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60章

生在楚家, 是楚松的幸事。他自出生起就有比旁人更多的東西,名貴的筆墨,上好的衣料, 最優渥的生活。

可生在楚家,也是楚松的不幸。

從小就被灌輸要用功讀書, 扛起重振楚家的大旗。小時候的楚松就像是被捆綁起來的樹苗, 他被捆的窒息,卻也只能按照既定的路線生長。

後來,楚松遇見了靈兒, 如長在山野間爛漫絢麗的花兒,帶給楚松別樣的沖擊。

就像此刻,他明明覺得胸口悶的難受,可當看見對面笑容明媚的姑娘時, 所有的不适煙消雲散。

“楚大人!”

靈兒小跑着來到他面前, 夜色下, 她的眼眸亮的像是星星。

“楚大人, 其實我有點事情想和你說。”

當時提了一嘴當楚松的武師傅來還人參, 但事後靈兒有點後悔。

如果真是如此, 那豈不是日日要相見?

她悔的想拍自己一巴掌。

所以當看見楚松的時候,靈兒第一反應就是趕緊毀約。

“何事?”楚松問。

已經弱冠的楚松, 身量比三年前長高了不少,靈兒發現, 自己才堪堪到他的下颌處。

靈兒微微仰頭看他,在他說話的時候, 感受到淡淡的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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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了?記得他似乎不喜飲酒來着。

罷了罷了, 這和她也沒關系。

靈兒先是笑了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友善:“大人, 實不相瞞,我覺得我可能無法勝任武師傅一職。”

楚松未言語,只幽深的眸子盯着她,似乎在鼓勵她繼續說。

靈兒被他看的不自在,捏了捏耳垂,錯開視線盯着他的衣襟,這才繼續道:

“是這樣的,我回去仔細想了想,我雖然功夫還行,但是教導大人還是不太合适,所以……”

“所以,你之前說着什麽不想欠我的,都是說說而已?”

“自然不是。”靈兒有點慌,趕緊道:“說了不欠你就是不欠你,我打聽了,那株人參大概價值三百兩,雖然我暫時還不上,但是早晚能還給你的。”

楚松颔首,像是同意了似的,接着他就越過靈兒朝前去了。

“哎,行不行啊”

他怎麽什麽都不說就走了?靈兒快步追了上去。

夜色下,靈兒擠在楚松身側,小聲說着什麽。而楚松偶爾點點頭,偶爾輕笑一聲。

銀白的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映在地上,硯山低頭看了看,嘴角忍不住抽搐。

香玉近身,自家大人煩的不行。但是顏姑娘纏着他,他似乎樂在其中。

莫不是大人當真看上了顏姑娘?

硯山努力回想對方的身份。

似乎在平城開了一家镖局,而顏姑娘本身就是一位镖師。

镖師,縣令……

這……

硯山低吸一口氣,覺得倆人怎麽看都像是八竿子打不着。

而且,夫人能同意嗎?今天的宴席明擺了就是相看。

在夫人心裏,只有世家小姐才配得上大人。

硯山搖了搖頭,幾步追上去。

走着走着,已經到了縣衙門口了。

楚松側頭看向靈兒,什麽都沒說,卻又像什麽都說了。

靈兒哎呀一聲:“罷了罷了,既已答應你,就沒有毀約的道理。這樣,從今天開始。”

早點開始早點結束好了,她想。

而且三百兩銀子聽起來就很難掙,她還不知幾年能掙這麽多錢,不如這樣解決算了。

衙門有空地,完全施展的開。因此靈兒讓楚松站在一旁,先給他演示一遍。

“按理來說,習武該從最基本的開始,但你年歲大了,我就先教你拳法,可以防身。”

年歲大了?

楚松眯了眯眼。

靈兒還沒察覺他的變化,她放緩了動作,一招一式都會認真講解。

看似纖細的手腕打出去,隐隐有風聲。長腿在空中劃過漂亮的弧度,穩穩落地。

硯山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開始鼓掌,同時也在心裏暗記動作。

“怎麽樣,不難吧?”

靈兒一套拳法打完,緩緩收招,杏眸瑩亮的看楚松。

“嗯,”他應了一聲。

“好,那現在你過來,”大概是教六娃他們形成習慣,在楚松走過來時,她下意識的撩起他的袍子,想要給他挽起。

“做什麽!”

姑娘家若蔥白的手指搭在他衣擺,直接将衣擺提起,像是要耍流氓一般。

大概是他吃了酒腦子糊塗了不少,才讓她抓個正着。

他微微蹙眉後退半步,衣擺便從靈兒的手裏逃脫。

“你得把它別起來才行,否則不方便的。”靈兒無比認真的道。

“男子的衣物,女子不得輕易觸碰。”

楚松自己撩起來,掩在腰帶上,同時一本正經的告訴靈兒:

“男女有別。”

靈兒啧了一聲,似乎歲月倒流,又回到當年山寨裏那個小院子。

十七歲的書生面紅耳赤,咬着牙怒道:

“進屋先敲門,男女有別!”

現在的楚松倒沒臉紅,不過他依舊有着男女大防。

靈兒撇了撇嘴,心想不就是捏了他的衣服一下嘛。

“好,先開始第一個動作,起勢。”

靈兒先擺出動作,回頭看楚松。就見青年如法炮制,有模有樣。

不過靈兒還是認真的走過去,用手指撥了撥他拳頭的位置。

“這樣,對,朝着這個方向用力,是手腕用力。”

女子的手心溫熱,覆在楚松的手腕上時,如同泡了熱水的面巾,柔軟溫和,帶着惬意之感。

只是楚松繃緊了唇角,眸子暗了幾分。

他到底沒再說什麽掃興的話。

“腿也要用力,對,”靈兒松開手,用腳尖去踢楚松的小腿,只是剛碰上,就覺得硬邦邦的像是一塊玄鐵。

靈兒驚訝擡頭。

這還是那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嗎?怎麽感覺身板子比魯大哥還好?

