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崔嵬靈芝
第8章 崔嵬靈芝
長空端着熬好的藥剛進屋中,就被徐南銜一聲咆哮驚得差點把碗摔了。
“‘去’前面那個字,你給我仔細斟酌再三!”
夙寒聲:“我不!”
徐南銜:“你再給我說一遍!”
長空嘆了口氣,心想兩人消停沒幾天,怎麽又像孩子似的吵起來了?
邁過門檻,迎面就見夙寒聲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長發單衣淩亂鋪灑,也不嫌髒。
徐南銜拽着他的腳踝往外拖,氣得頭發都豎起來了:“三歲時這樣躺着要牛乳糖,十七歲你還給我來這套?!起來!”
夙寒聲死死抱着桌腿差點要打滾耍賴:“你若強行要我過去,那半路我就把傘丢掉,天道昭昭,曬死我吧!”
徐南銜:“夙蕭蕭!”
夙蕭蕭脾氣倔,見把師兄真氣到了,只好悶悶閉着嘴不吭聲。
長空讷讷道:“四師叔……”
徐南銜氣得腦瓜子嗡嗡的,一把丢開夙寒聲的腳踝,揉了揉青筋暴起的太陽穴,有氣無力地随手一揮。
“把藥放那。”
長空将木托放下,見兩人陷入僵持,清楚每回兩人吵架鐵定都是徐南銜先敗下陣來,只好給四師叔遞了個臺階。
“昨日少君鬧着不舒适,這幾日許是要毒發,也不太适合去聽經,省得給世尊多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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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南銜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踹了夙寒聲小腿一下,邊走邊罵罵咧咧。
“我非得找大師兄告狀去不可,讓他回來抽死你。”
夙寒聲抱緊桌腿撇嘴,就當沒聽到。
徐南銜路過木托旁,将藥碗旁邊的幾顆給少君解苦的果脯一掌抓得一顆不剩,冷冷叮囑長空:“盯着他把藥喝完,一滴也不許剩。”
說罷,恨恨嚼着果脯,揚長而去。
長空趕緊把夙寒聲扶到連榻上坐着,拿着帕子給他擦臉上的灰痕,唉聲嘆息道:“少君怎麽又鬧上了,去世尊那聽講經也不是什麽壞事。”
夙寒聲一想起昨日被崇珏吊起來叫“奪舍鬼”就來氣,不撲上去找死就不錯了,還聽經。
講你叔父的經,講經!
見夙寒聲抱着膝坐在那生悶氣,長空無奈,将藥端過來:“少君昨日已開始發燙,還是先喝藥吧。”
夙寒聲被苦藥味沖得往後一仰:“不喝,拿開。”
長空為難道:“可剛才四師叔叮囑……”
夙寒聲一僵,不情不願地接過滾燙的藥,愁眉苦臉地一口口喝完,連個湯底都沒敢剩。
徐南銜孩子氣地将解苦的果脯一把抓走,夙寒聲苦得手指蜷縮,腳拼命蹬了幾下:“這藥裏到底放了什麽?不如一劍殺了我來得痛快。”
“良藥苦口。”長空給他順毛,“崔嵬芝性寒,能為少君壓制住跗骨的骨火。”
夙寒聲正吐着舌尖爪子拼命倒騰着扇風,妄圖将苦味扇出去,聞言動作一頓。
崔嵬芝?
三界十州只有仙君隕落之地才能喚為“陵”,譬如烏鵲陵、舊符陵,仙君隕落時的殘留靈力千年不散,降靈雨催生仙品靈株。
崔嵬靈芝便是其中一樣。
偌大三界,只有烏鵲陵的應煦宗的風水養得出崔嵬芝,「別年年」的黑市中一株崔嵬芝價值數萬靈石,有市無價。
崔嵬芝不光能入藥抑制跗骨毒,更能助寒靈根的修士修煉。
夙寒聲歪着腦袋想了半晌,道:“我之前應該答應過戚簡意可以随意取應煦宗藥圃的崔嵬芝吧?”
