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往事（一）

往事（一）

清明節的前一天的未時……

雪暮蒼山，微風漸起，雪白的梨花随風簌簌而落。

落下的梨花輕輕點綴在梨花樹下,手執天問笛的紅衣白發公子發間。

紅衣白發公子也并未在意,只是将天問笛放置唇邊,傾刻間寥寥笛音響起。

尋着笛音而來的蕭九幽,看見一襲紅衣白發三千的公子。

蕭九幽微微一怔腦海中閃過，“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贊美話語。

他只覺得這個人特別的熟悉。

“清墨。”二字就脫口而出了。

紅衣白發公子他聽到清墨這兩個字時，心中一愣。

笛音戛然而止。

雲子君目光冷然地望向青絲白衣的蕭九幽。

他在看清來人的容貌後，心神一震，這世間能夠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來形容的人不多，蕭九幽就是這不多之一。

雲子君一只手輕輕的撫摸着手中的天問笛，面無表情的說，“你認錯人了。”

認錯？蕭九幽也心下笑自己，這是魔怔了，見到個人就喊清墨。

“抱歉。”蕭九幽可是認真在道歉，不過他還是覺得對面這漂亮的人太冷漠了。

“不過，你說的話的态度我不太喜歡。”

“呵，态度。”太久不見了，說話就更不客氣了。

“嗯，畢竟與君初相識，态度很重要。”蕭九幽還不忘說教一下雲子君。

“好，知道了。”雲子君咬牙，這人真的一點都沒變啊。

“這……這……你這也……真的知道了？”蕭九幽疑惑他怎麽還是這種态度，難道是自己又沒有表達清楚。

“嗯。”

“你看，怎麽這樣越發惜字如金了。”蕭九幽就盯着雲子君的臉看，“長得漂亮的人，話都少的嗎？”

他這後半句怎麽說都像是在嘲諷。

“你認識我。”雲子君神色漠然，“我可不記得，我結交過除魔門以外的任何人。”

本來是要說一些氣人的話讓蕭九幽離開的，不過這話說出來就變了。

“認識，世人誰不知魔門大公子、聯合仙門執政長子君公子，身着一襲紅衣，三千白發。”不過這身影倒也與清墨極像。

“原來是這樣。”雲子君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不過你與我的一位故人倒是挺像的。”蕭九幽也沒有隐瞞直接就說出了他的想法。

“就是你剛剛喊出口的那位，叫清墨？”雲子君也是展現了他記憶力好的一部分。

“嗯。”蕭九幽隐在袖中的手抖了抖。

“他是何人？”雲子君當然知道剛剛蕭九幽說那他的故人。

不過這話雲子君已經問出口了，也不好收回來，也就這樣了

“一位故人,十一年前清家被滅門,他未能逃此厄運。”蕭九幽像是一位路人一樣，把那些事實陳述了出來。

誰也不知道，他說出這一句話，承受了多大的痛。

雲子君眼神淡漠地聽完後道，“他好慘。”言語間還有幸災樂禍的感覺。

嗯？這三個字讓蕭九幽也一愣，這人怕是沒有什麽感情。

蕭九幽還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幸災樂禍的感覺，就覺得十分的不爽。

“你……”蕭九幽一怔挺住了嘴邊要說的所有話，轉而又問道，“如果是你，你奪舍回來報仇嗎？”

這句話，他想問清墨很久很久了，可惜都沒有機會了，那就問一問這個不認識的的路人吧。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些希望這個路人給他一個答案。

“不會。”雲子君回答的相當果斷，完全不帶一絲猶豫的。

“他也不會。”蕭九幽如細雨般的清語瞬間被清風吹散，也消散在雲子君的耳邊。

“為何。”蕭九幽這樣的話讓雲子君一下子也想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說。

“他說，他甚喜君子品格。”蕭九幽也沒有選擇不回答。

“君子品格……幼稚。”雲子君的語氣有些不屑一顧。

“并不是。”蕭九幽也忍不住回道，“你才幼稚。”

