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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午休時間,談定康和許嘉年特地從他們的劇組趕過來探班,兩人下午還有戲要拍,休息一個小時就要趕回片場。

劇組本來就人多,有了幾個大人和小孩加入後,變得更加熱鬧。

魏冬的劇組氣氛很好,每個人性格不一,但都一樣的善良,紀斂在阮新維這件事中就感覺出來了。

他拍戲的時候,能放心将賀笙交給工作人員們照顧,他們之中,有一半人都看過紀斂的帶崽綜藝,是賀笙的忠實粉絲,也是其他小孩的粉絲。

知道談未亦和許桃要來劇組,工作人員寧願犧牲午休時間也要蹲在休息室外的空地上,等着他們的小偶像。

“小斂哥哥。”許桃和談未亦跨過門檻,看到紀斂的聲音,異口同聲喊了出來。

紀斂剛轉身,身上就粘上了兩只小糯米團子。

“小斂哥哥,我好想你呀,你想不想我呀。”許桃拉住紀斂的右手輕輕晃了晃,小姑娘将臉貼在了紀斂的小臂上,雙眼亮晶晶地仰望着紀斂,她眼裏的亮光是因為紀斂而升起的,看得人心髒忍不住發軟。

紀斂另只手被談未亦拉住,沒辦法伸手摸小姑娘的腦袋,談未亦不甘示弱,鹦鹉學舌般,照着許桃的話,也對紀斂說了一遍,他連語氣都學了個九成像。

許桃皺了下鼻子,不高興道:“談未亦,你不許學我說話。”

談未亦:“小狗才學你說話,你別亂誣陷人。”

許桃:“談小狗。”

談未亦:“你爸爸在後面,你還敢罵人。”

許桃鼓起腮幫子,扯了扯紀斂的衣袖,控訴道:“小斂哥哥你看他,談小狗欺負我。”

紀斂無奈一笑:“好了,我知道你們都很想我,謝謝你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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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桃臉一紅,将臉埋進紀斂的衣服裏,小聲道:“小斂哥哥,我問過爸爸了哦,爸爸同意我下午待在這裏,我可以跟點點一起玩嗎?”

紀斂:“當然可以。”

話音剛落,左邊的袖子也被扯了扯,談未亦生怕落後一步,紀斂的注意力就全被許桃分去了,紀斂一看過來,他便焦急道:“小斂哥哥,我下午也想待在這裏,我也想陪點點一起玩。”

“談小狗,你又學我說話!”

老父親許嘉年一進門就聽到了自家女兒的大叫聲,他一副像被雷劈了的表情,顫顫巍巍上前,顫抖着按住女兒的肩膀,語重心長說道:“桃子呀,咱們要當有禮貌的小孩,不能随便罵別人是小狗哦。”

“可是他好讨厭,老是學我說話。”許桃撅起小嘴。

談未亦得不到小斂哥哥的喜歡,就想效仿她博得小斂哥哥的關注,談小狗真不要臉。

“他根本就沒問過談伯伯,他是自己決定留下來黏着小斂哥哥的,他就是在學我說話,哼。”

小秘密被戳穿,談未亦小臉爆紅,怒聲道:“我、我才沒有學你說話呢,我真的問過我爸爸了,我爸爸也同意了。”

“你們在說什麽呢?”談定康的聲音從身後飄了過來,談未亦身體一抖,心虛立馬爬上了他的臉頰。

偏偏許桃不肯放過這個揪住他把柄的好機會,騰了一只手拉住談定康,問道:“談伯伯,未亦哥哥下午想留在這裏,他說你同意了,是真的嗎?”

談定康看向談未亦,談未亦難得對他流露出求助的目光,他笑了笑,迅速避開這抹目光,在談未亦的失望中,輕描淡寫道:“是有這回事呢,我答應了的。”

談未亦一怔,不可置信看着談定康。

他爸竟然願意幫他說話?

他是聽錯了嗎?

許桃戳了下談未亦的手背,談未亦回過神來,看向對面的小姑娘,許桃的臉頰仍舊紅撲撲的,沖他歉疚一笑:“談未亦,對不起,我不該罵你是小狗的,也不該誣陷你的,你可以原諒我嗎?”

