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後悔

後悔

嚴馨回到家時，頭發和衣服都淋濕了。

父母見到她這副模樣，趕緊拉着她坐下，一面給她擦着頭發。

“怎麽弄成這個樣子？”嚴正林倒了熱茶來。

“你不是參加年會去的嗎？沒人送你回來？”陸慧芳也盤問着。

“沒有，同事們都喝酒了，我打車回來的。”

“爸、媽，我今天運氣很好，中了二等獎，iPad！”

她笑得一臉燦爛，将裝着新的iPad的禮品袋放在桌上，因為淋過雨的緣故，紙包有些濕了，但裏面的iPad因為沒拆過封，所以保存相對比較完好。

“運氣很好啊！”嚴正林笑着說道。

“行了，快去換衣服吧！別感冒了。”陸慧芳也說道。

經過這幾天的反思，她也知道自己将她逼得太狠，但是一向強勢慣了的人，也不願意在女兒面前低頭，只是用生活中或多或少的關注，慢慢地來彌補先前的那些虧欠。

嚴馨是個細膩的人。

她能夠感覺到媽媽的轉變，便也沒有再提過那些事情。

不願父母知道她和賀斓的過往，她盡挑些好的說，在他們面前扮演着乖巧聽話的角色。

只是——

心裏到底有多難過，自己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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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飯桌上時的樣子，一直在腦海中不斷浮現。

興許是酒精作祟，賀斓開始有點後悔了，他後悔因為自己一時沖動，一時妒意，一時憤怒，将她徹底從自己的生活中删除。

季雲書看起來溫文爾雅，和她青梅竹馬，兩個人走到一起也是正常的事情，為什麽嚴馨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季雲書難道對她不好嗎？

要早知道是這樣——

他就應該好好地審問她，問她為什麽要背叛自己？

可他将她删除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與她互删的這些天，他在努力地适應一個人在一個陌生城市的生活，他想要徹底放下那段過往。忙碌的工作讓他沒有更多的時間去回顧感情的事情，他覺得自己也已經看淡了許多，可是年夜飯時，她那脆弱的模樣，驀地又将他所有的遺忘全部喚醒。

他被她搞得方寸大亂。

她哭了。

兩次。

為什麽要哭？

像是什麽蠶食着他的心，讓他跟着疼了起來。

醉意朦胧。

他翻看了下手機聯系人，她的號碼還被他存着。

這個電話當初他只在美國時打過一次，那次她關機了，後來他再也沒有打過。

那時候，他也是通過這個號碼加的她微信，他猶豫了會，複制了這個號碼，很快就在微信上找到了她的信息，依然朋友圈不可見。

她到底是有多決絕……

才會一聲不吭地删了他。

***

1月25日正式放假，正月初8上班，假期15天。

人事部發通知，戶籍是外省的，完成手頭上的工作就可以提前走，不用打請假報告，賀斓這一通情達理的做法贏得了員工們的交口稱贊，因此，吃完年夜飯後的第二天，很多同事上了半天班就沒再來。

嚴馨也沒來。

賀斓鬼使神差地去了樓下。

不經意地經過項目二組辦公室。

嚴馨的電腦黑屏，包也沒有在桌上。

陳秘書過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她請了半天病假。

昨天她淋了雨？

所以今天不能來上班？

他的心裏緊跟着有些落寞。

他吩咐行政，給每個部門配備一些姜紅茶，要最好的那款。

都要過年了還買這個幹嘛，行政有些摸不着頭腦，但老板發話了肯定要照辦的，行政用最快的速度準備好了東西，挨個放在每個部門的茶水間。

上午還要處理些公務，下午要回寧州。

集團總部那還有年會，開完他們就會全體放假。

行程比較着急，他準備回酒店收拾下東西就走。

忽然想起些事情來——

他打開電腦的共享盤，裏面有很多公司內部的資料。

年會上拍的那些照片也都傳在共享盤裏，随便一調就可以看到當時的記錄。

鼠标往下滾動着。

他很快就找到了嚴馨獲獎與梁東的合影。

照片上的小姑娘捧着iPad，和業務部的同事笑容燦爛。

又往下看了看。

是8名獲得大獎的同事與他的合照，最後排的同事拉着盛風傳媒“乘風破浪，超越夢想”的大字橫幅，那時候嚴馨就立在他的身邊，是刻意遠離他的樣子，一絲笑容都沒有。

兩相對比，差異太大。

賀斓失望地閉了閉眼。

下意識地看了眼手表，快一點鐘了，他關了電腦起身。

***

嚴馨也想早點放假。

因為手上工作沒做好，硬是拖着病得昏沉沉的腦袋來上班。

在地下停車場的時候，她又見到了他的那輛邁巴赫。

事實上發生明露的那件事情之後，她已經很少開車來上班了，每次一開車，就覺得他好像在副駕駛，每次一打開空調制冷開關，就會想到他對自己的照顧。明明知道自己千不該萬不該再去想他，可是總會因為不自覺的懷念，而惋惜和痛苦地想要流淚。

