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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季夏一回到凜川，季蒼天就以自己悲傷過度需要休養為由，将所有的生意交回給了季夏，是以，季夏每日披星戴月，異常忙碌。

若是擱在以前，他一定能全身心投入其中，但是現在的季夏發現，有一個身影時常會突然出現在他腦海中，他看到路邊的綠竹會想起穿着綠裙子的她，聞到早點鋪的包子香會想念她的廚藝，就連看賬目時，密密麻麻的字彙聚成一張淺淺的笑臉：季夏哥哥，你會想我嗎？

季夏拂走了眼前的幻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噙着怎樣的笑容。

在這樣的精神煎熬中，這日，季夏終于按捺不住，處理完賬目後，早早回了家，盤算着這個時間，老頭兒和若葉應該在客廳用飯，于是，他回到府中，徑直奔去用餐的正廳，卻發現正廳空空如也，不僅是正廳，整個季府的人都不知道去哪裏了。

他帶着懷疑，走向了西苑。

季夏娘親生前最愛荷花，季老爺愛妻心切，在西苑挖了個人工池塘，種滿了一池荷花。季夏小時候，他們一家三口最喜歡在西苑賞荷。夜晚，皎潔的月光灑落一池清輝，滿池的荷花染上寧靜的玉色，娘親抱着他數天上的星星，一顆兩顆三顆……數着數着他就睡着了。這時，年輕的季老爺就會将季夏抱到一邊帶有帷帳的涼席上，然後，他抱着夫人，繼續數星星……

荷花盛開于夏季，這也是季夏名字的由來。

娘親去世以後，西苑的荷花依舊被下人打理的很好，不過每逢夜晚，季夏和季老爺都極少來到西苑，不是因為怕睹物思人，而是西苑不知何時，被一群青蛙入侵了，每逢盛夏荷花盛開的時候，每晚，這裏都是荷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季老爺聽說若葉喜歡熱鬧，當下小眼睛一亮，來人哪，快将西苑給我打掃幹淨！

今夜，西苑的青蛙好像叫得沒以前歡了，屋內卻屢屢傳出大笑聲。

季夏沒有敲門而入，而是站在窗邊望了進去，此時的屋內要比茶館還要熱鬧上幾分，下方擺放了三排長凳，下人們肩并肩坐在長凳上看着前方，沒有位子的就站在旁邊看着，季夏有一種自己去了茶館的錯覺。

原來，若葉來到季府後，發現自己不認識這裏的文字，季老爺也覺得不認識字是個大事兒，于是就準備請個先生過來教若葉，怎知若葉卻拒絕了，她讓小青找些書過來，特意囑咐同一本書要找兩份一樣的。季老爺想知道這丫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幾天一直賴在西苑不肯走，美其名曰要幫助若葉學習。

小青害怕若葉覺得認字枯燥，尋來的都是些情節吸引人的話本子，她讀話本子的時候，若葉就執一本相同的對照着聽學。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若葉竟過目不忘，只是聽了一遍，就能記下書上所有的字。

季老爺見狀，拍的西瓜肚子“砰砰”響，一直囔囔着要考考若葉，也不知怎得，考着考着，大家就開始戲精上身，開始演起了話本裏的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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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府家規一向寬松，聽到這個消息後，這個時間，除了廚房的主廚和幫工，基本上其他下人都來西苑看戲了。

屋內，屁兒紅正持着一根木棍，激動地耍着棍花，本色出演的他表演頗為賣力，上蹿下跳，這會兒，它已經爬到房梁之上，尾巴倒挂在房梁上表演棍花，豈料，一時手滑，呲溜一聲，長棍滑落。

也不知屁兒紅是不是故意的，棍子在季蒼天右手邊擦身而過，堪堪落在地上。

季老爺撿起地上的棍子：“哎喲喲喲！你這臭猴子，人來瘋，專坑自己人，俺老豬要跟你拼了。”