第一次收到女孩的主動道歉,談未亦有些不知所措,他本能向他的老父親求助。

這次,談定康難得沒有調侃他,而是沖他眨了眨眼睛,點了下腦袋。

那瞬間,他跟談定康心靈相通,明白了談定康的意思,再次看向女孩時,抓緊了紀斂的袖子。

紀斂察覺到了,他壓下心底笑意,手臂被桎梏着,只能用手拍了拍談未亦的腰側。

談未亦感覺到了,心底的底氣更足,開口時仍然結巴了:“沒、沒關系啦……”

還沒說完,一張臉就紅透了。

【啧啧,原諒我眼盲心更盲,初見談寶寶時,還以為他是個小霸王一樣的人物,結果是一只表面張牙舞爪,私底下動不動就會害羞的小貓。】

【主動道歉的桃子真的太可愛了,話說,她跟談寶寶的關系怎麽那麽好了?】

【聽說他們上了同一個興趣班,成了同桌,天天吵來吵去,吵着吵着感情就變好了嘛!】

【哈哈哈雖然吵架但是有着同樣的興趣和喜歡的人(紀斂),真羨慕他倆,能跟喜歡的人貼貼,我也想跟我的小斂老婆貼貼呀qwq】

周徊坐在自己的椅子裏,膝上放着一本翻開的書,賀笙老老實實坐在他身邊,正在拆談定康送給他的棒棒糖。

風吹開了紙張,周徊将書頁壓平,問還在努力跟包裝袋搏鬥的賀笙:“點點,你不去找你的小爸嗎?”

賀笙聞言擡頭,看到被幾個大人小孩簇擁着的紀斂,淡定地低下頭:“不去。”

周徊有些驚訝,放平時,紀斂一被人纏上,賀笙早就飛撲過去搶占他小爸身邊的第一位置了,這次怎麽變得那麽乖了。

不需要周徊開口詢問,賀笙自己打開了話匣子:“我、我知道小爸心裏有我就好了,我要當個大度的小孩,這樣才能配得上小爸的喜歡呀。”

他這番話,真不像一個三歲多的小孩能說出來的,配上奶呼呼的童音,聽得人耳根發軟。

周徊面上浮起幾絲淡笑,伸手拿過賀笙手裏的棒棒糖,輕松撕開封口,取出棒棒糖遞還給賀笙。

“謝謝小徊哥哥。”賀笙高興地将棒棒糖塞回袋子裏。

周徊不解道:“你不吃嗎?”

賀笙把包好的棒棒糖往地上一摔,棒棒糖頃刻間碎成了無數塊。

他撿起包裝袋,将袋子捧到周徊面前,笑道:“我、我想跟小徊哥哥一起吃。”

周徊臉上仍舊沒有多餘的表情,心裏卻被一波接着一波的暖流沖刷過。

在紀晚進入這個劇組之前,他跟賀笙的關系算不上親近,也沒到過于生疏的程度。

嚴格來算,他跟賀笙第一天時,還因為紀斂吵過一次架。

那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吵架,回去後,他還是挨了老師的一頓訓。

不是第一次被老師批評了,但那天,他的心情異常暢快。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完全釋放自己原來是那麽開心的事情。

不過,那次之後,他又将自己封閉在了被規矩束縛的殼子裏,再也沒有像第一天時那樣的活潑。

也是從那之後,他跟其他三個小朋友的關系一直保持在‘認識但是不熟’的狀态。

跟賀笙變成如今這麽親密的關系,好像是從他給賀笙打第一通電話開始。

某一次,他聽到了父親和秘書的談話,得知紀晚生病了。

心病,比所有的病都要難根治。

父親很擔心紀晚的情況,卻不知道該如何幫助紀晚。

聽說紀晚要進組拍戲,紀晚不想帶上助理,只有紀晚一個人,不光是父親,他也很擔心紀晚會出事。

他特意打聽過,紀斂和賀笙也在這個劇組裏,他鼓足了所有勇氣,才給賀笙撥打了電話。

這通電話将他們之間未曾系上的紐帶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他很慶幸自己的勇氣,也感謝賀笙的主動關懷。

“小徊哥哥,你不喜歡吃棒棒糖嗎?”周徊一直沒有動作,賀笙開始懷疑自己太過擅作主張,沒有詢問過周徊喜不喜歡,就直接将糖塞給了周徊。

賀笙猶豫着要把糖收起來時,周徊伸出了手,從袋子裏拿了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糖果。