風寒，身上冷得要命。

她裹着羽絨服下車，用圍巾将自己的脖子給圍得嚴嚴實實。她戴着口罩，只露出半張臉。

電梯很慢。

她揉了揉發脹的眼睛。

如同先前那般，她一手挂着小背包，另一手拿着手機。

然而一開電梯的門，她就與等候電梯的兩個人打了個照面。

氣氛忽然凝滞。

賀斓也沒有想到電梯裏的會是她。

他以為她重感冒不會來了，誰知道她會裹得像個粽子一樣出現在電梯裏。

原本還因為剛剛那些照片，她立在自己旁邊時一心想要避開他的不自然而氣惱，可一看到眼前的小姑娘模樣，只露出一雙眼睛的詭異造型，他心裏的氣就莫名不見了。

她的樣子太搞笑。

“……”

嚴馨很尴尬，非常的尴尬。

見兩個人都僵着，一個不出，一個不進……

陳秘書按着電梯的手都有點酸了，連忙出聲道：“嚴馨啊，好巧。”

“好巧。”她方緩過勁兒來。

這才發現陳秘書一直按着電梯門，否則電梯都該自動關上了，她向他投去一個感謝的眼神，立馬從電梯裏走出去，卻因為心慌意亂，被自己掉了的鞋帶絆了一跤。

眼看自己就要摔，她驚吓地慘叫一聲。

關鍵時刻，她的左臂被人拉住了。

她扭過頭去。

正撞上賀斓淡涼的眼眸。

她的鼻音太重，可能腦子也有點燒糊塗了。

他姑且原諒她。

“小心點。”他說。

他的聲音太溫柔了。

像是充滿了甜蜜的蠱惑。

就要讓人甘願沉淪。

可是禮義廉恥又告訴她，不能這樣。

否則她都會看不起自己。

幾乎是瞬間紅了眼眶。

那種遺憾，在一次又一次地見到他之後，無限放大。

被欺騙的恨意也逐漸深入骨髓。

對視着他的幾秒——

眼淚幾乎就要失控地落下去。

賀斓的心跟着一陣痛，忙不疊地松開了手。

看着她如小魚一樣滑脫，像是逃離一樣地離開他的視線，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

陳秘書的手按在電梯鍵上足足五分鐘。

賀斓看着她的包包上，他買的那個帶有鈴铛的柿柿如意挂件已經不見了。

他的心裏好像被挖空了一塊。

他嘆了口氣。

最終，轉身走進了電梯。

***

高芸和吳曉也還在上班。

見到她這樣拼命，高芸笑說為什麽不直接将她的工作交給她好了，嚴馨不好意思地搖頭，畢竟平時她已經幫她很多了，哪裏還好意思再麻煩她。高芸是外省的，她倒該早點回去。

嗓子很痛。

她去茶水間接水。

發現裝着咖啡的籃子裏，放着許多紅糖姜茶。

旁邊倒水的同事說，這是行政兩個小時前放在這裏的。

——公司都這麽體貼了嗎？

嚴馨有幾分動容，拿了一包泡茶喝。

這款姜茶姜味很濃，有股沖鼻的辛辣味，但是喝下去很舒服，身體都要微微出汗。嗓子雖然還是幹疼得厲害，熱水潤喉，她堵着的鼻子稍微通氣了點。

【公司好貼心】

附帶幾張姜茶的照片。

施瑤給她點贊，評論666。

下班之前，季雲書還給他點贊。

施瑤就在下面艾特他問他什麽時候放假，季雲書說要到除夕，施瑤附和一個暈倒的圖，她也笑了笑，回複了他一句“辛苦了”。

過了不久之後，施瑤在他們三人小群裏發消息。

問嚴馨什麽時候放假？要不要組隊去唐風城游玩，并且特別艾特了季雲書。

季雲書又因加班而謝絕了。

施瑤發了個苦澀的表情，于是，年前游玩的事情不了了之。不過施瑤還是不想放棄，在她的堅持之下，三個人簡單的吃了頓晚飯。

其實再見季雲書，她也挺尴尬的。

好在季雲書始終沒有表露出什麽，待她一如往昔，只不過多了一點分寸感。

倒是施瑤還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一心搞氣氛，将三個人吃飯的照片發在了朋友圈。

季雲書的朋友圈全是學術性的東西。

這回他居然在施瑤的撺掇下複制了照片發在朋友圈。

嚴馨見他們都發了，也放了這張三個人的合照。

照片上的大家笑得那麽開心，這也是今年他們唯一的一次聚會，值得紀念，她附上一句話：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幹杯）

季雲書給她點了贊。

忽然心血來潮。

她點開了從前發的那些朋友圈。

想看看當初賀斓給她點的贊還在不在。

果然——

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她的眼眶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