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前夜

前夜

鈴很顯然聽懂了話裏的意思，他緊緊看着因為緊張而不知所措的岑泓，臉頰上是散不開的紅暈。

鈴笑着走了過去，緩緩坐下，雙手覆在了岑泓顫抖的手上，溫柔地握緊了，問道：“破戒，害怕嗎？”

“又、又不是第一次。”

“還幹過什麽？”

聞言，岑泓不說話了。

大渡山有十八戒，戒色戒賭戒貪……還有戒妖。

見妖必除便是規矩，岑泓曉得。兒時留下的傷害，他時刻謹記着，可是他有心并非無情無義，他能分得清好與壞。

鈴不打算追問，一手輕捧着岑泓的臉，看了一會兒。

仔細想想，他該有一千多年沒有好好看看他了。

鈴緩緩靠近，額間相互緊挨着，可以聽見岑泓粗烈的呼吸聲。

鈴不停地撫摸着他的臉，輕輕擡起下颚，對着岑泓的嘴角不輕不重地落了一個吻。

岑泓好像被電了一下，眼睛緊閉，眼睫卻不斷地扇動着。

鈴隐忍克制着，卻擺脫不了這千百年的洶湧愛意，一下一下地追逐着岑泓的唇，像瀕臨死亡的狼，露出原來的兇性。

岑泓的手緊緊摳挖着掩飾着自己的神情，鈴似乎察覺到了，怕吓着他。片刻，他将岑泓的發絲細心地屢了屢，最終退開了。

“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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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泓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掩飾。他從未與人親密過，除了緊張以及羞澀，腦子裏都是一片空白。

兩人彼此靜默着，俄頃，鈴似有心事，突然問起：“你常帶着的珠子，可是你自己尋來的？”

岑泓沒想到鈴會問這個，否認道：“我師父所贈。怎麽了？”

“無礙。”

鈴将他的手塞進了被褥，在鼻尖上親了親，遲猶了一會兒，還是伸手探了進去，握住了岑泓的手。

“天色不早了，睡吧，我陪着你。”

岑泓雖然點頭答應，但身體異常的燥熱，尤其是被鈴捂住的手，閉着眼睛怎麽也睡不着。

說喝酒的是他，想破戒的是他，最後放棄的人也是他……

岑泓試圖不去想那些奇怪的東西，催促着趕快睡覺，片刻，低估了全身的躁動，鈴在身旁，身上的熱始終退不下去。

岑泓果斷放棄，坐起身來，說道：“我睡不着……你給我吹首曲子吧。”

似乎是想到之前鈴問他曲子如何，他說了違心話，怕現在鈴不願意吹了，趕緊解釋道：“我之前說的一些話并非我所願，我只是不想你靠近我，怕你受傷，其實……曲子很好聽……”

“現在不避着我了？”

“……”岑泓不做聲了。

鈴莞爾一笑，答應了他。鈴手中變出一支竹笛，輕輕附在嘴邊吹了起來。

屋內的光影明暗交錯，岑泓靜靜地看着鈴的側臉，一雙微垂下的眼睛幽深至極毫無波瀾，卻似乎藏了許多事，岑泓始終窺探不清。

不過岑泓知道，曾幾何時，這雙眼睛他仔細瞧過。記憶裏，他笑過、桀骜過，也哭過。

岑泓想過很多，對于一只妖，他應該恨，應該殺之而後快，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下手的時候總是羁絆一身，剩下的只有舍不得，忘不了。

現在，這個人就在眼前，而這個身影在夢裏出現無數次。

岑泓看了很久，眼眶裏不經含着淚。他低着頭悄悄擦去，一時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哭，只能暗罵自己沒出息。

笛聲重複了無數遍，聽見耳邊均勻的呼吸聲，鈴才停了下來。

鈴給岑泓捂緊被子，在他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随後撫摸起酣睡的臉，每一下都溫柔到了極致，生怕将人弄醒了。