“謝謝點點。”周徊真誠道謝,将糖放進了嘴裏,不過是一小塊糖果而已,還沒完全抿開,糖果的味道便瞬間充斥了整個口腔。

不怪老師曾經對他多次叮囑,這些東西很危險,一旦沾染上了,就會被迷失心智。

從有記憶起,周徊就被告知,他是父親的獨生子,将來是要繼承所有家業的,他的擔子很重。

從四歲起,他的言行舉止就被諸多規矩限制,或許更早,在他有清晰的記憶之前,他就被束縛住了。

糖果這種東西,只有在過年和生日的時候才能吃到,這種甜膩膩的東西有違他的身份。

老師那麽教育他的時候,他相信了老師的說法,也堅持到現在,未曾對老師的話産生過一絲質疑。

他不是沒有吃過糖,這次的糖果仿佛施了魔法,讓他有了不一樣的感悟。

喜歡甜膩膩的東西,和成為周家掌權人并不會産生沖突,這種東西不會蠱惑他。

糖果很快就被咬碎融化,周徊主動問賀笙:“點點,可以再給我一塊糖果嗎?”

賀笙眼睛亮晶晶的,把整個袋子都塞進周徊的手裏,包裝袋在幾番拉扯間裂開了很大的口子,有幾塊碎糖果掉在了周徊攤開的書上。

“對不起。”賀笙面色一變,快速将書上的糖果掃落,糖果缺口處更加黏膩,輕輕一掃沒能掃下去,反倒換了個姿勢牢牢地粘在了書頁上,翻滾的地方還畫出了一條黏膩的痕跡。

賀笙急得眼睛都紅了,他換了個方式,手指小心翼翼拿起書上的糖果,不住道歉道:“小徊哥哥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周徊一臉平靜,按住賀笙發抖的手,輕聲道:“沒關系的。”

“嗚,可是書都髒了……”賀笙比周徊本人還要心疼這本書,他忍了忍,還是沒能忍住,眼淚啪嗒啪嗒,說掉就掉。

周徊茫然地看着賀笙的眼淚,淚水掉落在紙張上,洇濕了打印工整的字。

“嗚,我、我又把它弄髒了。”賀笙急急往後退,沒站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在冬天穿着厚,他的褲子是加絨了的,這一摔沒把他摔疼,倒是把他的眼淚全都摔了出來。

周徊很不理解,賀笙為什麽會那麽傷心。

他放下書,起身拉起賀笙,賀笙很輕,被他輕輕一拉就站了起來,他蹲下身拍拍賀笙褲子上的泥土,問道:“點點為什麽要哭?”

答案再明顯不過,一向聰明的周徊卻突然變笨了。

賀笙抽抽噎噎道:“因、因為我弄髒了小徊哥哥的書。”

周徊:“一本書而已,沒關系的。”

“可是,小徊哥哥總是在看書,你、你肯定很喜歡看書吧。”

賀笙吸了下鼻子,慢吞吞說道:“我喜歡玩積木,除了小爸和大爸之外,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積木,小徊哥哥那麽喜歡看書,那些書肯定是你最寶貴的東西,別人碰了我的積木我會生氣,我碰了你的書,還将它們弄髒了,你肯定非常難過和生氣……”

賀笙的意思表達的很明顯,但周徊并不能茍同。

周徊一直在看書,不代表他喜歡看書,他只是裝出一副喜歡看書的樣子,不讓自己看上去那麽孤單罷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融入大人和小孩們之間,只能借着書本來掩飾自己的尴尬與窘迫。

他的做法成功誤導了所有人,包括賀笙。

“點點,你理解錯了,我不會生氣的。”周徊說。

賀笙似乎陷進了一個固執己見的怪圈裏,任憑周徊解釋再多,賀笙的眼淚還是止不住。

眼前的小孩哭得那麽可憐,周徊卻覺得異常溫暖。

被人關心,被人在意的感覺原來是那麽的開心。

賀笙哭得很小聲,又因為是背對着衆人的,除了身邊幾名工作人員和直播間的觀衆們,沒人發現他哭了。

周徊拿出手帕,不厭其煩幫賀笙擦掉眼淚,也極其有耐心地給賀笙解釋自己真的不會生氣,可賀笙固執起來聽不進去勸,似乎只有紀斂的話才能讓賀笙在第一時間緩和過來。

周徊聰明,成績好,他從沒做過那麽難解的題。

頭一次面臨這樣的難題,也頭一次感覺到了‘燒腦’是什麽感受。

再回憶一遍賀笙說過的話,他似乎找到了賀笙的症結所在。

他又一次幫賀笙擦去新流下來的眼淚,輕聲細語道:“點點說,積木是你最寶貴的東西,只有你的小爸和大爸才能碰,對嗎?”

