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三戒律

第18章 十三戒律

四周一陣死寂。

聞道學宮不溫不良的人雖多,可從未有過這種打了人還理直氣壯質問的。

此人活閻王嗎?

趙與辭從未受過這麽重的傷,根本無法顧及夙寒聲說什麽,捂着臉慘叫連連,身後弟子七手八腳地想去扶,卻被他一腳踹開。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鮮血順着下巴往下滴,趙與辭忍過那陣劇痛,氣得雙目赤紅,當即不管什麽私下鬥毆扣三分,就算扣三百分他也要此人生不如死。

“我必殺你!愣着幹什麽!給我廢了他!”

被抽的人還沒疼哭,夙寒聲倒是眼淚快下來了。

他已忍住殺意,并沒有像崇珏教得那樣直接殺人,這人竟然還要得寸進尺?

幾個弟子招出兵刃,朝着夙寒聲襲來。

伴生樹哪裏會讓幾個築基期的人近身,只是一通亂舞便将圍上來的少年全都打翻出去,無數枯枝直勾勾盯着趙與辭。

一堆人被橫掃出去,哀嚎連連。

趙與辭下巴的血滴得滿身都是,他嘴唇都疼麻了,張嘴就要再罵,卻在那聲怒吼後只能發出含糊的。

“唔唔唔!!”

夙寒聲:“我管你爹是誰,我爹還是仙君呢!那又如何,不照樣死得連屍身都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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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與辭:“唔唔——!”

夙寒聲臉色一沉,枯枝再次淩空而至。

啪——

這次直接抽在趙與辭的身上,兩下三下便被抽得衣衫上沁出血痕,明明是個即将結丹的築基期,卻被一根枯枝抽得毫無還手之力。

夙寒聲冷冷道:“我師兄将我養大,你竟敢如此诋毀他?!”

趙與辭:“……”

其他人:“……”

怎、怎麽聽懂的?!

趙與辭從沒想過自己竟然被一個築基期的新學子欺辱成這樣,氣得渾身直哆嗦。

他本是想操控靈力沖上前的,可那枯枝不知有什麽神通,疼得幾乎讓他凝聚不了神識,只能捂着傷口,眼淚混合着鮮血簌簌往下落。

伴生樹下,金丹之下皆蝼蟻。

夙寒聲的經脈無法修煉靈力,但天生劍骨的天賦許是都落在伴生靈上,僅僅十七年便長成這番詭谲模樣。

角落中無人在意的乞伏昭滿身是血,無暇顧及周圍,掙紮着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往樹蔭中爬去。

若在日光下暴曬半刻鐘,他必死無疑。

乞伏昭疼得眼瞳渙散,眼前陣陣發黑,手即将探到樹蔭中時,有人停在他身邊。

乞伏昭下意識畏懼旁人的靠近,立刻遮住臉額頭觸地。

下一瞬,一雙手輕輕落在他淩亂髒污的發間,毫不嫌棄地揪起一绺發,生澀地将一樣東西系在微卷的發上。

乞伏昭一愣。

只聽得耳畔“嗞”的一聲,似乎是什麽陣法啓動了,接着一陣陰涼遍布全身,被陽光灼燒的痛苦緩緩消散。

乞伏昭茫然将額頭從雙臂間擡起,舉目便見一身雪紗的少年抱着幾卷卷軸蹲在那,垂着羽睫看他。

“還能動嗎?”

那雙眼太過清澈,乞伏昭甚至能從中看出渾身是血狼狽不堪的自己,他下意識又低下頭,緩慢的心髒猛地一陣疾跳。

“嗯……”

只要不被日光曬傷,拂戾族一向命很硬。

乞伏昭曬傷已止住了血,狼狽地站起身,哆嗦着将地上散落的衣裳裹在身上,在一身雪白蓮紋袍的少年莫名有種自慚形穢的羞恥。

三界甚少有人對拂戾族有好感,更何況此人一看便是玉食錦衣養出的精致尊貴,更不會無緣無故觸碰他這個天道厭棄之族。

乞伏昭餘光掃了夙寒聲手中拂戾族的書,疾跳的心口逐漸平靜。

不過又是一個想借着施舍,讓自己譯書的人罷了。

他習慣了。

趙與辭還在疼得哀嚎,夙寒聲想問乞伏昭句話,被吵得頭疼。

“能不能小點聲,我在和別人說話呢——你昨日還說我無禮,沒教養的人是你才對吧。”