“岑泓，我等這一天等了千年，如果以後可以，我定無所顧及。”

鈴在床邊守了許久，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屋子，不知從哪裏搞來一壺酒，飛身坐在屋檐上，一條腿悠閑地垂着。

鈴拿着就在眼前打量了一番。買酒前，那販商與他說這個可是消愁的最好法子，許多人諸事不順的時候都會喝。

鈴知道酒後醉人，也就姑且信了。

他嘗試着喝了一口，直接辣到了嗓子眼，使勁咳了幾聲，差點沒嗆到。

那人似乎騙了他。按照這裏人的叫法，那販商應該稱一聲“奸商”。

鈴幹脆将罐裏的酒往屋下倒了，至于罐子，怕吵醒屋裏人，只得放在身側不讓掉下去。

俗話說站的高望的也會遠，鈴卻對洛陽城中的繁華毫無興趣，看了這麽多年，早就看厭了。

鈴又瞧了今夜的月光，特別圓，還很亮，他上次瞧見的時候還是在七夕那天，他依然坐在這裏，然後吹着笛子。

想到這，鈴不由一愣，因為那日他明白了那老頭說的因果。

＊

那一夜，鈴打暈了岑泓，将人給帶了回來，剛放在床邊，心口就是一抽，那股痛感席卷而來，鈴一時無措，冒了一身冷汗。

正想着趁時候探尋法力源于誰，不料殘餘的法術痕跡與岑泓手裏的化心突然共鳴，岑泓眼睛“唰”地睜開，泛起血色。

劍光粼粼，岑泓如行屍走肉般地握着化心變成的劍，毫無情感地呢喃着“殺”字。

鈴起身退開，但這股弑心的痛吞噬着他，奇怪的是，比紮進去時疼得還要厲害，猶如萬蟻噬心，啃咬着他的血肉。

而且這一次，疼的似乎不是片刻了。

“岑泓……”鈴咬牙道。

呼喊了好幾次，岑泓顯然聽不進去，提劍便毫不留情地揮向鈴。

鈴強忍着痛，沒有任何武器，也不忍傷害岑泓分毫，不停地躲閃着，時不時被疼痛刺激地動不開身。

要不是本體的感應，一股靈力及時為岑泓撫平了心志，就單單上次的一刀，躺了半個月，這次要是真傷到，按人類的恢複速度，雖然死不了，但至少數月之久。

他托起岑泓，意外地從他微敞的衣領裏看見了一道黑色印痕。

鈴不可置信，當即将岑泓的衣物敞開才得已确定。

怎麽會……他怎麽會……

鈴一直都識得這道梵痕，永遠都忘不了。

這道梵痕對鈴來說記憶太深了。

萬年前，是它創生了人的惡性，而凡事梵痕寄生的人，便是一具嗜血的殼，沒有善，所過之處血流成河，甚至會殃及旁人心智，污染人的靈魂。

漸漸就生了惡性，就是欲。

于是，鈴便因它而生。梵痕連着人的靈魂，靈魂不滅來世依存。

鈴的記憶很模糊，數萬年的記憶他早就忘了，但是梵痕他仍然記憶猶新。

鈴記得，那時梵痕衆生，鈴屠了将近一座城的魂靈。

他以為除盡了梵痕，沒想到萬年後再次見到了。

可是仔細想想，他真的除盡了嗎？不，他當時放過了一個人。

那個人絕不是岑泓。

鈴将人扶進房間，心口的疼痛也慢慢減少了。他抓起岑泓手上的珠子，以前他都沒仔細瞧過，現在一看，這法器上似乎殘透着怨念與妖氣。

果不其然，鈴一眼就看出來，這分明是九顆妖丹活活生剝下來煉化而成的法器，而煉造着只抹去了表面的妖力，注入了清靈。

鈴很清楚，在梵痕未成形之前與平常無恙，但是一旦以妖氣作為引子，便會逐漸失去理智。

岑泓背後的人一直在利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