賀笙點了下小腦袋。

周徊扯了下嘴角,一個簡單的微笑,他做起來卻十分艱難。

“點點說的沒錯,書本确實是我很寶貴的東西……”

周徊話還沒說完,聽到這句話的賀笙又癟起了嘴,眼淚不争氣地掉了下來:“嗚……”

周徊趕緊道:“我跟點點一樣,最寶貴的東西只有我最喜歡的人才能碰。”

賀笙睜大眼睛,積聚在眼裏的眼淚撲簌簌滾落了下來,倒是沒再繼續生産眼淚了。

周徊這次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他蹲在賀笙面前,比賀笙矮了小半個頭,目光從未有過的溫柔:“我的書,只有我和點點可以碰哦,所以,點點弄髒了也沒關系,我不會生氣的,點點如果真的過意不去的話,那給我重新買一本新書好不好?”

賀笙重重點了下腦袋,靠近一步,抱住周徊的腦袋,哽咽着應道:“好、好呀。”

【嗚嗚嗚我忍不住了,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沒有說什麽傷心的事情,可我就是很想哭。】

【小孩子的友誼真的很寶貴,嗚要是我小時候能遇到賀點點這樣的小夥伴就好了,那群臭小孩,弄壞我東西,別說哭着懊悔了,連一句道歉都不說,還沖你嬉皮笑臉的,想想就生氣。】

【我的眼睛一定出了問題,我怎麽會在小徊身上看到紀斂的影子?】

【一個六歲小孩都比我溫柔有耐心,活到現在的我真的好失敗QAQ】

-

紀斂等人沒有跟着劇組一起吃盒飯,隔了那麽多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談定康在來之前就讓助理提前定好了飯菜,他跟許嘉年到達魏冬劇組沒多久,飯菜也送過來了。

人數太多,劇組沒有寬敞的閑置房間供他們使用,今天是陰天,外面刮着北風,一群人坐在外面吃飯不合适,更何況還有小孩。

想了想,只能借用祁星寒的休息室,一群人擠一擠倒是剛好能坐下。

談定康和‘祁星寒’合作過幾部劇,祁星寒一開始還繃着跟談定康說話,維持‘祁星寒’的人設沒多久,就繃不住破功了,談定康雖然有疑惑,但有紀斂幫忙解圍,他也漸漸打消了疑惑。

“我之前還大言不慚跟你說小寒本來就是這種性子,現在看來是我眼力不行呀,竟然沒看出你是裝的,小寒,你的演技真好。”談定康嘆了一口長氣,真心誇獎道。

祁星寒好不容易放松的心再次高高懸起,忙說道:“不是不是,我的演技哪能跟您比呢。”

談定康故意開玩笑道:“那你就是沒把我當真心朋友,看來你以前都不肯跟我真正交心呢。”

祁星寒:“……”

媽的這是故意挖坑給他跳呢。

“談老師,不要逗他了。”紀斂适時插嘴,替祁星寒解了圍。

祁星寒眼含熱淚,剛想摟住紀斂的肩膀說一句“好兄弟”,就聽紀斂說:“再逗下去,他等會要哭出來了。”

談定康睜大雙眼,笑了:“不會吧,你真的會哭呀?”

祁星寒:“……”

能不能給他留一點面子了?

談定康想知道祁星寒被逗哭出來是什麽樣子,祁星寒被好奇不已的談定康拉到一邊,祁星寒朝紀斂瘋狂遞眼神,全被紀斂無視掉了。

小孩們坐在角落的小桌子上吃飯,光談未亦和許桃就夠吵的了,加上賀笙和最近願意主動開口的周徊,對比起來,小孩那桌倒比大人這邊熱鬧。

許嘉年一顆心全在他的女兒身上,在兩桌之間來來回回,就怕許桃只顧着跟談未亦吵架,沒吃上幾口飯。

祁星寒被談定康拉過去說話了,大人桌上只剩下埋頭吃飯的紀斂和只顧着玩手機的紀晚。

從上桌後,紀晚就一聲不吭,左手就沒松開過手機,似乎在忙工作,凝重的表情可以看出來,他遇到了棘手的問題。

“不餓嗎?”