“少君還記着呢?”長空差點翻白眼,“每回戚少爺來應煦宗都得帶走好幾株,害得您總挨四師叔的揍。”
夙寒聲若有所思,又問:“我是不是還答應把藥圃那棵千年崔嵬芝送他了?”
此言一出,毫不知情的長空差點炸了:“少君糊塗!千年崔嵬芝是玄臨仙君所留,給您及冠後入藥壓制跗骨的,怎能随意送人?!”
總是糊塗的夙少君被吼得耳朵疼,往旁邊歪了下腦袋,沒好氣道:“我不是還沒送嗎,咋咋呼呼的。”
長空委屈道:“千年崔嵬芝是仙品中的仙品,若不是您修為未結丹、經不住靈芝中的寒意,謝長老早給您入藥了,哪輪得到旁人觊觎?”
戚簡意是百中無一的寒靈根,若要突破元嬰,千年崔嵬芝煉成靈藥能淬體煉魂,不光修行一日千裏,甚至連雷劫都不用渡。
怪不得打千年崔嵬芝的主意。
夙寒聲吩咐道:“你現在就去藥圃,将那株千年崔嵬芝用靈芥搬來。”
長空猶豫:“可……”
“別可了,我心中有數。”
長空憂心忡忡地擡步離開,心想少君不太靠譜,指不定要偷偷把崔嵬芝送給戚簡意,還是傳音喊四師叔回來。
只是還沒走出房門,就聽夙寒聲兇巴巴加了句:“……不準向四師兄告狀!”
長空:“……”
長空無可奈何,只好稱是。
夙寒聲記小仇,今晚鳳凰骨發作,崇珏鐵定無法為他安撫,更不想用戚簡意的鴻案契——主要擔心戚簡意那狗東西會趁着鴻案契讓他神智昏沉之際,哄騙他做出違背意志的決定來。
思來想去,怕是只有那株千年崔嵬芝能暫時派得上用場。
雖然無法入藥,但畢竟是夙玄臨所留的仙品靈藥,夙寒聲抱着它睡一晚也許能有些用處。
伴生樹勾來雪白衣袍為他穿戴齊整,又變着法兒地為他将過長的發挽起。
夙寒聲一動不動任由它動作,正在沉思之際,一枝枯枝從窗外探出,蹭着夙寒聲的耳朵動了動。
夙寒聲回神蹙眉:“……戚簡意?他來做什麽?”
伴生樹又動了兩下。
夙寒聲猶豫了下,道:“讓他進來。”
伴生樹聞聲而動,砰地将剛修好的門扉打開,枝蔓在院中張牙舞爪,好似是個吃人的盤絲洞。
戚簡意瞥了眼伴生樹,淡漠地擡步進去寒茫苑。
倒是跟在他身後的戚遠山臉色瞬間慘白,下意識捂住愈合的脖頸,眼中惴惴不安。
屋舍中,夙寒聲罕見穿了身白衣,乖順坐在那烹茶,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擡地道:“戚師兄來得正好,上好的知天拂。”
戚簡意颔首行了禮,瞥見夙寒聲生澀的烹茶手法眉頭輕輕一蹙。
水還未沸騰,小少君便囫囵将茶放進去,用竹夾随意攪和兩下便倒進茶盅中。
烹好了。
知天拂價格不菲,簡直暴殄天物。
夙寒聲這等穿衣束發都要伴生樹代勞的,哪裏懂烹茶,但前世崇珏那等惡煞的大魔頭很懂附庸風雅,平日殺了人後就在那假模假樣烹茶。
烹烹烹,煩死了。
戚簡意注視着小案上夙寒聲推來的一杯茶,想了半天還是沒喝,他輕聲道:“少君生辰禮一過,今日我也要回寒山宗了。”
夙寒聲口中苦得品不到茶味,直接悶了一大杯,詫異道:“師兄不多待幾日了嗎?”
“不叨擾了。”
夙寒聲點點頭,乖巧地捧着茶杯笑,煙煴似的茶霧彌漫眉眼間,一身白衣襯得罕見得冰清玉潤。
“好,總歸九月聞道祭也能見面,師兄可千萬要去呀。”
戚簡意被夙寒聲這個笑晃了下神。
始終一言不發的戚遠山瞧見夙寒聲人畜無害的笑容,卻渾身打了個哆嗦,臉色更加蒼白。
他有數次都想告知戚簡意這位小少君的真面目,但每次想張口,喉中的異物便蠢蠢而動,吓得他整日如驚弓之鳥,不敢入睡。
夙寒聲沒等到應答,疑惑道:“戚師兄?”