季夏季無語，季蒼天也太拼了，他是豬，那他是什麽……

屁兒紅倒挂在房梁上，轉頭對着下方一頓吐舌頭，口中咿咿呀呀地說着，引得哄堂大笑。

突然，有表演者站出來大叫：“不好啦，不好啦，大師兄，二師兄，師父被妖怪……不，被女王召過去了。”

季蒼天眼睛瞪得老大，一顆葡萄扔在嘴裏：“有此等好事，怎不叫上老豬我。”

此時，有人舉着木牌過場，木牌上寫着：女兒國後宮。

竟然還有專人提示場景轉換，季夏搖了搖頭，有些哭笑不得。

重重帷幔間，若葉扮演的女王撥開細紗，只見她烏發盤起，頭戴流蘇“王冠”，将清秀的面龐襯的高貴大方，竟真有有些王家風範。

若葉眸光掃了眼窗外，眼中露出一剎的驚喜，瞬間，回望眼前的光頭僧人。

季夏定睛一看，這不是每日負責給府上送菜的光頭黃嘛！他演僧人，想不到這出戲的選角還挺符合角色嘛！

戲臺上，若葉一步步靠近光頭黃，輕聲喚道：“禦弟哥哥。”

光頭黃側過頭，不敢正眼看女王，口中一直念念有詞，還有點欲迎又拒的模樣。

女王見僧人不敢看她，又靠近了一點，伸手便要去握住僧人的手。

若葉的手每靠近一點，觀衆的脖子就伸長一點。

季夏額頭上青筋跳了跳，有兩個字不聽使喚地從口中冒出：“住手！”

突如其來的門外之音引得屋內衆人紛紛回頭，等見到來人竟是少爺後，大家面上表情一滞，沒聽說這場戲還有助演嘉賓啊！

季夏掃視了一遍衆人複雜的眼神，身子僵了僵，捏着嗓子道：“吾乃琵琶精，識相的快将聖僧給我交出來。”

額，在場看過話本子的人紛紛表示沒看過這段啊，上來就自報家門，改編的挺大膽啊！

若葉的眼神越過衆人，落在季夏身上，明眸皓齒，笑意盈盈。

隔着三排觀衆，兩人四目相對，靜默無言。

此時，觀衆齊齊發出“哦”的聲音，畢竟，傻子都可以看出來，原來這女王喜歡的是琵琶精啊！

此時，本來要扮演琵琶精的小青忙遞上琵琶給季夏，季夏接過琵琶，輕彈了幾下，舞臺上忽然有濃霧冒出，接着就是光頭黃聲嘶力竭的救命聲，他被季老爺硬生生拽下去了。

這場“鬧劇”在一片迷霧中結束了。

晚飯後，季夏送若葉回到西苑，便準備回房休息，還未走出西苑的月門，就看到了季蒼天眯着眼拍着肚子來攔截他了。

月光照着地面泛着銀光，季老爺墊腳拍了拍季夏的肩膀：“好小子啊，眼光不錯啊！”

季夏哭笑不得：“老頭兒，你戲瘾還沒過啊。”

“跟你老子我就別裝啦，我都看出來了，你對若葉丫頭有意，老頭兒我經驗告訴你，打鐵要趁熱，這麽好的姑娘，冰雪聰明，人又善良，你們生出來娃兒，一定是頂頂聰明的啊，咱們季家的後代香火不僅要旺盛，質量也要是上乘的。”說到這裏，季蒼天激動地搓了搓手，季夏生得高挑，季蒼天踮起腳勾住季夏的肩頭：“小子，今兒我話兒撩在這裏了，你要是将若葉放跑了，老子我跟你拼命信不信。”

季老爺這人，做生意時候腦袋比別人轉得快，在這方面也毫不遜色，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他連下一代都想好了。

奈何，不管他怎麽說，季夏都無甚反應。

季蒼天白了季夏一眼：“臭小子，跟你爹年輕時候一樣，嘴硬，你自己想吧，老子我要回去睡長命覺了，哈哈哈哈。”

月光下，季夏駐足，回望西苑，窗戶上映出若葉的身影，他的手觸到唇瓣，心也漸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