面前沒有動過幾筷子的飯上多了一只紅燒雞翅,紀晚從手機裏擡起頭,下意識摁滅了手機屏幕,他的手指顫抖了好幾下,看清來人是紀斂,他松了口氣,笑道:“還好。”

紀晚身旁的位置原本坐着許嘉年,許嘉年又去了小孩那桌,紀斂回頭對許嘉年說道:“許老師,我跟你換個座位。”

許嘉年想也沒想就答道:“好。”

征得同意後,紀斂在許嘉年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他一邊将許嘉年的碗筷放到自己的座位上,一邊漫不經心說道:“飯點應該要好好吃飯,不要辜負了美食。”

紀晚:“你說得對。”

紀斂拿起公筷,又夾了幾道菜放進了紀晚碗裏,催促道:“吃。”

談定康很大方,點了很多菜,五個大人加上四個小孩也吃不完這麽多的菜。

各種口味的菜都有,紀斂挑中的全部都是紀晚愛吃的。

紀晚發現了一個重點,紀斂在給他夾菜的時候,特地将附着在菜上面的蔥挑了。

紀斂是怎麽知道他不愛吃蔥的?

心底有疑問,他卻不知道怎麽開口詢問,總覺得,突然一問會十分唐突,他害怕尴尬,也擔心紀斂會覺得尴尬。

只能認真說了句感謝,聽了紀斂的話,埋頭認真吃飯。

蓋在米飯上的菜都被他吃光了,紀斂又給他夾了新的菜。

跟剛才一樣,紀斂似乎對他的口味十分了解,完美避開了所有甜口菜,給他夾的都是重口菜。

這次也是,也給他挑去了蔥花。

“多吃點。”紀斂說。

紀晚笑道:“謝謝。”

【是我漏看了什麽嗎?紀斂和紀晚的關系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好了?他倆莫名和諧诶!】

【果然,帥哥都喜歡跟帥哥玩在一起!】

【紀晚人也太好了吧,還願意跟紀斂一起玩。】

【前面的在說什麽屁話啊!什麽叫還願意跟紀斂一起玩?紀斂哪裏不好了?別人的家事,咱們這些外人就不要随便摻和了好嗎!】

【我倒是覺得這樣挺好的,少一點戾氣吧,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是紀斂和紀晚的錯,他們能和平共處,皆大歡喜好吧!】

紀斂如果不是早早進入娛樂圈了,他其實非常适合勝任幼師這個職業,對于不愛吃飯不專心吃飯的小孩,紀斂自有一套辦法。

這方法不局限于小孩,大人也有效。

在紀斂的‘逼迫’下,紀晚忽略了振動個不停的手機,忘記了那些煩心事,老老實實将一整碗飯吃完了。

“碗裏還有兩粒米,要吃幹淨。”紀斂指着紀晚的碗,他用的不是命令的口吻,聲音有些冷漠,卻能讓人信服,一聽便想立即遵從他的話。

紀晚重新拿起筷子,将碗底的米粒吃幹淨了。

紀斂唇角往上扯了一小弧度,看上去是滿意了。

紀晚的胸腔莫名滾燙,從小學三年級之後,他就沒被人這麽管教過了,被如此幼稚的對待,他一點都不覺得讨厭,反而覺得,紀斂這種管束十分溫暖,他已經好久沒有被人這麽管過了。

放在桌上的手機再次振動了兩下,吃飽喝足之後,注意力無法被飯菜吸引,紀晚下意識看了眼手機,臉上的笑容緩緩褪去。

紀斂剛想開口問紀晚怎麽了,放在手邊的手機也發出了兩下振動。

他掃了眼,看到來信人的名字,暫時将心中的疑慮壓下,拿起手機給賀銘沉回了消息。

【賀先生:[小狗擡頭.gif]】

【賀先生:真好……】

【紀斂:哪裏真好?】

賀銘沉這條消息莫名其妙,讓人費解。

【賀先生:我也想被小斂喂飯。】

紀斂:“……”

【紀斂:你看了直播?】

【賀先生:嗯,想知道你在做什麽,有誰靠近你了,你跟誰在一起比較開心。】

賀銘沉誠實地将自己的想法毫無保留說了出來,他的行為很像個變态,紀斂卻不覺得讨厭。

【紀斂:賀先生,讓自己吃醋很開心嗎?】

【賀先生:小斂知道我會吃醋,那能不能少做一些讓我吃醋的事情?】

紀斂:“……”

