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灰撲撲的一只崽

灰撲撲的一只崽

有時候乖孩子熊起來比熊孩子還招架不住，林昭昭固執地站在原地，像一顆小蘑菇一樣不動窩，仰着頭等待林景止一個回答。

小表情寫滿了控訴林景止不講信用。

林景止眸光帶着淺淺的無奈，盯着小崽崽明顯有鬼點子的小胖臉，溫聲：

“你不是還想買新衣服嗎？我幫你把零花錢攢下來好不好？”

小崽崽沒有經歷過大人們這些“給你攢錢”的話術，不知裏面有多大的坑。小臉蛋嚴肅地思考了一下，覺着好像還挺有道理的。

林昭昭勉為其難地伸出一根手指頭，奶聲奶氣：“那你一天給我1毛錢零花錢叭。”

1毛錢也能買到很多好吃的！

她還有了買新衣服的錢，這波不虧！

林昭昭終于滿足地點頭，伸出帶着小肉窩的手牽住林景止的衣角。

順利解決完兩人間的信任危機，林景止帶着林昭昭去吃飯。

國營飯店吃食多，林景止照着肉多的點，紅燒肉、東坡肘子各來一份，又一人點了倆豬肉包子

小崽崽看着滿桌子的肉，饞得口水都快下來了。

紅燒肉色澤晶瑩、軟糯彈牙，東坡肘子肉質細嫩、肥而不膩，肉包子皮薄餡大，肉香撲鼻……

林昭昭下意識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雙手握着肉包子啊嗚一口咬下去，濃香的肉汁流進嘴裏的一剎那，林昭昭幸福地眯起眼睛，連肉汁滴蹭到小臉蛋上都沒發現。

嗚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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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吞虎咽地安撫好自己的小肚子，林昭昭看着這麽多好吃的肉肉，眼饞肚飽，有心無力。

小幼崽可憐兮兮地撒嬌：“林爸爸，我吃不下了，我們能不能打包帶走呀，再多帶幾個肉包子，貓貓還沒吃過呢~”

林景止也吃得差不多，拿出一張紙巾優雅地擦了擦嘴，瞥見林昭昭小臉蛋上的肉汁，失笑：

“喏，紙給你擦擦臉，我們多帶幾個包子給你的貓貓吃。”

幾天相處下來，他們都搞清楚了熊貓媽媽的飲食習慣，主要吃竹子，但他們吃的東西它也會吃，有時候不讓它吃帶鹽的食物，它還會沖林景止急臉，用體型優勢壓倒林景止奪走食物。

林景止無言：“這熊貓是真人扮的吧……”

但他還是松手給它了。

問就是被一只熊貓壁咚的滋味，過于刺激，林景止這輩子不想再嘗試。

林昭昭開心地咯咯笑，主動抱着幾個大包子往前走。

他們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公社裏的工農兵影劇院

再次看到熊貓海報，林昭昭啪叽一下抱住貼海報的大柱子，小衣服蹭到柱子上的灰塵，瞬間黑了一塊。

“是貓貓的同類！”

林昭昭歡快地蹭海報上的熊貓，觸感涼涼的滑滑的，雖然沒有自己的貓貓摸着舒服，但有一股油墨的清香。

林景止捏捏眉心，上前拉開小幼崽：“昭昭咱們走吧，裏面還會有會動的熊貓哦。”

灰撲撲的一只崽就開心地從柱子上下來。

林景止實在沒忍住，伸手輕輕地拍小崽崽身上的灰塵。

林昭昭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湊到林景止懷裏甜蜜地說好話：“對不起哦林爸爸，我把衣服蹭髒了，我回家可以自己洗衣服噠！”

林景止早就識破小幼崽的小把戲，面無表情：“你說的自己洗就是穿着衣服跳進澡盆裏讓我給你洗澡嗎？”

林昭昭心虛地摸摸小鼻子，她穿着衣服洗澡，好歹也把衣服濕了呀，四舍五入就是自己洗了！

林景止帶着林昭昭在賣票窗口買了一張票，小崽崽身高不到一米二，連兒童票都不用買。

找到白底紅字的“放映室”的牌子進去，林昭昭就“哇”了一聲。

他們面前一個很高很大的臺子，上面放着一臺井岡山牌放映機，後面的牆上放着好幾排膠卷放映帶。一排排整齊的座位背後用紅漆刷着數字。

林昭昭看着他們手裏寫着“18”的電影票，視線逡巡一圈就找到了座位。

“我們在那裏！”

林景止護着林昭昭的小身子坐在座位上，林昭昭眼巴巴地看着臺子上的屏幕，乖巧地等待着電影開始。

他們看的《大熊貓傳》是一部關于熊貓的紀錄片，是幾個知青下鄉時拍的大熊貓嬌兒一家的故事。

女主嬌兒是個了不起的熊貓媽媽，在洞穴裏不吃不喝二十多天照看自己崽崽，為了自己的幼崽打跑上門吃熊貓崽崽的黃鼠狼……

林昭昭托着小胖臉聚精會神地盯着跟自己貓貓很像的嬌兒，時不時小小驚呼出聲：

“哇！嬌兒好偉大，它一個月不吃不喝就為了照顧熊貓寶寶！”

“咯咯嬌兒第一個寶寶長大還舍不得離開媽媽，在嬌兒身後當小跟屁蟲~”

“三寶喜歡背着媽媽找人類玩，長大後還喜歡撸兩腳獸。嘿嘿，貓貓也喜歡撸我，我也喜歡撸貓貓~”