也不知道這人說話為什麽要這麽氣人。

雲子君移動了一下想要換個地方站。

這一走動卻不小心把腰間的玉佩露了出來。

蕭九幽也看到了雲子君腰間青空色玉佩。

那是，青空色玉佩？

蕭九幽怕他看錯了，還特別認真的再辨認了一下。

的确，就是那塊玉佩。

玉佩在雲子君身上？

那塊玉佩是給了清墨的，玉佩在雲子君身上，這只能說明……

難怪他第一眼看見雲子君的時候那麽熟悉。

蕭九幽哭笑了一下，沒有說任何的話，就，盯着雲子君，看了好一會兒。

他心中的一切懷疑與不确定，都随風散了。

許久後他試探性的說，“清墨把青空玉佩還給我。”

希望是他吧。

就算不是，他試探一下也沒有任何損失，不是嗎？

“不可能，那是你贈予我的。”君子君脫口而出。

須臾後雲子君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一下了子怔在了那裏。

這……怎麽會……

這多年不見都不按套路出牌的了嗎？

雲子君要用衣袖去擋玉佩，這個他可以當作剛才什麽話也沒說嗎？

現場編一段話來圓一時口快，還來得及嗎？

只是這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出什麽好的理由來圓這些話了。。

雲子君看見蕭九幽眼中的驚喜逐漸被寒霜取代。

完了，完了，看來是來不及了。

他現在跑路還可以嗎？要不先逃了？

雲子君也不确定，這十多年過去，蕭九幽的武功如何了？

唉，算了算了，還是不跑了，挨揍就挨揍吧。

“清墨，你很不錯。”蕭九幽的語氣特別的平靜，“為何十多年不見人影？”

“這……”他要怎麽樣回答好呢？

“為何不歸。”看見雲子君沒有回答，蕭九幽又要繼續問道。

雲子君眼中似是什麽東西一閃而過，許久後什麽也沒有答。

蕭九幽也特別有耐心的等他說，說什麽都不重要只要說了就行，随便編都行。

“蕭影，我還活着的。”話語間無任何情緒的波瀾起伏“用這副樣子活着。”

蕭九幽望着白發紅衣的雲子君有些恍惚，千言萬語終彙成幾個字，你還在就好。

可是仍舊是沒有能說出口。

“清墨，這十一年你……”蕭九幽還是問出了他內心的疑惑。

這十一年他怎麽樣也找不到雲子君，原他是換了個身份，可是為何不告訴一下他呢。

蕭九幽也知道雲子君沒有義務告訴他，可他還是沒有忍住問出口了……

“你想知道。”雲子君這回倒是沒有再保持不說的原則了。

“嗯。”他其實更想知道雲子君過得如何。

雲子君負手而立。

他的眼睛在觸及蕭九幽眼中的神情時心下一顫輕輕的道，“那……都過去了。”

聽說凡皆過往，皆為序章，可惜他偶爾會憶起，仍舊不能釋懷。

十一年前……

江州清家……

暮春的某一天的酉時。

雲子君剛走進堂屋就看到有一下個飛刀把帛書釘在牆上。

雲子君面具下的臉色寒若冰霜。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帛書上用血紅色小篆寫着的“今夜三更清家滅——獨孤典。”

雲子君手腕一轉，牆上的飛刀與帛書落入手中。

他還動作優雅的，把飛刀和帛書收了起來。

“該來的還是來了。”雲子君也是自言自語的道。

雲子君的思緒卻回到了十六歲那年暮冬。

那是師娘夢梨去世不久後的一個下午。

他的師父清寒把他喊到書房。

“墨兒，你怪我嗎？”清寒望着戴着面具的雲子君。

他的語氣中摻雜着很多不明的情緒，其多自責的情緒特別的多。

“不怪。”雲子君說的是實話。

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喊親生父親清寒為師傅，喊親生母親夢梨為師娘，喊雲如初為爹，喊文雪為娘，至于這面具他也戴習慣了。

怪？他好像從來沒有怪過，他心裏想的是習慣了就好。

“禦風國天子駕崩，太子登基為皇，改元明達。”清寒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又道“或許沒過多久我就要去陪你師娘了。”