紀斂看了眼對着他拍攝的攝像頭,他知道,賀銘沉此時正開着直播間,正在看他。

他的所有表情都逃不開賀銘沉的眼睛,他可以躲,卻沒有躲。

他沖鏡頭露出一抹假笑,無聲說了兩個字:不能。

【啊啊啊啊小斂老婆看我了,他在說什麽啊,他是在跟誰說悄悄話啊!】

【不能?不能什麽???啊好急,他在打什麽啞謎!】

【賀先生:小斂,我不明白,我比較有安全感是什麽意思,可以幫我解釋一下嗎?】

紀斂:“……”

紀斂臉頰一熱,對着攝像頭說道:不可以!

【又來了!嗚嗚老婆你到底想對我們說什麽呀!】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現在在跟他的男人聊天,他男人在看直播!】

【草,過分了啊!你倆能不能不要當着百萬觀衆的面玩這種情趣啊!我們也是你們play的一環嗎?】

【可惡,老婆老婆老婆!紀斂是我的老婆!(都給我刷起來,讓那個不敢露臉的男人知道,我們才是小斂的正牌老公)】

【老婆老婆老婆……】

賀銘沉被滿屏的‘老婆’兩個字淹沒,他沒有起初看到彈幕喊老婆時的憤怒,也懶得一個個舉報這些彈幕。

看着紀斂給他發的消息,他的嘴角高高翹起。

——寶寶可以相信你的大爸,他比你想象的還要有安全感。

如彈幕所說,他可不可以認為,紀斂對他也是一心一意的。

如果是這樣,他倒是可以大度一點,暫時允許紀斂替別人夾菜,關心別人。

-

午休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擔心許桃和談未亦留在這裏影響紀斂拍攝,談定康和許嘉年還是帶着各自的小孩離開了。

紀斂下午有三場戲,難度不大,這種狗血劇本來也不需要特別好的演技,紀斂的表現達不到一百分,達到魏冬的及格線後就能順利過關。

雖說只有三場戲,都很簡單,但也磨了很長時間,等到拍完後,已經下午四點半了。

紀斂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他跟賀銘沉說了自己的行程,賀銘沉五分鐘前給他發了一條消息,賀銘沉炖好了甜湯,在房間裏等着他。

紀斂看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給賀銘沉回了消息。

他自己都沒發現,在給賀銘沉發消息的時候,他不再是面無表情的,他的唇角總會在不經意間勾起。

這是在跟其他人聯絡時,從未有過的表情。

“你看到紀晚的熱搜了嗎?”

“沒有,怎麽了?”

“聽說他紅了之後就對養父母不聞不問,豪門紀家一找上門,他毫不猶豫抛棄養他多年的養父,為了錢選擇了親生父母,結果親生家庭遇到了財務危機,他對他的親生父母也是不管不顧,他一部劇能掙那麽多,幫襯點家裏又怎麽了?就算跟親生父母沒感情,可以不管,他也不該不管養他多年的養父呀!他養父也可憐,孩子被掉包了,結果就養出來這麽一只白眼狼,真是可憐。”

“啊這,沒看出來,紀晚看着挺親和的呀,他的粉絲們都說他很有禮貌,态度很好……”

“啧,粉絲的話你聽聽就好,一群被外貌和虛假人設迷了心智的小姑娘們,哪裏知道人心險惡,這種人多了去了,前幾個月爆出來的xxx和xx,之前不也是誇他們很好嗎,結果就這,那麽多例子擺在前面了,你還相信那些營造出來的人設啊,都是假的。”

紀斂拉住賀笙,小家夥氣得眼睛都紅了,蹬着雙腿,第一次在紀斂懷裏反抗。

“小晚哥哥才沒有他們說的那麽壞呢。”賀笙抱住紀斂的手臂,在紀斂懷裏委屈地哭了。

他在替紀晚覺得委屈。

紀斂從頭到腳裹得嚴實,全身上下只能看到一雙眼睛,那兩個人經過他身邊時沒有認出他。

交流聲雖然壓低了,但那麽近,還是被紀斂聽到了。

他們注意到了紀斂的存在,經過紀斂身邊時也沒有停止交流,他們覺得這些話已經不算是秘密了,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發表自己的感想,即使被人聽到了也沒關系,因為,現在許多人都在讨論這些事情,都在說着跟他們一樣的話。

紀斂拍拍賀笙的背,等到賀笙情緒平複後,才打開了手機。

“小爸,小晚哥哥真的沒有他們說的那麽壞。”賀笙晃了晃紀斂的手,擡手指了個方向,“我之前在那邊跟小晚哥哥說話了,小晚哥哥在抽煙,他看到我過來了,就把香煙給扔了,香煙是不好的東西,他、他沒有熏到我……他真的很好!”

