼睛,低頭安慰道:“別怕,這只是一個障眼法,破了即可。”
岑泓輕輕點了點頭,心裏躁動極了。
“這障眼法便是鬼物産生的一個巨大的陣,喚作囚。一旦進入囚之後,所見之景皆為假象,鬼物便是這裏面的主,可以随意操控,詭惑人的心智,從而吸取人的元氣,置于死地。”
“而這破囚之法,就是八卦五行。”
鈴輕輕撫了一下岑泓的眼睛,讓他不要睜開眼,而後向下握住了岑泓的手,将利劍重新變成了靈珠,放在了岑泓的手心裏。
“盛衰隆替之遞變,吉兇悔吝之變數皆有其規律與因果,講究的便是八卦,而五行則含在八卦之中。”
鈴細細說着,擡起岑泓的手,接着說道:“你閉着眼,用你手上的珠子打足五處方位,我做你的眼睛。”
岑泓遲猶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着鈴話中的意思,直到鈴在他手心捏了捏,岑泓才傻乎乎點頭。
鈴輕笑一聲,随後往四周掃了一眼,岑泓腰間的手突然用力,帶動了兩人的方向。
“說言乎兌,帝出乎震,勞乎坎,相見乎離。”
手中的顆靈珠相繼打出,每一顆正好正中鬼物。
鈴擡腳将岑泓的腿分開,拉着他向後轉了半圈,正巧對着趙成中的卧房。
“致役乎坤,居于西南。”
最後一顆靈珠射出,只聽“砰”的一聲,打中的方向頓時冒起了難聞的煙。
鈴松開手,散開了煙霧,走近了一瞧,地上躺着一個血淋淋未發育完全的胎兒,他的眼睛似乎被人挖了兩個洞,沒有瞳孔,不停地淌着血。
岑泓想過來瞧上一眼,還沒仔細看,鈴就褪下外衫蓋住了。
鈴半開玩笑道:“看多了容易做噩夢。”
岑泓缺了元氣,反應有些遲鈍,聽鈴一說,他也很乖地不看了。
傻愣了一會兒,才想起房中的趙夫人。
“遭了!”
岑泓趕忙跑去,見沒跑幾步,突覺腳下一輕,被人給拉在了懷裏。
“你自己都不行了還想着旁人,你什麽時候能把你這種大愛分一點給我?”
岑泓尚未開口,鈴就立馬岔開了話題:“你不用去了,從你進府之前,這裏面的活人就唯有趙成中一個。”
“什麽意思?”
“我先前說過,鬼物是囚裏的主,可以随意操控,制造假象,你擔心的趙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從始至終,你看到的都是幻想,不過你現在過去看,或許能看見一副腐爛的屍體。”
至于屍體何來,你該好好問問趙老爺,”鈴向房屋裏的人喊道,“你說對不對?”
從始至終趙成中都沒有入睡,他貼着門縫,仔細聽着外面的動靜,額間的冷汗源源不斷地流着,身體不停地顫抖。
但聽門外似乎已經除掉了鬼物,他的心才漸漸安穩,沒過一會,又見自己做的破事即将敗露,那顆心不由得揪緊了。
趙成中始終沉默着,鈴嗤笑一聲,替他說了:“據我所知,趙老爺以前家境不好,沒有什麽富裕日子。後來不知從何聽起邪門惡術,說是能升官發財,趙老爺也是窮怕了,便還真的去找了路子。”
“而這路子便是在肚中胎兒七月大時,開膛破肚活活取出,再按照那些法子将胎兒養成鬼胎,結果方法成了,趙府財源廣進,生意越來越大。可是變成鬼胎後,需要人的元氣不斷喂養,趙老爺明知這樣做下去的後果還是一意孤行,最終将全府上下人全部拿來供養元氣了。”
“我說的對吧,趙老爺。”
趙成中手足無措,似乎被戳中的痛點,驟然站起身打開門,反駁道:“我有什麽錯,你們知道我以前過的是什麽鬼日子嗎?每日起早貪黑,逢人見了就要不斷陪笑,不管我怎麽努力,始終都是低人一等!”
鈴閉口不語,盯着趙成中身上不斷散發的障氣,這是由人心産生的貪念,而這貪念似乎從他活生生破開他妻子的時候已經吞噬了他。
鈴看了良久,他要清除邪念,這是他的命,至死不休,永永遠遠。但這一次,鈴不想永遠被拘謹。
岑泓重心不太穩,完完全全靠在鈴的身上,鈴一手托着他,給了他支撐點,又不忘冷言警告趙成中道:“明日官府的人會來,你好自為之吧。”
趙成中一聽就慌了,撲上去哀求道:“不要,求你了,我不能在牢裏待一輩子,我……”
鈴冷漠地甩開手,帶着岑泓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
“從你起貪念的那一刻起,你就應該知道後果。”
*
鈴帶着岑泓走出了府,吹了一臉的寒風,凍得懷裏人一哆嗦。
鈴不由得摟的更緊了。
岑泓只是輕輕推了他,問他:“你不怕他跑嗎?”
鈴:“他跑了又能活多久?”
這錢財自始至終都是贓物,從不是趙成中一手賺的,他沒有養家糊口的能力,就算逃了,也會因為財源匮乏而流落街頭。
岑泓又問:“你怎麽清楚這麽多?”
鈴這次沒再回答,輕輕笑了笑便将此事一筆帶過。
岑泓一時沒有住處,索性鈴直接将人帶回了府,仔細照顧着。
兩人難免過的融洽,各自心照不宣地不提其他事。
鈴給岑泓遞了杯水,見岑泓一飲而盡,毫無防備。
鈴坐在了床沿邊,接過水,突然發問:“難受嗎?”
岑泓不太理解鈴的意思,就直勾勾地看着他,待人快速逼近抓着他的下巴吻了下去,他才反應過來。
岑泓使勁推開他,不料鈴的力氣比他想象中的要大,掙紮了半天,也似乎是在撓癢癢。
岑泓後仰着,被兩人近在咫尺的距離弄得心癢,甚至仔細一聽,便是那異常快速的心跳。
一會兒,鈴退開了距離,臉不紅心不跳地給岑泓蓋好被子。
岑泓大喘着粗氣,臉上已經紅了個徹底:“你……幹什麽……”
“沒幹什麽,只是你元氣缺損,給你渡了些,怕你今夜睡不安穩。”
“……”
岑泓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根子,果然燙得不行,他悄悄地看了眼鈴,卻見對方緊緊盯着他的手,久久不曾挪開。
岑泓也順着視線瞧了去,正巧看見了手上綁着的紅繩。
他頓時一手捂住,低頭躲着上方炙熱的目光,掩飾着尴尬。
岑泓強行解釋道:“這個紅繩……我、我一時忘記取了下來,就……”
“嗯。”鈴微微笑了,也許是抑制不住地開心,或者是自己求來之物真正地圈住了一個人。
片刻,鈴不再多攪,将水杯放在桌子上,推門要走。
“鈴!”
岑泓已經坐了起來,雙手緊揪着被褥,心口也因為方才的沖動而悸動着。
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腦熱突然嘴巴比腦子先行動。
他認真端詳着鈴的面容,此刻或許明白了很多,以前不曾有的、不奢望的,好像一一都顯現了。
于是慢慢地他知道自己心口為什麽跳的那麽厲害,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後的窘迫,也知道自己剩下的赤誠為的是誰。
“我睡不着……”
岑泓一口一字地說着,手中的被褥已經被捏得起了皺。
“我想喝酒。”
岑泓犯過一次戒規,便不怕再多犯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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