戚簡意這才回神,幾乎狼狽地垂下眸,眸中閃現一抹厭惡——不知是厭惡鴻案契還是夙寒聲。
“嗯,好。”
夙寒聲眉眼全是笑意,但細看下那彎着的眼眸裏冰冷一片。
兩人只說了幾句話,外面便傳來一陣腳步聲,長空滿頭大汗地跑回來,手中捧着一枚巴掌大的靈芥。
——那靈芥宛如倒扣的琉璃碗,透過層層結界隐約可見其中有一株閃着寒光的崔嵬芝。
戚簡意一怔。
千年崔嵬芝?
前幾日夙寒聲雖答應将千年崔嵬芝送與他入藥突破元嬰境,但仙君所留仙品靈藥太過貴重,徐南銜和謝識之定會攔着。
戚簡意本沒覺得夙寒聲會真的拿到崔嵬芝,沒想到……
饒是戚簡意道心堅石,見到此等靈物,仍不受控制地心中悸動一瞬。
得到千年崔嵬芝後,元嬰境指日可待,寒靈根更能上一層臺階。
戚簡意合眸眼下眸中罕見的觊觎,淡淡道:“那我等便先告辭了。”
他起身欲走,以退為進讓夙寒聲主動提起贈與之事,不會顯得急于事功。
果不其然,夙寒聲叫住他:“戚師兄……”
戚簡意回頭:“少君?”
長空一把抱住靈芥,膽大包天瞪了夙寒聲一眼,滿眼寫着“少君是想四師叔的揍了嗎”。
那麽上趕着想挨?
夙寒聲卻朝他一指:“長空先把崔嵬芝送到我內室去,晚上我要抱着睡——戚師兄等等我,我送你出宗。”
長空一愣:“……啊?”
戚簡意本已被欲望高高吊起的心髒倏地一緊,怔然看向夙寒聲。
送去……內室?
整個寒茫苑陷入一陣死寂。
夙寒聲沒心沒肺地抄起一把傘,砰地撐開,回頭朝戚簡意言笑晏晏:“走吧,戚師兄。”
***
應煦宗前宗的如歸樓外。
謝識之颔首,滿臉為難道:“……世尊恕罪,您也知曉,少君身負劇毒,時不時便要發作,今日碰巧身子不适,一大清早連床都下不來,伴生樹都蔫得耷拉葉子。”
崇珏一襲素袍,站在廊下淡淡看他。
謝識之硬着頭皮添油加醋一番,心道:回去後我就去尋道君告小少君的狀。
崇珏許久沒有回答。
謝識之也頗覺得心虛,壯着膽子擡頭一瞧,發現世尊清幽幽的眼眸正看向不遠處的密林山階。
謝識之疑惑地轉身看過去。
應煦宗修砌的青石板山階盡頭,一行人溜達着而過。
謝識之定睛看去,臉突然綠了。
寒山宗的幾個弟子行走在山階間,那個傳聞中沉着端靜、百年難得一遇的寒靈根戚簡意此時卻罕見的神色難看,像是被羞辱了一番似的,渾身緊繃着強忍着什麽。
在他身邊,方才還“下不來床、伴生樹都蔫得耷拉葉子”的夙蕭蕭正撐着把花裏胡哨的傘,颠颠地在山階上蹦跶,同戚簡意叽叽喳喳。
“我四師兄已是元嬰期,戚師兄才金丹,被傷了定是很難痊愈,回去可要好好養傷呀。”
戚簡意看不出夙寒聲到底是真沒心沒肺,還是有意“羞辱”,臉色更難看,勉強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好。”
崇珏立在梧桐樹影下,安靜注視着笑意盈盈的夙寒聲,不緊不慢撥動手中的菩提佛珠,墨青眼眸看不出情緒。
謝識之:“…………”
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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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