一套拳法打完,楚松衣衫染了汗,靈兒也滿頭大汗,喘了一會才接過硯山遞來的溫水。

“很好,今日就先到這裏,大人洗洗睡吧。”

說完,靈兒就朝着楚松笑笑,轉身離開。

“大人,顏姑娘走了,我們也回府歇息吧。”

眼看着日上高梢,若是再不回去,夫人那邊又要派人來了。

“還有一些公文沒處理完,今夜就在衙門歇息。”

硯山苦着臉道:“大人,您就回去吧,否則一會肯定有人催促。”

楚松低頭,正用水盆淨手。

“打發了便是。”

.

事實确實如硯山所料,在楚松遲遲不歸後,香玉坐不住來前廳尋人。卻被告知,在宴席剛結束時,楚松就已經離開了。

香玉覺得十分委屈,放着她這麽個體己的人,楚松非要睡那簡陋的衙門,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沒辦法,香玉故技重施,打算來找楚夫人哭訴,這樣楚夫人就會出面請楚松回來。

一個孝字壓下來,他必須得乖乖聽話。

但還沒進主院,便聽得主屋裏似乎發生了激烈的争吵。

香玉趕緊問門口的粗使婆子,婆子小聲道:“香玉姑娘還是不要進去的好,老爺在。”

意思就是老爺和夫人吵起來了,你進去容易殃及池魚。

香玉詫異,不明白多年來溫和持家的楚夫人,怎麽和楚老爺發生口角了?

如果是以前,大概楚夫人不會。

那時候她強撐着一口氣,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楚松身上,想讓楚松變得越來越優秀,這樣楚老爺留在他們母子身上的注意力也越來越多。

可是,事情并沒有按照她預想的去發展。

楚家的妾室并沒有減少,甚至她還知道,楚老爺在外面養了兩房外室。

在楚夫人看來,沾花惹草是人的天性,但他總有回頭的那天。

眼看着楚松越發的優秀,楚老爺回到主院的時候也多了,可不知為何,總覺得他們夫妻距離越來越遠似的。

眼下,楚老爺便開始數落她。

“松兒現在是朝廷命官,他想做什麽自然有其自己的考量,你将他逼的那麽緊做什麽?”

楚夫人淚眼朦胧:“我逼的太緊?那老爺

可曾多問過他一句?這麽多年,我一直看管着楚松,照着着府裏上上下下。不說有功勞,但起碼有苦勞吧?怎麽到現在,全成了我一個人的過錯?”

楚夫人指控楚老爺不管孩子,當然不是無的放矢。因為楚老爺那時候大概在和女人厮混吧。

被戳到了痛腳,楚老爺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的将人說了一通,最後還掠了她管家權。

“傳我的話,夫人近日身體不适,管家權益交給二姨娘。”

“是。”

“老爺,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楚老爺根本不理會身後的呼喊,砰的摔了門,甩袖子離開。

怒氣沖沖的楚老爺從香玉眼前過去的,香玉和其他人一樣低着腦袋,喊一聲老爺。

如此情況,她自然不能進去求夫人了,只能不甘心的跺跺腳,就此作罷。

算了,他早晚得回來,只要她還在他院子裏,就總有機會。

.

連着幾日,靈兒都會在衙門下值後去找楚松。

有時候還能趕上他們主仆用晚膳,正好蹭一頓飯。

時間久了,趙尺第一個發現不對,問靈兒晚上去做何事,靈兒猶豫了一下,沒告訴趙尺。

主要是怕他知道後讓魯海兩口子也得了消息,那豈不是讓魯海和柳青青心裏有負擔?

但她猶豫的模樣在趙尺看來就是心虛。

趙尺憂心她做了什麽不該做的,因此在這天晚上靈兒走後,他悄聲跟了上去。

眼見着靈兒輕車熟路的從衙門後門走進去,趙尺覺得不太對。他繞到圍牆處,輕聲翻了上去。

先是聽見院子裏女子輕笑聲,等到探頭望過去的時候,便見到靈兒笑的開懷,手裏拿着一塊切好的瓜果,正吃的香甜。

“大人,這東西應當很珍貴吧?”

汁水沒有夏日裏的瓜豐沛,但勝在新鮮,吃起來很是不錯,正好春日裏降燥。

院子裏着官服的男人随意的道:“還好。”

喜歡一個人,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趙尺看見楚松的眼睛裏帶着光亮,在看向靈兒時光亮更甚猶如燦星。

忽地見靈兒似要轉頭,趙尺快速躍了下去,片刻後就消失在巷子裏。

“怎麽了?”

楚松問靈兒。

靈兒視線從圍牆處收回來,搖了搖頭。

大概是她看錯了吧。

只是第二日,就聽諸葛叔說,趙尺走了。

“回家了吧?也是,他許久沒回去,應當是想家裏了。”

趙尺幾乎兩個月回去一次,靈兒以為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回去呆幾日便回來。

諸葛搖頭:“他說暫時不回來了。”

靈兒怔愣。

就在她想昨晚那個黑影是不是趙尺的時候,葛三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小姐,不好了!有人在擊鼓鳴冤,說是狀告柳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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