紀斂将小孩抱緊,溫聲安撫道:“我知道小晚哥哥很好,寶寶不要着急。”

那些狠毒的話讓賀笙想起了紀斂之前的遭遇,紀斂從未跟他說過這些事,他也不會使用電子産品上網,就算将那些議論紀斂的惡毒評論擺在他面前,他也認不出幾個字來。

可是,他不止一次聽到過陌生人在背地裏說紀斂的壞話。

他讨厭說他小爸壞話的人,也讨厭說小晚哥哥壞話的人。

明明他們都是很好很溫柔的人,為什麽要遇到這種事情呢?

賀笙的情緒不安定,紀斂也沒心情和時間看手機,他抱起賀笙,準備将賀笙交給賀銘沉後再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

其實不用了解,從那兩人的對話中,紀斂大致猜出來了。

……

“小徊哥哥。”紀斂抱着賀笙進入酒店大堂,賀笙眼睛尖,遠遠就看到了站在酒店花壇邊的周徊,他拍拍紀斂的肩膀,連忙提醒道,“小爸,小徊哥哥一個人在外面。”

紀斂回頭,看到了孤零零站在花壇邊的周徊,隔着老遠,他都能看出小孩的身影有多焦急。

紀斂放下賀笙,賀笙一個箭步沖向了外面,跑到了周徊面前。

紀斂落後一步,賀笙已經問完了話,他聽到了周徊着急的解釋:“小晚哥哥說去樓下拿外賣,我在房間等了二十分鐘也沒等到他回來,我打他電話打不通,我就下樓來找他了……”

紀斂還是第一次看到周徊露出緊張擔憂的表情,他蹲下身,抱住周徊,輕聲道:“不要擔心,我會幫你找到小晚哥哥的,小徊,你跟賀笙一起回我的房間,等着我的消息好不好?”

周徊搖搖頭,紀斂拍撫着周徊的腦袋,轉頭對賀笙說:“寶寶,帶小徊哥哥進去,我會讓你的大爸來接你們。”

在慌亂不已的周徊面前,賀笙反倒顯得非常鎮靜,他點點頭,拉起周徊的手:“好,我會看好小徊哥哥的。”

“我不要,小斂哥哥,我想跟你一起……”周徊的話被一雙大掌強行打斷,紀斂捧住周徊的臉,正色道,“這種事情不該交給你一個小孩來做,小徊,你現在要做的是思考,等我将你的小爸帶回來,你要對你的小爸說些什麽,我一個人可安慰不來你的小爸。”

周徊冷靜下來,紀斂掌心的溫度并不滾燙,卻将他的焦躁不安全都安撫了下來。

紀斂松開手,掏出手機,給賀銘沉打了個電話,他将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給了賀銘沉聽。

“好,我現在馬上下來。”賀銘沉沒有多說,紀斂聽到了開門關門的聲音,電話被挂斷了。

紀斂将賀笙和周徊交給了酒店的工作人員照看,轉身走出了酒店,他給譚兵打了電話,沒能得到紀晚的線索。

紀晚比紀斂提早下戲,回到酒店後,說想休息,跟着他們的攝像師們就撤走了,酒店房間的攝像都被紀晚關閉了。

譚兵也看到了熱搜,誰能想到,紀晚說去休息後沒多久就爆出了這樣的事情,現在接到紀斂的電話,他急得火燒眉毛,趕緊讓工作人員分散去找紀晚。

紀斂挂掉譚兵的電話,又給祁星寒撥去了電話。

祁星寒剛結束一場戲,接到紀斂的電話還挺開心:“不是,剛分開沒多久,你就想我了啊?”

他最近越來越嘴貧,紀斂沒搭腔,反問道:“你有看到紀晚嗎?”