“熊貓洋洋好聰明，每次都到兩腳獸家裏蹭吃蹭喝！”

林昭昭看到嬌兒被人類抓走，還讓訓練它表演，不完成任務就不吃飯，氣得緊緊握住小拳頭。

紀錄片的最後，是嬌兒被放歸自然。

伴随着一個蒼老睿智的老者聲音，屏幕上出現一行大字：熊貓要在野地裏生，野地裏長，在那裏經風雨見世面，在那裏追求愛情，而不是在動物園裏取悅人類。[1]

放映室裏沉默了幾十秒後，頓時掌聲如潮。

小崽崽也努力拍手，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淚。

這樣也很好呀，嬌兒能在它最喜歡的大自然裏幸福地老去。

看完電影，周圍人都放松下來，三三兩兩走出放映室，而林昭昭被龐大的愧疚淹沒。

上輩子的記憶雖然不清晰，但她也知道自己害死了很多動物。

她前世造成了很多多熊貓的災難，是個很壞很壞的大壞蛋。

察覺到林昭昭情緒低落，林景止蹙眉：“昭昭怎麽了？難道不喜歡這部紀錄片嗎？”

林昭昭低落地低着頭，沉默地搖了搖。

林景止見林昭昭不說話，幹脆帶着她去供銷社買了根棒棒糖。

“同志你好，我要一個草莓味的棒棒糖。”

林昭昭拿到了糖，也沒有開心起來，小手低落地抓着林景止的衣袖。

林景止耐心地勸解：“昭昭忘了咱們之前說的什麽了嗎？遇到什麽事要跟爸爸說出來哦。”

她僵了一下，終于鼓起勇氣，眼中含着淚花問林景止：“林爸爸，如果我上輩子是一個害死很多熊貓的大壞人，我該怎麽辦啊？你和貓貓還會喜歡我嗎？”

林景止頓了一下，并沒有詫異小崽崽的話，他微笑：

“我們是家人，無論昭昭做什麽，我和你的貓貓永遠都會喜歡昭昭。而且昭昭也說了是如果，這只是一個假設。但如果真的有上輩子的話，那昭昭這輩子可以補救一下不就可以啦？我們像紀錄片裏的人一樣一起保護貓貓，保護其他大熊貓好不好？”

林昭昭眼睛裏的光瞬間亮了起來，林景止的話解開了她一直以來埋藏在心裏的心結，她有上輩子的記憶，知道自己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但因為人太小，什麽事情都無能為力去做。

林景止的話，給了小崽崽一個方向。

她長大後也要像屏幕裏的人一樣，保護好大熊貓！

林昭昭啪叽一下撲進林景止懷裏，小腦袋抵着林景止的腿不放開，悄悄把掉下來的金豆豆都蹭到林景止衣角上。

林景止一下子就看穿了小崽崽，但他無聲縱容林昭昭把眼淚都蹭到他衣服上。

過了一會兒，林昭昭擡起紅紅的眼眶，把棒棒糖舉到林景止眼前，理直氣壯地要求林景止給她剝開。

嘴裏咬着甜甜的糖，林昭昭莫名感覺身體突然輕松，好像有什麽沉重的東西從自己身上脫落下來，她甚至感覺自己輕輕一跳就能在天上飛。

林昭昭晃了晃小腦袋，嘲笑自己想象力太豐富，她又不是小鳥，怎麽可能飛起來呢？

時光慢悠悠地向前走着，一轉眼，春花謝了又開，又一年爛漫的春天到來。

林昭昭四歲了。

這一年她仗着有貓貓罩着，時不時就上山瘋玩，讓她的貓貓給她捉野雞野兔加餐。

小崽崽頓頓有肉吃，營養上來了，整只崽都長大了一圈，林景止把她拉到牆邊量身高，驚奇地發現小崽崽竟然長高了有十五厘米！

村裏連比昭昭大一歲都小孩都沒有她高。

小丫頭成功混成村裏五歲以下小孩的小老大，整天帶着幾個蘿蔔頭在村裏村外瘋玩。

有次一個五歲小蘿蔔頭羨慕林昭昭有大熊貓帶着上山，央求小老大也他們一起上山玩。

林昭昭和熊貓媽媽聽着小蘿蔔頭們的吹捧，頭腦一熱就帶着小弟們偷偷上山。

小蘿蔔頭們也膽大，一直走到獵戶都不經常來的深山裏才停下。

因為有熊貓媽媽在，小蘿蔔頭們的收獲可豐盛了，發現了好幾個鳥窩和野雞窩，幾乎人手一個鳥蛋和野雞蛋，玩得不亦樂乎，到天擦黑才下山。

此時小蘿蔔頭們的爸媽爺奶已經發現自家崽跑丢了，成群結隊地到處找娃。

結果兩隊人馬在山腳下相遇，小蘿蔔頭們被拎回家挨了好一頓打。

而林昭昭和熊貓媽媽因為經常晚上回家，林景止已經習慣，所以并沒有來找她倆。

逃過一頓竹筍炒肉，林昭昭卻沒有放輕松，因為她的小弟們嘴不嚴很可能已經告訴家長是自己帶頭的。

她這幾天就老老實實在家待着，愁眉苦臉地告訴貓貓她的苦惱。

熊貓媽媽心疼崽崽不能安心出去玩，耳朵毛毛一動，突然想出來一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