趙與辭:“……”

趙與辭怒不可遏,幾乎被氣得失去理智,掙紮着招出兵刃。

那靈劍上不知用了什麽秘法,明明是築基期竟然蘊含着金丹一擊,勢如破竹朝着夙寒聲面門劈來。

“去死!”

夙寒聲沉下臉,正要操控伴生樹,耳畔卻聽到“咻咻”幾聲,幾道閃着金光的東西激射而來,轟然将趙與辭的靈劍打歪。

靈力倏地散去。

夙寒聲定神一看,卻見幾枚五帝錢萦繞趙與辭身側飛快旋轉,頃刻化為密密麻麻的符箓牢籠,将其瞬間困住。

“啊……”

這是有人替自己出氣嗎?

夙寒聲正高興着,卻見又是幾道五帝錢簌簌而來,轉瞬将他也困住了。

夙寒聲:“?”

這什麽東西?

乞伏昭看清五帝錢,神色一變。

是懲戒堂。

被傷得渾身是血的趙與辭倒是一陣狂喜,懲戒堂的黑衣副使剛持着長鞭落地,他便噗通一聲倒在地上,痛苦地艱難發出含糊的字眼。

“唔唔!望……副使……為我主持公道。”

五帝錢困籠并不傷人,只是防止犯事學子用靈力反抗。

副使淚痣像是要滲出血,漂亮的眉眼輕輕一挑,手持着蛇鞭敲了敲掌心,啪啪兩聲。

“今兒我和正使都閑得出奇,你們倒是給我們找了個事打發時間——來人,帶走!”

幾個黑衣弟子烏泱泱過來,将在場衆人全都帶去懲戒堂。

夙寒聲記得這個漂亮副使和師兄認識,乖乖地垂着手沒有反抗地被帶走。

***

聞道學宮的學子雖然各個混不吝,但剛入學——還未行入學禮,便直接将山長之子抽得破了相,此等“壯舉”瞬間傳遍整個學宮。

聽照壁上更是将大大小小的罵莊靈修的話改成偌大鮮紅的:

「剛入學一日便惹禍招災,此屆新學子了不得!」

「聞道學宮,溫良儉讓的誡訓,新學子已頓悟,吾甚感欣慰」

「趙山長之子一向橫行霸道,終于自食惡果,我身處懲戒堂守門,若想知曉第一手消息,賞我十靈石,我為你實時講述戰況!」

夙寒聲和乞伏昭被帶去了懲戒堂。

不少弟子全來看熱鬧,看似抱着卷宗忙活,實則餘光一直落在犯事兒的兩人身上,啧啧稱奇。

後生可畏啊。

懲戒堂風水很兇,剛進去便感覺一陣陰森寒意撲面而來,偌大廳堂中,正使已在高臺之上,發間束着小冠,一副厭世臉,正恹恹地打着哈欠。

副使将人帶到,抱拳行禮:“正使。”

正使喝了口茶,眯着眼睛看着下方兩人:“聞道祭将至,二位好大的雅興,鴻寶齋此等神聖之地,不好好看書,打什麽架?”

夙寒聲被二十顆銅錢困住,臉側被五帝錢的符紋螢光照得如暖玉似的,看着靈巧乖覺,同邪魔外道根本不挨邊。

趙與辭噗通一聲跪下,涕泗橫流地含糊道:“唔唔!唔!”

他胡亂說了一通,正使“嚯”了聲,看了下夙寒聲:“竟是新學子,膽子倒是挺大。”

衆人:“……”

到底怎麽聽懂的?!