“沒有啊,他不是回酒店休息去了嗎?”祁星寒疑惑道,“你直接去他房間找他不就好了?”

“他沒在房間裏……”紀斂沒空跟祁星寒解釋這些,只道,“你如果看見紀晚了,抓住他別讓他亂走,然後聯系我,謝了。”

“喂!”祁星寒看着被挂斷的手機,只覺得莫名其妙,嘀咕道,“怎麽神神叨叨的?”

“星寒哥,你看這個。”助理小南将刷到的東西遞給祁星寒看。

#紀晚白眼狼#

#紀晚不肯贍養養父#

#紀晚被包養#

[你們知道嗎?紀晚的養父在紀晚回到豪門紀家後沒多久就死了,聽說是喝醉了跌進湖裏淹死的,養父家還有個孩子,是紀晚異父異母的弟弟,兩人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多少有點感情的吧?

紀晚的養母組建了新的家庭,現在養父死了,紀晚也離開養父家了,只留下這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那孩子還沒成年,以後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紀晚不管養父死活,連這個弟弟也不想管,他賺了那麽多錢,養一個孩子的錢都沒有嗎?]

[怎麽可能沒有!他就是一只白眼狼,只顧自己不管別人死活!紀晚小的時候,養父家還挺有錢的,破産前一直将紀晚當成眼珠子般對待,結果,紀晚就是這麽對他們,對他們的親生孩子的,我聽着都覺得心寒。有錢的親生父母找上門,他還真就跟着他們回去了,以為能過豪門生活,結果親生父母也遇到了破産危機。]

[笑死,紀晚是災星吧,怎麽他在哪裏,跟他沾上關系的人就會倒黴呢!我看他最好一個人待着,不要禍害別人了。]

[我就奇怪一件事,紀晚是在養父破産後才進入的娛樂圈,他從出道以來資源就不錯,你說他沒什麽背景,哪來那麽好的資源啊!他一定是被人包養了,算起來,他那時還沒成年呀,未成年被包養,太離譜了吧!]

紀晚坐在天臺邊,看着晚霞逐漸鋪灑了整個天空,絢爛的景色裝入他的眼底,卻無法掃去他心底的陰霾。

亮着的屏幕上顯示着最新留言,那些人從他的身世,養父母,養父母的弟弟,讨論到他的親生父母,同父異母的大哥,現在已經讨論到了他的資源問題,還有他背後的金主。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

這是一塊絕佳的賞景地,很适合一個人在這裏放空自己。

他閉上眼睛,手掌撐在臺子上,低頭往底下看。

這家酒店一共37樓,算上這個天臺的話,一共38層,從這麽高的地方跳下去,一定沒有生還的可能。

從他的角度望下去,一路垂直,暢通無阻,沒有任何東西作為緩沖,生還的幾率無法提高0.1%。

紀晚沒有恐高症,也被這麽高的高度晃花了眼,腳下的行人都成了黑點,連車子的形狀都看不清楚。

晚霞并不刺眼,他的眼眶卻酸澀的不得了,腰背漸漸佝偻,大腦一陣暈眩,就要往下跌的時候,腰被一只不怎麽有力的手臂勾住。

一陣天旋地轉,他從天臺邊緣栽進了一個并不寬闊的懷抱裏。

這具身體鍛煉之後還是那麽弱,好在紀晚跟他一樣瘦弱,紀斂能将紀晚從上面拖拽下來,卻承受不住一個成年人的全部重量,他的背狠狠砸在地磚上,被厚實的羽絨裹着,倒是沒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痛是肯定的,但現在顧不上這點疼痛。

積攢在胸腔的怒火在看到坐在天臺邊緣的紀晚時就點燃了,此刻對着他懷裏的紀晚徹底爆發。

“你是笨蛋嗎!”

紀晚像是被紀斂吓住了,躺在紀斂懷裏,呆愣愣看着紀斂,沒有任何回應。

這個懷抱一點都不溫暖,急促的呼吸不停打在他的臉上,可以猜出紀斂有多焦急,找他的過程經歷了多少磨難,才會喘得那麽厲害。

對上紀斂憤怒與難過交織的眼睛,紀晚感受不到紀斂釋放的負面情緒,也沒被紀斂的憤怒震懾。

只覺得,被晚霞照亮的這雙眼睛異常奪目。

在紀斂的眼裏,他終于有了那麽一點亮光。

積聚在眼裏已久的眼淚終于掉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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