“為何？”雲子君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心下不由的一慌。

他一直都知道清寒讓他戴面具，喊他們為師父師娘，喊雲如初、文雪為爹娘，就是為了保護他。

可是，這背後的恩恩怨怨，他也不曾了解，清寒也從未說過。

這大概是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問為什麽？

清寒想了想後解釋道，“你十四歲那年，我承諾給一位少年解毒。解毒時間必須在此年仲秋的朔日、既望、晦日，一旦錯過這三天中的任意一天，中毒之人便無路可活。”

清寒嘆了嘆氣，又将思緒拉回話語間，“可晦日那天，太子之請我進宮救中鶴頂紅毒的太子妃，我因要赴約便把解藥給前來的右公公讓他交由太子。但右公公在途中遭人暗殺，等我趕到東宮時，太子妃命已歸西，太子揚言登基為皇時滅我滿門。”

這是第二位揚言滅他滿門的人？

第一位是是視環門門主——孤放。

十年前孤放趁着他與墨兒去天山尋雪蓮花的歸途間滅魔門，當他們趕至雪暮蒼山時，一切都遲了。

雲子君大概知道了原由，心下想原來是這樣的。

“師父，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活着。”

清寒笑了笑，“想殺你師傅我的人很多。”活着怕是不能了。

雲子君一怔許久後才道，“你讓我戴面具，如此喚你們。是希望某一天我用另一個身份活下去。”

“嗯。”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他們只希望雲子君好好的一生皆平安喜樂，不要卷入他們前一代的恩怨中。

“師傅如此選擇，你可曾後悔過。”他問的是選擇救了少年，未能親自送藥後引發的一系列後果。

清寒道：“不曾後悔。”他輕輕揉了揉雲子君的頭，輕聲道，“墨兒你要記住要麽不承諾，一旦承諾喧之于口就要做到。所有的承諾都能落地生根，開花結果。”

許下一份對自己的承諾，就找準人生該走的方向，許下一份對他人的承諾，便要擔起一份責任，因為所有的承諾都能落地生根，開花結果。

“師父……”

“要是那一天，我被明達皇帝或他派來的人殺掉。”清寒輕輕道，“不用為我報仇。”

雲子君道：“為何。”

清寒道：“那是我武道不如人。”

雲子君道：“可是……”

“面對要取我性命的人，我可選擇逃跑并藏起來，也可選擇迎戰。”清寒又道，“我若迎戰，那便是心甘情願的去的，不必為我報仇”

雲子君，面具下的嘴微微一動，終是沒有發聲。

清寒見雲子君不回答便又道，“我可是鬼醫，可用毒瞬取來者性命。但我有原則來者用武道，我便用武道迎戰，來者用毒，我便用毒。這個原則，哪怕生死關頭也絕不改變。”

“可是……他們要的是你的命。”憑什麽啊！

“墨兒，師父想你師娘了。”清寒的聲音中滿是思念。

雲子君心中一顫，許久後才輕輕吐出一字，“好。”

他知道其實也是位清寒是說一不二的人，他也知道清寒是一位堅守原則的人。

可這些都并沒有讓他想回答好字，獨獨師娘……

清寒意味深長的道，“墨兒，若某一天你強大到無人能及之時，莫要殺曾經對你落井下石的人的家人。”

“師父，可是……”雲子君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說，他也沒有想好，接下來要說的話就脫口而出了。

他大概是想要知道為什麽。

“冤有頭債有主，莫要牽連無辜的人。若你心懷怨念滅他們滿門，那便與塵埃無異。”清寒十分認真的叮囑道。

有仇抱仇，有冤抱冤，但是不能牽扯到無辜的人。

“好。”雲子君隐在袖口的手指緊握着衣角，衣服都被他攥出折痕了他才後知後覺的放開。

清寒笑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雲子君從十六歲那年的回憶中回神後，慶幸的想還好師父現在人還在雪暮蒼山。

須臾後，雲子君離開清家向鄰居蕭家行去。

他去清家是去找蕭九幽的……