正使一擡手,副使利落上前,掐着趙與辭皮開肉綻的下巴強行給他塞了一顆靈丹。

靈藥下肚,傷口終于止住血,趙與辭說話也利索了些。

“正使!此人身戴浮雲遮,又和乞伏昭混在一起,我只是疑心他是拂戾族之人質問幾句罷了,卻被他傷成這樣!此等窮兇極惡之徒當誅!望正使為我主持公道!”

這話很有水準,全然将自己摘了出去。

正使看向戴着浮雲遮的夙寒聲:“當真是你先動得手?”

夙寒聲想了想,點頭:“是的。”

圍觀衆人心中全都“嚯”了聲。

好嚣張啊!

正使本以為這案要審個半天,沒想到只問一句就得了結果,詫異地挑了下眉,來了興致:“那你為何傷他?”

夙寒聲覺得有必要掙紮一番:“是他要對我不利,我的伴生靈護主,才輕輕地碰了他一下。”

衆人:“……”

輕輕碰一下,能碰到皮開肉綻?

趙與辭雙目赤紅地瞪着他,恨不得将其殺了。

滿室的人都沒注意到“伴生靈”三個字,倒是正使愣了下。

正使眼神大概不怎麽好使,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從袖子裏摸出來單片琉璃鏡戴上,好一會才認出來。

果然是應煦宗的小少君。

副掌院同玄臨仙君是多年好友,昨日還将他叫過去叮囑一番,務必照料這個命運多舛良善乖順的小師弟。

正使看了一眼趙與辭身上的傷,“唔”了聲。

良善,乖順?

哪兒?

不過追根究底,終歸是這位小少君先動得手,正使也沒怎麽偏袒,扶了扶眼鏡:“先動手者,按照聞道學宮校規,要扣除三分,聽照壁上昭示三日。”

夙寒聲擰眉。

當真要去不成聞道祭了?

趙與辭死死瞪着他,卻仍舊不滿足。

他被傷成這樣,不讓這兔崽子脫一層皮,根本咽不下這口氣。

“正使……”

趙與辭還沒借着“拂戾族奸細”攀咬完,就聽正使慢吞吞地道:“而你,随意誣陷新學子,只是戴了個浮……浮什麽……”

副使:“浮雲遮。”

“對,只是戴了個浮雲遮便疑心是拂戾族奸細。”正使淡淡道,“難不成你見到戴浮雲遮的女修,也能借着‘疑心’,上去掀人的雪紗嗎?”

趙與辭一噎。

正使随意掀了下戒律,似乎在找如何處罰。

一旁的副使提醒他:“十三。”

正使:“哦,雙方皆有過錯,扣分之事暫定,學宮戒律第十三條……”

此話一出,圍觀學子倒吸一口涼氣,全都臉色大變。

第十三條戒律……

未免太狠了。

夙寒聲還在疑惑十三條是什麽可怕的刑罰時,就聽正使道:“……把你們尊長給我叫來。”

夙寒聲:“…………”

叫家長?!

修道者入聞道學宮,且已是十幾二十歲的人了,在學宮闖了禍惹了事,竟然還要連累尊長來學宮。

不少人只是想一想就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太丢人了。

惟獨趙與辭滿臉得色。

趙山長在聞道學宮百年,就算副掌院也要敬他幾分,哪怕應煦宗那位手腕通天的謝識之來了,也奈何不了他。

夙寒聲呆了好一會,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的榜貼上留的尊長是誰時,小臉有些白。

大師兄。

要是大師兄知曉他入學第二天便打架,還被扣分,雖然能為他鎮場子,但如此丢人之事,事後免不了一頓打。

夙寒聲哆嗦了下。

見副使拿着玉牌去聯系榜貼上每個人的尊長,夙寒聲突然一把撲上前,幹巴巴道:“我師兄忙得很,正在閉閉閉關,能叫其他尊長行嗎?”

副使道:“徐南銜是學子,不行。”

“不是我四師兄。”

副使點開夙寒聲的榜貼看了看,問:“那是應煦宗的謝長老嗎?”

“也不是。”

夙寒聲身披着雪白素袍,緊皺着眉,終于下定決心,破罐子破摔。

“我……我還有個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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